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其實不要說主公,便是這些屬下也沒有一個高興來這里。
以主公身分,怎能到這里來,怎可能為一個小妾的母親賀壽。
簡直是皇家的笑話。
要怪便得怪前幾日在宮中遇到陳王,陳王無聊硬拉著主公打賭,賭皇上是不是在御書房,說是賭輸的人要做一件平日不可能做,卻又無傷大雅之事,沒想這無意一賭,就把主公送到這里來了。
本來眾人的意思是,盡當這是個玩笑,主公不必真的來,畢竟有失身分,可主公向來說一不二,陳王又不依不繞,便還是來了。
沒想到來了后,竟讓主公撞見四夫人與其表哥在一起,想來主公是因此不悅吧。
這個四夫人,也真是麻煩。
凌軒煌自右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柔軟雪白的手感,在一角繡了一小朵黑色的菊花,纖美妖嬈。他看著帕上黑菊,若有所思,指尖輕輕撫摸。
果不是好的繡工,她不擅長女紅的。
帕子上有股淡淡菊香,他細細辯了辯,是紫蕓菊的味道,這種菊花雖不如墨菊珍稀,卻也是極少見的,中原地區不適宜它的生長,只有較南方的大理境內才有,她怎會有這種香味。
默默將帕子塞回袖中,再次將目光投向她,神色越發凝重了。
凜冽的眼神犀利如尖刀,似要破開時空,看到這幾個月來她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臉上點點涼意,抬頭一看,下雨了。
雨直壓著荷塘密密砸下,狂風一過,荷面像閃電般抖動,碧痕一波波快速傳到荷塘的另一邊,雨滴如珍珠,灑落在荷葉上、花瓣上,將荷花擊得亂顫。
四下一望,一片白茫茫。
只須片刻,她渾身濕透了。
淚水與雨水渾雜在一起,連雨水也被感染,仿佛天下落下的全是她的淚水。
亭中,黑色身影一直未曾動一分,只是周身冷意漸濃。
他此刻考慮很多,想到很遠,因她如此倔強更加值得他深思。
她被雨打得狼狽不堪了,還不肯回來。
冰仁走上前,再次跪請:“主公,她一女子,這番雨淋下來,只怕會留病根。”
凌軒煌走到石凳上坐下,淡淡道:“我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多久,冰仁——你近來替本王考慮倒更周全了!”
他話中冷意讓冰仁心中一驚。
昏暗陰沉的光線下,他的臉更加看不真切,看不透所以更令人膽寒了。
忙低頭跪下了。
“屬下不敢!”
“不敢?聽說華君夫人與你私交甚好。”
他聲音低沉平緩,不帶一絲情緒,一如平日的不喜不怒,叫冰仁摸不著頭腦,不知他到底是不是惱了。
但卻知他脾氣,他向來能忍則忍,話既說出,定是心中不悅。
便一磕到地,鎮靜說道:“冰仁知錯,再不敢妄自安排夫人侍寢,只是子嗣一事已是主公身邊頭等大事,屬下只是為此擔憂,但既知主公不喜歡,臣再不敢擅自做主。”
凌軒煌看她一副坦蕩的樣子,也知她一心為他沒有其他私心,心中搖了搖頭,冰仁自小跟著他,做事一直細致、穩妥又大膽,兼男、女個性之優點。卻不知為何這段日子屢屢做出小女子才會做的事,叫他生氣。
但也還不忍太苛責她,淡淡叫她起身,再轉頭看向碧蘿,她還在那里,連姿勢都未變過,人早就成了落湯雞。
他不禁皺了皺眉,她有時就是太過倔強了,也讓人頭痛。
冰仁站在凌軒煌身后,看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后,再就沒有移開的跡象,知道他是心痛她的,想再勸勸,可一想到他剛才的話,便不敢再造次。
卻也納悶主公為何獨對她格外狠心,事情一旦到她便不手軟,明明心痛人家的,做出來的樣子卻傷人心。
回頭望向站在亭外的楊平,楊平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只有盼雨早些停下了。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已比先前小得多了,云層薄的地方,已有陽光急切沖出束縛,借著絲雨,盈盈光彩灑入荷塘,云蒸霞蔚甚是美麗,空氣也甚清新宜人。
他二人是浪費了這難得的美景。
也讓其他人沒有好興致。
坡腳有二人撐傘而來,步履蹣跚卻身姿柔曼。冰仁定睛一看,來人竟是柳夫人,她扶著一黑衣丫頭的手慢慢走來,不知她從何得了消息竟趕來了,若看到她女兒這個樣子,做娘的怎會好受,忙轉身提醒凌軒煌:“主公,夫人來了。”
凌軒煌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柳梅娘漸漸走近了,身后跟著的墨菊。
一進亭子,首先就望向雨中的女兒,看她樣子定是在雨中很久了,她本就生得裊娜纖細,現在看起來更加柔弱,一陣心痛就想要沖過去抱住她,卻不得不先同墨菊一同跪下行禮。
凌軒煌回頭看了看柳梅娘,她母女二人神情極是相似,看來她個性中柔韌的一面是像了她母親。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溫和說道:“夫人請起,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
淡淡冷香襲來她竟也有些蠱惑了,聽見他說是一家人,這話她受不起。
輕聲道了句:“不敢!”頭低得更下了。
眼前黑色錦袍輕輕一晃,便見他影子動了動,連他的身影也是如此優雅大氣。在他身邊,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己是卑賤的。她也是一樣。
卻不想他伸手扶住她手肘,輕輕一托,便將她扶起。
柳梅娘見他對她這般彬彬有禮,只覺無法適從。低頭想著他這人真叫人難以捉摸。平日里對女兒好得不行,今日在娘家反而心恨罰她,對她卻又是這么體貼。
壯著膽子抬起頭打量他,冷硬的臉龐沒有一絲表情,也沒有一絲暖意,卻依舊俊得攝人,只是用那么冷的目光看著女兒,反倒覺其中蘊涵著極深的感情,似冰層下暗藏的洶涌波濤,若沖破冰層,不知會是何等的驚天動地。
柳梅娘眉頭微蹙,憑她做女人和做母親的直覺,總覺他與女兒之間,有什么玄機暗藏其中。
只是現在救女兒要緊,來不及多想,忙回頭對著墨菊說道:“墨菊,將東西放下,先去將小姐扶回來。”
墨菊一身黑衣,更顯臉黑如炭,一雙眼白更顯白了,靈活的眼珠滴溜溜一轉,卻是看向凌軒煌,見他未置可否,這才走到大理石桌邊放下手中食盒,急急帶了雨傘沖進雨中。
柳梅娘站在一旁看著墨菊走到碧蘿身邊,對她比劃些什么,又見碧蘿頓了頓,似在猶豫,卻最終扶著墨菊的手往回走了,這才舒了口氣,轉眼看著凌軒煌。
問道:“王爺,不知蘿兒做錯了什么,王爺要罰她。”
他走到石凳前坐下,淡淡掃了柳梅娘一眼,柳梅娘心中便咯噔一下,這才發沉自己愛女心切,對他的口氣有些責備的意思,他夫妻二人之事,豈容他人多嘴。見他身上隨意流露的霸氣,不覺氣短,便低下頭去不敢再說,半晌卻聽得他輕聲說道:“本王沒有罰她,是她自己不肯過來。”
聲音低沉醇厚,聞之心動,似含幾許默默柔情,帶著幾分淡淡無奈,當中深情惹人遐想。
柳梅娘都不禁尷尬起來,貌似咳嗽輕輕咳了一聲,一眼瞥見冰仁,她聽到他話,也是微微一愣,然后向坡上看去。
是蘿兒走近了。
果然,她眉心微蹙,感覺竟似在勉強一般。
柳梅娘一時狐疑,她這是為何,不是與王爺一直感情很好么。
聽王爺言外之意,竟是蘿兒在耍小性么?這可不像蘿兒的性子,莫非他們鬧口角了?小夫妻之間倒也難免。
只是若只是這樣便讓她淋成這樣,他也真狠心。
夫妻之間若有嫌隙也是雙方的事,他多少有點責任。
他別的都好,就是過于冷漠了,常自然對人流露拒絕的意思,尤其他不說話的時候,那種沉悶、壓抑的感覺會讓人手足無措,加上他的身份,連站在他身邊都是折磨人的。
他自己肯定體諒不了身邊的人的痛苦。
他做丈夫肯定也不會很體貼。
她的蘿兒伺候他想來也是難的。
輕輕嘆了口氣,小心陪笑道:“是么,那就是她不乖了!臣婦知道王爺在這,送了些茶點來,王爺消消氣吧。”
說著,便走到桌邊將食盒打開。
剛要將茶壺、糕點拿出來,冰仁已走上前,有禮笑道:“夫人有心了,還是讓奴婢來吧。”
柳梅娘便淡淡一笑,恭身退開。
身后有動靜,碧蘿已來了,濕得一塌糊涂。柳梅娘便忍不住,幾步上前將她抱住,只覺她身子好冷,摸了摸她的臉,竟如冰寒,驚道:“你怎么這么冷?”
說完才想起她聽不到,只是還有其他人聽得到,他的目光終還是慢慢移了過來。
碧蘿冷得渾身戰栗,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更加冷得厲害,只覺身子往下沉,堅持不住。連母親的影像都是歪歪斜斜、模模糊糊,她累極了,便將頭靠到母親肩上,便如幼時倚在母親懷中,尋求溫暖和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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