第348章
那婢女本已倒了酒欲往關元鶴唇邊送,被浮紅一盯手便是一抖,險些將杯中酒水灑出,關元鶴便就勢將酒杯接了過來,仰首飲下,對她安撫一笑,道:“斟酒便是。”
婢女羞得面頰紅透低了頭,忙又去倒酒,寧王瞧見不覺哈哈一笑,道:“原來東亭侯也會憐香惜玉,浮紅,你便去伺候安濟伯吧。”
寧王這一笑,方才殿中因關元鶴拒絕浮紅而凝滯的氣氛便散了,浮紅應了聲,面上又忙掛上了笑走向安濟伯,安濟伯自是樂極,當即便將她摟在了懷中,端起酒杯笑著道:“正所謂菠蘿白菜各有所愛,美人兒無需傷心,爺卻是只愛美人兒這般的……”
他言罷便飲了口酒,俯身便去堵那浮紅的櫻唇,引得眾人紛紛望去,哄鬧聲一片,氣氛一起倒是無人再留意關元鶴這邊了。
而坐在關元鶴上首席案的錢若卿卻推開正半趴在他肩頭的紫衫女子,瞧向關元鶴,不自禁地凝眸問道:“你怎么來了?”
關元鶴聞言斜睨了他一眼,想起慧安方才手腕上戴著的那一雙血玉鐲子,不覺瞇起了眼睛,沉聲道:“靖北侯此話何意?”
錢若卿被他冰冷幽深的目光盯視著,不覺心中一跳,接著才道:“嫂夫人在閨中時和我也算熟識,她一直待我如兄,我亦視她為妹,如今她新嫁,你卻如此落她的臉,我豈能不問責兩句?”
關元鶴聽罷卻是抿了抿唇,逼視著錢若卿,冷聲道:“不勞操心!倒是你年紀已然不小,也該娶上一房妻室收收心了!”
錢若卿的上首坐著的便是李云昶,自方才關元鶴進來他便一直注意著,此刻豈能聽不到兩人的言語,關元鶴沉冷的聲音傳來,李云昶不覺目光閃動了下,瞧了錢若卿一眼,見他放在身側的手緊握了起來,青筋暴露,面上神情卻是分毫不顯,李云昶便挑了挑唇,笑容中卻帶著幾分自嘲。
而錢若卿見關元鶴目光中分明帶著幾分譏諷和警告,當即心便是一沉,眉宇跳了下,半響才悠忽一笑,揚了揚手,道:“奉丹藥。”
他一言聲音不小,當即便有人瞧向了這邊,而侍奉在殿側的婢女聞言,忙托著托盤碎步過來,錢若卿身旁的紫衫女子已是嬌羞地跪坐起來,自托盤上取了一枚丹丸送進錢若卿的口中又奉上溫酒供他送服。
那丹藥自是五石散,這五石散本是中藥散濟,大輝名士宴所用卻是制成了藥丸,其中五石散的含量并不高。此刻夜宴剛剛開始,眾人只是吃酒作樂,觀賞歌舞,往往待酒吃到濃時,才會服食五石散,帶著喜歡的女人前往后頭準備的客院歡好。也有那不喜女子伺候的,便自在一處吃酒談天,或是出殿散步高歌,諸般姿態皆可,只求自由隨意,盡興便可。
而如今夜宴剛始錢若卿便服用了五石散,倒是叫眾人一愣,錢若卿卻對諸人的目光視而不見,以溫酒服下丹藥,便揚聲一笑抱起那紫衫女子,自往后殿去了。
“哈哈,還是這靖北侯最懂消受美人恩,只這般匆匆卻是要辜負了本王精心安排的歌舞了,舞起,本王敬諸位一杯。”寧王見錢若卿抱著人離開,不覺笑著端起了酒杯。
眾人聞言哄笑著附和了兩句,又是一番觥籌交錯地敬酒,一陣歌舞又起,舞女們踩著裸足踏歌起舞,姿態旖旎,引得眾人一面瞧著,一面和身旁侍女們調笑起來。
跪坐在關元鶴身旁的綠衣婢女也忙將酒杯往他唇邊送,將身體靠了過去。關元鶴卻凝目掃向她,那婢女被他不含情緒的目光一掃,卻是驚地頓住,關元鶴卻沖一旁托著托盤欲退下的婢女揮了下手,道:“拿過來。”
那婢女忙碎步上前,跪在地上雙手托起托盤將丹藥送在了關元鶴面前,關元鶴取了一顆送入口中,那綠衣婢女心中一喜,膽子才又起來,忙將手中溫酒送了過去,關元鶴就著她的手飲了酒送服了丹藥,卻未曾如錢若卿一般帶著那婢女離開,只是令她斟酒。
婢女心中七上八下,可關元鶴身上散發出一股股冷意來,她也實不敢貿然接近,又飲了兩杯溫酒,那五石散的藥效卻是已經起來,婢女見關元鶴俊美的面頰上浮現了燥紅,這才含羞帶怯地湊上來,道:“侯爺,可要奴婢幫您散一散衣裳……”
關元鶴卻只瞥了她一眼,接著他猛然抬手兩指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高高抬了起來,目光卻是直盯一旁的李云昶,道:“秦王殿下覺得此女如何?”
李云昶迎上關元鶴的目光心頭一緊,他心思動了動,卻也不明關元鶴意欲如何,和他對視了兩眼這才瞧向那綠衣婢女,淡聲道:“清麗不俗。”
關元鶴聞言卻是笑道:“我卻貪戀殿下懷中女子艷麗無方。”
他言罷竟是猛然甩開那綠衣婢女,一把抓住了李云昶身側粉衫女子的手腕,接著便是猛力一扯,那女子本靠在李云昶懷中,腰肢還被李云昶摟著,被關元鶴猛力一拉她驚呼一聲,整個身子便傾倒了,李云昶哪里想到關元鶴會突然如此,連帶著也被拉得往一旁倒來。
他尚未反應過來,便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他目光一凜忙抬起另一只手去擋,可那拳頭卻被一掌攔下,緊緊攥住,接著又是一股勁風撲來。那力道來的極迅捷猛烈,他躲無可躲只本能地偏了下頭,便覺一股撕疼自下頜處傳來,卻是關元鶴一拳砸在了李云昶的下巴上。
李云昶禁不住悶哼了一聲,竟是生生被那股大力砸地仰倒在地,他頭腦一懵,眼前也是一瞬的發黑,關元鶴打下去那一拳卻是沒就此收勢,接著又是一拳直擊在李云昶的小腹上,而因這一變故被摔倒在地的兩個女子此刻才尖叫了起來,那尖叫聲卻蓋住了關元鶴的一聲沉喝以及李云昶的痛呼聲。
“吾妻,事不過三!”
那一聲沉喝旁人沒聽到,李云昶卻聽的真切,他被一拳打的頭腦有瞬間的空白,可關元鶴的那聲警告卻是在頭腦不及反應之間已入了心頭,令他心生顫意。
待李云昶甩了甩頭撐起身體,睜開眼睛時,卻正迎上關元鶴翻卷著怒海狂濤般的眼睛,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根根筋骨分明,見他凝眸看來眼中登時利芒閃現,冰冷如數九寒冬,李云昶心一震,眼中卻也燃起了熊熊火焰,亦直逼關元鶴,兩人眸光相對,在空中激起火花來。
殿中歌舞方起,眾人的目光一時被吸引了過去,并不曾留意這邊,哪承想竟會突然鬧出這么一幕來,待察覺動靜瞧過來時只看到關元鶴扯著一粉衫女子的胳膊,而李云昶則是摟著那女子的腰,接著兩人便動起了拳頭,這分明便是因爭搶一女而打了起來。
眾人不及相攔,兩人已是分開,待再瞧時,只見李云昶撐著手臂半坐著面色因傷痛略顯蒼白,而關元鶴則是站在一步開外身形冷如冰峰。
那兩個女子的尖叫聲響起,殿中的歌舞早已停下,如今這殿中靜寂無聲,瞧著這一幕眾人皆驚。
只是眨眼間,關元鶴卻已單膝跪地,請罪道:“下臣失儀,殿下恕罪。”
眾人瞧去但見關元鶴面上還帶著惶恐不安,懊悔難追之色,哪里還有方才的凜冽之勢。又瞧他面色潮紅,想著方才他的癲狂之舉,便已恍然,方才這東亭侯分明是服食了五石散,一時迷情,爭搶一女間,這才失手打了秦王。
而名士宴上因搶奪一女發生爭斗卻也是常見之事,只是這以下犯上,毆打皇嗣之事到底是少見。
可名士宴因服用五石散之故,常有人服藥后會做出不合常理甚至是極其無禮的舉動,只是這些通常都會被諒解,甚至會被推許為名士風范。
圣祖爺尚未登基之時,當時的大將軍汪士鴻便曾在名士宴上將一壇子酒澆注在圣祖頭上,并指罵圣祖成了落湯之雞,圣祖當時已收復大片疆域,只待稱帝登基,彼時受此羞辱,可謂威信掃地,當時在座的無不為汪士鴻捏了一把冷汗,皆以為他只怕是死罪難逃了,可誰知圣祖卻因汪士鴻服石之故,不以為仵,反為他開解,在建立大輝論功行賞之事,更是封其為一等公,世襲罔替,此事至今仍被大輝的文人墨客們稱頌,皆言圣祖有古名士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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