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兩個人中間停留了很久。

　　不知道要說什么。

　　可，這樣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

　　何薇看著陽臺外面的漆黑，輕聲說：“這里要拆了吧……”

　　“不會。”這是她的家，誰也沒有權利拆掉。

　　何薇詫異他的篤定，但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周圍的樓都拆了，只留這一棟不會很突兀么……”

　　葉海的目光閃了閃，轉為黯然。“嗯……”他們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稱得上紀念的東西卻幾乎沒有。保存回憶的照片被他燒光，如今，就只剩下這里……

　　為什么要留著這棟房子。何薇很想問，但其實，她心里已經有答案了吧。

　　何薇畏寒，在舊屋里面站了一小會兒就冷的手腳冰涼。這里的東西雖然一應俱全，但畢竟太久沒有人住過。“這里已經不能住人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葉海默了一會兒，才說：“我送你。”

　　“你喝醉了。”

　　“我打電話讓人來……”

　　何薇按住他的手，從他的外套翻出車鑰匙。“我可以開車，我送你。”

　　“……”

　　時間最不可思異的就是可以改變很多事。

　　他都不知道，她幾時學會了開車。

　　坐在自己的車上，看著她研究檔位和按鈕，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鮮體驗。

　　何薇花了一點時間熟悉車子，然后順利將車開出工地。“你住哪里？”

　　“往你家開就好，我在附近的酒店住。”

　　何薇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何薇把車開進公寓，把車停好，拔出鑰匙。葉海下車，腳步還有些晃，可見他喝了多少酒。

　　何薇不放心，勸他到樓上坐一會兒。葉海跟著她回家，在門口停住，等了好一會兒，才在她的催促下進門。

　　她的家里沒有其他人。

　　“這里有點亂，你先坐一下……”何薇抱走沙發上的雜物，把他安頓好，才去廚房煮醒酒茶。

　　葉海的目光一直追著她。不在預料中的見面，讓他無所是從。安靜下來，才意識到思念這么深，這么重……面對她的恨，這些年，他沒有一刻不在后悔，后悔自己造就的惡果。

　　“我煮了面，你先吃一點。”何薇把面端來，把筷子給他。

　　居然，還有機會吃到她煮的東西……葉海接過筷子，心情近乎虔誠。時至今日，唯一能讓他感到平靜，就只有在她身邊的時候。而這份平靜，對如今的他來說是多么奢侈……

　　何薇在旁邊收著東西，雜亂的客廳很快恢復了整潔。醒酒茶煮好，何薇端來放在他面前，然后坐在對面看著他。

　　不明白，為什么會這么平靜。

　　明明之前想過很多次，演練過很多次，只要想到他，心情就會無比忐忑。原來，都是自己的想象。

　　看到他，會覺得安心，這一點，從未變過。

　　何薇不自覺嘆出了聲。

　　葉海抬起頭，看著她，微怔。

　　何薇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合時宜，起身進了臥室，葉海看著她進去，又看著她走回來，手上拿著兩件男裝似曾相識。

　　“衣服，換下吧。”

　　“……”

　　“要是你沒有別的事，今晚留在這兒好了。”

　　她想，這就是韓杰的用意。

　　在他失意落魄的時候，她恰好出現在那里，恰好有理由去挽留……韓杰給她制造了機會。

　　可是，她該如何善用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兩個人獨處，是許久不曾有過的事。

　　葉海吃東西時，人已經醒了三四分，等到洗過澡，換上干凈的衣服，醉意完全消失。

　　從她身體散發出來的淡靜的氣息，讓他迷惑……她為什么要收留他。恨他恨到親手殺死他的地步，為什么，愿意給他這樣的機會。

　　雖然是這樣想，但葉海沒有去猜測。或者說，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只要肯施舍他這一刻的寧靜，付出再大代價也值了。

　　各懷心事的兩個人，由于各有顧慮，都不曾主動。盡管同處一室，卻沒有任何交流。

　　由于張一鳴經常在這里留宿，何薇家中那間堆放雜物的房間改成了客房，何薇把那個房間收拾干凈，鋪好新的被單被子，回到客廳，與葉海的視線相觸，除了簡單的眼神交流，再沒有其他。

　　陌生，拘束。

　　或許是因為顧慮太多，沒辦法輕松自如的表達關心，很多話不能說，很多話不敢說。

　　葉海看她站在那里不動，站了起來。“謝謝。”

　　“不客氣……”

　　然后，沉默又凍結在那兒。

　　時間不早，葉海見她面露倦容，主動結束獨處的時光，走進客房。何薇見他走過來，挪到旁邊讓開位置。在經過電視機旁邊的柜子時，葉海瞥見放在上面的藥瓶，停了下來。

　　“你還在吃藥。”

　　“嗯……”何薇遲疑了一下，才說：“偶爾……我有定期去看醫生。”

　　以前，她的精神沒有這么脆弱，性情也要比現在開朗的多，即使有心事不高興也會發泄出來，可是現在……

　　一直以來，他認為他給她的都是最好的，自以為是的認為他做的都是對的，但是他都對她做了些什么？把善良單純的她，硬生生逼成狠心絕情……他該為此感到自豪嗎？

　　葉海暗暗自嘲，看著她纖弱單薄的身體，很想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抱緊。可是，他已經沒那個資格了。

　　話題斷在那兒，無以為繼。

　　又變成了面對無言的僵持狀態。

　　“早點休息。”

　　“好……”

　　葉海走進客房，何薇突然叫住她--

　　“葉海。”

　　葉海轉過身。

　　“……”

　　說什么。

　　看著他，何薇心里不是滋味。她終于理解他當時求她原諒的心情，希望被原諒，卻因害怕失去而不敢提起，哪怕是一句簡單的央求，都沒有勇氣說出口。

　　“你今天為什么在那里……”繞開不敢碰觸的話題，狡猾的試探他的態度。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錯，沒有勇氣面對他……她沒有他那樣的堅強。

　　葉海沒有立即回答。他當然知道這是試探，也不介意被她知道原因，可是……已經決定要對她放手，就不該再讓她知道他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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