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玉的葡萄園近來無事，又因張慕遙從中國回來，便常常到張公館做客。以前他也時常來，兩個人總有說不完的話，議不完的事。他們的興趣愛好不盡相同，卻又互補，他喜歡聽曲，張慕遙剛好彈得一手好琴，他喜歡打網球，張慕遙剛好是他最棒的球友，他喜歡畫

　　畫，張慕遙恰巧有雙最挑剔的眼睛。

　　這日他又如往常一樣，來張公館做客，還在院子里就聽到一支悠揚婉轉的鋼琴曲調，他駐足細聽，本就憂傷的曲風又被演奏者賦予了一層濃厚的悲涼，聽得讓人心中不暢。張慕遙雖時常向他抱怨自己不公平的身世，卻從不自怨自艾，性格也開朗大方，即便是心中不快也會找人一訴衷腸。他本著一份疑惑的心，尋找曲子的出處。

　　他看到她時只有些許的驚訝，因為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在她身上發生過一些事情。所以，他沒有打斷她，只是在一旁靜靜的欣賞。水凝雅早已看到了他，只是現在的她待誰都如空氣，特別是男人。

　　一曲結束，水凝雅看著一直注視著她的楚涵玉，“楚先生已經來了很久了，我這就派人請少爺過來。”他很奇怪她竟然稱呼張慕遙為少爺，而不是表兄。“不用了，寧小姐，我知道慕遙他出去了，本想回去的，卻被小姐的琴聲給吸引了過來，還請小姐不要見怪。”水凝雅沒有表情的看看他，“那我就先回房了，先生自便吧。”楚涵玉說道，“小姐是有什么心結嗎？”水凝雅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不瞞小姐，我也是個喜愛聽音樂的人，我從小姐剛才的琴聲中聽出了這首曲子本不該有的傷痛和幽怨，我想小姐應該是有什么難事。”水凝雅轉過身，認真的打量著楚涵玉，“先生聽錯了，我哪會有什么幽怨。”楚涵玉見水凝雅并無心談論音樂，笑道，“呵呵，我想小姐定是個好學的女子，所以才會拿著一本法語小說小睡。”水凝雅詫異的看著他，等待他的解釋，“我看見小姐拿著一本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小姐可能還不會法語。”

　　水凝雅低下頭，復而又抬了起來，“是的，可是那又怎樣，我想跟先生是沒有關系的吧。”楚涵玉笑笑，“小姐說的是，只是如果日后小姐有什么看不懂，或是想找人討論一下的，可以來找我，我也很喜歡讀小說。”楚涵玉的笑容讓水凝雅的精神不再那么緊繃，她漸漸的放松心里的那道戒備，思忖著。楚涵玉見氣氛有些尷尬，自覺也不應再逗留，便說道，“那我先告辭了，有幸的話，希望下次還能見到小姐。”

　　“楚先生，請留步。”楚涵玉轉過身，微笑著等待水凝雅的說辭，“我想請楚先生教我法語，不知先生可愿意？”水凝雅滿含懇求的眼神在陽光下是那樣的耀眼，又是那樣的惹人心疼。楚涵玉的心不知不覺中被融化，“當然可以，這是在下的榮幸。只是，有一點我不太明白，你為什么不請慕遙教你，他不是你的表兄嗎？”

　　這是楚涵玉故意問的，他就是想要弄明白真相。他滿意的看著水凝雅的臉由剛剛的光彩便的暗淡無光，很快的，她的臉再次如冰塊一般，她轉過身，冷冷的說，“如果先生不愿意就算了。”剛要走，又回頭說道，“我還要告訴你，我不是他的表妹，我只是他帶回來的一個亡魂。”

　　她又那么高傲的走了，只留下楚涵玉一個人愣愣的站在那里。亡魂？他的腦海中反復的閃爍著這個詞，他不得不承認，他被弄糊涂了。

　　排除水凝雅的身份，楚涵玉還是真心想教水凝雅法語的，那是一種很難準確的用語言來表達的給感覺，很奇怪，但又覺得很美好，每每想到水凝雅，亦或是浮現她的容顏，哪怕是冷的像一塊冰，都讓他心中歡喜萬分。他想著她給他說的話，想著她懇切的目光，她喜歡那樣的目光，喜歡她松懈掉全身武器就只是以一個單純的女孩子的面目去面對他，這會燃燒他的每一個細胞。不，他不能就這么失去一個認識她，了解她，單獨和她在一起的機會，他要挽回這次沒有結果的求學經歷。

　　第二天，水凝雅收到了一封插著羽毛的粉色信封。信封上寫著，“致美麗的羽心小姐”，那只白色羽毛很漂亮，給了水凝雅一個好的心情，她繼續看到，“請小姐原諒在下的無意冒犯，我真誠的想為小姐教習法語，如果小姐愿意就請到下面的地址，我每天都會在這里等小姐前來。”

　　水凝雅合上信封，靜靜的想了幾秒，眼睛暗淡了下來。

　　收到信后的第三天，水凝雅按照楚涵玉地址上的圖標，一路找來。終于到了目的地。這是一個小城堡風格的建筑，恬靜優美。她上了三樓，按指示找到他的辦公室，卻看見他正與幾個法國人談事情，便在旁邊的小凳上等候。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幾個法國人終于從房間里走出，看到她時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她，看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寧小姐，你終于來了。”她轉過身，正對上楚涵玉，他離她那樣近，讓她有些羞赧，她后退一步，說，“是，來的有些晚，老師不會介意吧。”楚涵玉見她這般稱呼自己，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忙請水凝雅進來。

　　“這兒是我的辦公室，平日里我都在這里，這兒的后面是一片很大的葡萄園，是我們葡萄酒的生產基地，改日我定帶你參觀參觀。”水凝雅微微一笑，“那楚先生就是在這里教我法語嘍？”楚涵玉說，“是的，這里環境優美，非常適合學習語言，我相信寧小姐也會喜歡這里的。”水凝雅看著他，“楚先生見到我好像并不驚訝，您不怕我不找你學法語了？”楚涵玉笑笑，“怕，當然怕，你三天都沒來。可是，我確定你會來，我知道你是在考驗我的耐性。”水凝雅十分佩服的看了楚涵玉一眼，心中大為欣賞。

　　水凝雅在英國兩年，英文很不錯，再加上法語和英語共屬于同一語種，學起來就會更快一些，而楚涵玉卻不知情，他對水凝雅驚人的記憶力和超凡的學習能力感到無比吃驚，她是他見過的最聰慧的女子，她可以在短短一周的時間掌握法語音標，判別音階，每天可以背誦十余篇文章，精準無誤。最讓他吃驚是她的口語，她的發音清晰精準，根本就不像是個初學者。不到一個月，她便可以進行簡單的對話和日常溝通了。

　　朦朦朧朧的愛情在楚涵玉的心中慢慢的滋長，他喜歡看著水凝雅認真聽講的表情，喜歡聽她看著自己的口形認真模擬的樣子，她喜歡聽她背誦一篇篇法語文章和詩歌，喜歡看著她對自己欣賞的眼光。而當這一切都將隨著她學業的完成而結束，他不想這么快就結束這段美如云霧的關系，可卻又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可以繼續和她每天見面，所以，他很期待每天見到她，卻又害怕見到她。

　　這天楚涵玉看著對面的水凝雅又忍不住夢游天國，“楚先生，楚先生？”楚涵玉回過神兒來，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水凝雅，水凝雅說道，”您最近有什么事嗎？我見您總是會出神。”楚涵玉搖搖頭，站起身，“寧小姐，你來這里這么久了，都沒帶你出去逛逛，真是我的不周，今天天氣不錯，不知道寧小姐介不介意一塊出去走走？”水凝雅看看楚涵玉，微笑著點點頭。

　　“寧小姐真是天資聰穎，這么快就將法語都掌握了，我想以后寧小姐的發展一定會更好。”水凝雅道，“楚先生謬贊了，羽心怎么敢當，不過是我心急罷了。”楚涵玉不解，問道，“這我就不明白了，寧小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嗎？而且這和學法語有什么關系呢？”水凝雅和楚涵玉接觸的這段日子，也深知楚涵玉是個翩翩君子，人中之龍，心中仰慕已久，早已對他放下心中介懷，“因為這是另外一個國度，我即來到了這里，就要盡快的和這里融合在一起，熟悉他們的語言，了解他們的文化，知曉他們的歷史，只有這樣我才能很好的生存下來。”楚涵玉更加不解了，他充滿疑惑的看著水凝雅，“說實話，寧小姐，你在我的心中一直是個很有神秘感的女子，你總會給我一個又一個的謎團，層出不窮，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仿佛就在一個迷宮當中，本以為找到了出口，沒想到卻又是一個死角。”水凝雅尷尬的笑笑，“我哪有什么神秘感，是無窮無盡的懺悔感。”

　　楚涵玉看著她走到自己前面，想了半晌，自嘲的笑了笑，不再說話。他見水凝雅忽然停了下來，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不遠處幾個小孩子在玩吹泡沫。

　　“呵呵，童年就是好，我記得我小時候也很喜歡玩這個，喜歡看著它們緩緩的升上天空，以及陽光下那五彩斑斕的絢麗。”楚涵玉笑著說。水凝雅走上前，輕輕的捧著一個大大的泡沫，她望著它在自己手中閃現出最美的色彩，然后又失望的看著它化為水漬。“幸福就如同這美麗的泡沫，雖然美麗，卻也短暫。”

　　楚涵玉頗感驚訝的看著水凝雅，她的眼中分明藏著無限的憂傷和悔恨，她還這么年輕，究竟是什么樣的經歷讓她如此傷感？

　　“對了，寧小姐，我在一個朋友的資助下，開了一間餐廳，環境優雅，現在還缺一名鋼琴演奏師，不知道寧小姐有沒有興趣？”這些日子中，楚涵玉明顯的感覺到水凝雅想要自立自強的愿望，她想脫離張慕遙，離開那個宮殿般的公館，雖然他不知道原因，卻很想幫她。果然，水凝雅意外欣喜，“真的嗎？你確信我的水平不會砸了你的招牌？”楚涵玉哈哈一笑，“怎么會呢，寧小姐肯來，已經是我的大幸。”水凝雅滿懷感激的看著他，“楚先生，真的很謝謝你，你是我在陌生的地方所交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你對我的好，羽心絕不敢忘。他日定當竭力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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