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說話時目光晶亮，一張小臉上滿是認(rèn)真和專注，神情卻是自信而從容，這種由內(nèi)而外煥發(fā)出的神采，叫她美的驚心，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李云昶瞧著這樣的她沒來由地腦中便再次閃過那年上元節(jié)在朝陽樓下她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那時常出現(xiàn)在夢中的小人不知何時竟已出落成這般的曼妙少女，竟是叫人瞧著炫目的美麗。

　　李云昶想著這些，瞧著慧安那張發(fā)光的面孔，便又想到了她的那樁親事，想到了那年自己的求而不得，他的心中不由為之升起一股澀意來，這澀意隨著腦子中關(guān)元鶴那張冰冷俊顏的出現(xiàn)而釀成一股嫉妒，直叫他握緊了手，狠狠捏了兩下，這才壓制下面上幾欲浮起的躁動。

　　錢若卿卻并不注意到身邊李云昶的情緒變化，他只瞧著慧安，見她吩咐完，便上前兩步，道：“既已查出了病癥，用藥便是，這些事下頭人都能辦好，昨夜為了趕路都沒休息好，我叫人送你進(jìn)城休息吧。”

　　慧安點頭，也沖錢若卿道：“我昨夜在車中瞇了一陣的，倒是你未曾合眼，也快去休息吧，瞧著臉色不大好。”

　　錢若卿見她關(guān)心自己，自是受用的很，連連笑著點頭眨眼，李云昶見二人說話熟稔的很，而慧安對錢若卿也不似對自己那般疏離淡漠，而是自有一番親近之態(tài)，心中便有些吃味，上前道。

　　“同城驛館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沈妹妹快些去休息吧。”

　　慧安謝過李云昶，轉(zhuǎn)身往馬車那邊走，只行了兩步卻又突然想起一事來，忙又回頭瞧向李云昶，道：“王爺叫人給那些好馬也灌上些藥湯，一日一次便好。還有，可否讓人將那些好馬和病馬盡數(shù)都雌雄分開圈養(yǎng)，這樣不容易再染病癥。”

　　李云昶聞言一詫，心中奇怪，又被慧安盈盈的雙眸瞧著，便本能地問道：“雌雄分開？何以如此？”

　　這馬得了傷寒，體格好的不過五六日便可自行痊愈，可這病過而自行痊愈的馬，其雄馬的元精中卻是含有病源的，若然它和雌馬交配便能令雌馬染病，只這話慧安如何能和李云昶直言。

　　見他一雙漆黑的眼眸盯著自己，慧安想著這些由不得面頰唰的一下便紅了，神情也再不符方才的從容靜雅，已見扭捏之態(tài)，她眨動了兩下纖長的睫毛，便慌忙著道：“王爺莫問了，我自有道理便是。”

　　她言罷也不敢再瞧李云昶，扭頭便鉆進(jìn)了馬車中，一把扯下了幔帳，遮擋住了外頭的兩道目光。

　　李云昶雖是不知慧安為何會突然這般，但她那少女的嬌羞之態(tài)卻是取悅了他，當(dāng)即他便抑制不住勾起了唇。倒是錢若卿奇怪地瞧了兩眼那馬車，這才甩了甩手瞟了李云昶一眼自往營帳而去。

　　慧安等人又在同城耽擱了四五日功夫，那些病馬已漸漸好了起來，待觀察了一日再無染病的馬，隊伍才再次啟程。

　　自宏德十年，大輝徹底平定了東姜，和北胡的戰(zhàn)爭便正式打響，賢康帝任了淮國公鄧慶豐為主帥。鄧慶豐是大輝第一猛將，有勇有謀，自宏德十年至今和北胡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只勝仗雖有，卻也不多。這一方面是北胡人本就驍勇善戰(zhàn)，再來也是大輝的軍馬實在比不過胡馬。

　　去年冬季關(guān)元鶴安置好東姜軍事回到京城，沒半個月便也被調(diào)往北疆做了鄧慶豐的副帥，如今正在邊城雁城。而慧安和李云昶一行便是送馬到雁城去的，故而這一路行的飛快，慧安的心卻也是有些忐忑和期許，緊張和甜蜜。

　　那張關(guān)元鶴臨走時寫的字據(jù)還被她裝在小荷包中貼身帶著，想著很快便能見到他，也不知他現(xiàn)在是何模樣，不知他見到自己會不會高興，不知他會是何種表情，慧安想著這些這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面頰升熱。

　　她由不得嘆息一聲，推開車窗叫冷風(fēng)吹了進(jìn)來，吹散了面頰的緋紅。肩頭一暖回頭瞧卻是秋兒給她披上了一件狐貍毛的棉絨斗篷，坐在她身邊笑著道。

　　“這才到肅州，怎就這般冷了。這兩年跟著姑娘住在了南方，倒是有些不適應(yīng)這北方的寒冷了，怎么風(fēng)刮在面上跟下刀子一樣啊。姑娘仔細(xì)些，別再生了病。這一路趕的，若然再生了病卻是要受罪了。”

　　隨著北上天氣也越來越冷，慧安這會子早已穿上了棉衣，馬車中更是生起了炭盆。她聽秋兒這般說，不由笑著道：“姑娘我眼瞧著便要回京了，你這丫頭卻不愿意再受這北邊的冷天，這可如何是好，不若姑娘我在柳城尋個人家將我的秋兒嫁到南方如何？”

　　這兩年隨著秋兒幾個年齡愈大，慧安總尋思幾人的婚事，夏兒卻是嫁了人，只秋兒三個卻個個都是有想法的，一般人也瞧不上眼。隨意給她們找人配了，慧安又心疼，問她們自己的意思，三個偏都堅持不嫁人，說是要守在她身邊。慧安無法這兩年卻是越發(fā)愛拿此事打趣幾個，指望著能說動她們。

　　故而秋兒聽了慧安的話壓根臉不紅心不跳，只白了她一眼，卻道：“姑娘再說這話，奴婢便自梳了頭，這輩子都不嫁人了。”

　　慧安聞言無奈，又去瞧外頭的風(fēng)景。如今馬車正奔馳在原野上，太陽極好，照的田間地頭已冒出了綠色，道路兩邊有綠茸茸的小草，迎著風(fēng)在陽光下極為可愛。

　　慧安瞧著便勾起了唇，秋兒便道：“姑娘快關(guān)上窗戶收拾一下吧，方才侯爺不是說正午便能進(jìn)城嗎，眼見太陽都升到頭頂了，只怕馬上就到太奉了，不定聶小姐這會子已在城門處等著姑娘了。”

　　慧安聞言點頭，關(guān)上了窗戶，笑著道：“如今卻是不能再稱聶小姐了，可得喊世子妃了。”

　　秋兒笑著將慧安隨意梳著的頭發(fā)散開，用梳篦梳通了，梳理著，笑道：“這叫的習(xí)慣了，一時半刻還真改不過來。姑娘今兒就挽個墜馬髻吧？奴婢記得世子妃說過，她就喜歡瞧姑娘挽墜馬髻，瞧著慵慵懶懶的最是好看了。”

　　慧安點頭，秋兒便利索地挽起了發(fā)。兩人口中的世子妃自指的是聶霜霜，去年她已嫁入了鼎北王府。文思存前年高中后便放了外任，正在這太奉任了從六品的州同。

　　去年聶霜霜大婚時慧安并非回京，算起來已經(jīng)有兩年沒見到她，如今她跟著文思存在太奉任上，慧安又恰要經(jīng)過這里，自是免不了要提前派人去支會一聲，也好見上一面的。

　　說話間秋兒已給慧安挽好了發(fā)髻，又從馬車最后頭的多寶格里取了個三層匣子的紫檀雕繪藤草鳥蟲花樣的珍寶盒，打開選了支珊瑚紅寶石鑲嵌的八寶簪，那豆大的紅寶石在透窗的陽光下反射出流光溢彩，華美非常，她正要給慧安簪上去，卻被慧安抬手?jǐn)r了下。

　　“用那串銀絲纏翠蝴蝶頭簪吧。”

　　秋兒一愣，瞧向那珍寶盒便見慧安所說的那支銀絲纏翠的彩色琉璃蝴蝶頭簪靜靜地躺在最下一格的抽匣里，她笑著道：“還是姑娘眼光好，這支流蘇頭簪本是一對，結(jié)果偏丟了一支，這卻是不能用了。如今姑娘梳著偏髻，卻是正巧能用此簪的。”

　　她說著拿起那釵給慧安插上，見那栩栩如生的蝴蝶翅膀下珠翠流蘇搖搖晃晃，發(fā)出五色光彩，不由嘆道：“姑娘既喜歡這釵，拿去鋪子，再叫人比照著打上一只豈不好？”

　　慧安卻是道：“打了也不是原先那只了，這般就挺好。”

　　說著便兀自笑了起來，秋兒卻未曾注意到，只將珍寶盒放回原處，口中說著：“姑娘說的也是，真是的，也不知丟在了什么地方，奴婢記得這釵是宏德九年的上元節(jié)上失了的，不定被什么腌臜人撿去了。幸好這釵上沒印記，也算不得私物。”

　　慧安聞言正欲喝茶，險些被嗆到。這釵正是那年上元節(jié)她和關(guān)元鶴逛燈市時帶的那釵，本是一對，只在那賣元宵的小鋪子她取下一只用來抵飯錢兒，剛好關(guān)元鶴出現(xiàn)替她付了銀子，卻是隨手將那釵給順了去，再沒還給她。

　　若是秋兒知道她口中的腌臜人便是她日日掛在嘴上，用來打趣自己的未來姑爺，不知她會作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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