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允的公寓一百五十平左右，公攤還有二十平，就占地面積，比她海外的那個大別墅差遠了。

        可她沒想到，狗仔能找到她就算了，現在連個私生飯都能跑進來？！

        呸，真當她是吃素的呢？

        吳允的手背在身后，攥著球桿，佯裝無事地走進自己的臥室。

        她挑起床單，發現床底下空無一物，悻悻地放下。

        隨后，她又走進衣帽間，球桿掃過衣服，發出布料的摩擦聲。

        顯然，衣帽間內也一無所獲。

        書房，衛生間，客廳，吳允尋了個遍，也沒發現任何異樣。

        吳允走進廚房，看著排在一起的透明櫥柜，微微蹙起眉。

        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吳允靠在灶臺上，頓時變了臉色。

        她廚藝堪憂，又在國外過了好些年，最拿手的就是拌沙拉，做三明治已經是極限了。她雖然交了燃氣費，可平時在公寓里，她根本就不開火。

        更何況，她今天回來壓根沒進過廚房。

        可灶臺，是熱的。

        吳允轉過身，掂了掂手上的球桿，迅速打在灶臺下的柜門上。

        “差不多行了啊，趕緊給我出來！”吳允擰眉喊道，“住我家就算了，居然還在我家吃上了？你還真是沒浪費我一個月三百的燃氣費！”

        柜門后，自是沒有回應。

        吳允瞇起眼，用球桿挑著門把手，心里默數三秒后，以掩耳不及盜鈴打開。

        “啊！”

        一聲尖叫傳進吳允耳朵里，震得她耳膜都快破裂了。

        她揉著耳朵，發現燃氣管道旁的空間里，縮著一個小女孩，看上去是個小學生，架著副老式黑框眼鏡，皮膚略黑，相貌平平，此刻正眼含熱淚地仰視著她。

        若不是身材瘦小，根本無法躲進這燃氣管道柜里。

        吳允放下手上的球桿，一頭霧水地看著小女孩。

        “不是，小妹妹，”吳允蹭了蹭額頭，“是你闖進我家，我還沒哭呢，你哭啥啊？”

        小女孩突然哇的一聲，原本在眼眶里打轉的淚珠，不受控制地傾瀉而出。

        吳允在心里咒罵一聲，倚在門邊，看著小女孩貓在柜子里抽泣。

        良久，吳允聽到抽泣聲漸弱，道出一句：“哭完了？”

        小女孩蜷縮著身軀，緊抱著雙腿，一雙小手攥在一起，滿臉的無辜和無措。

        一大一小在廚房里對視半天，吳允率先敗下陣來，無奈道：“先出來。”

        她轉身坐到餐桌前，沒多久，小女孩從柜子里鉆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她面前。

        吳允拉開自己身旁的椅子，指了指，說：“坐。”

        小女孩猶豫不決，仍站在原處。

        吳允見狀，單手撐著胳膊，笑看著小女孩：“小妹妹，你這個行為屬于犯罪，你知道嗎？”

        法治社會，哪怕是一個孩子，也知道犯罪是什么概念。

        只見小女孩猛地放大雙眼，不住搖頭，嘴唇哆哆嗦嗦的。

        “姐姐，我不知道，我只是……”

        小女孩支吾了半天，也沒支吾出個所以然來。

        吳允嘆出口氣。

        現在小孩子追星，父母都不管管的嗎？

        “我尊重每一個人，但是我不能原諒你這種行為。我叫警察過來，有什么事，你去和警察說。”

        吳允說完，轉身走向茶幾要去拿手機。

        “姐姐，別！”

        小女孩蹭到吳允身前，淚眼婆娑，擋住了吳允拿手機的動作。

        吳允索性站直身體，向后蹭了幾步，與小女孩保持距離。

        小女孩蹭了把鼻水，身上的短袖皺巴巴的，腿也在一直打顫，不知道在柜子里縮了多久。

        “姐姐，求你別報警。”小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淚，聲音細微，“我不能回家，不能讓爸爸媽媽找到我。”

        吳允沒明白什么意思，趕忙打斷：“等會，你有家為啥不能回？”

        小女孩抽了下鼻子，斷斷續續道：“回家之后，爸爸媽媽，還會打我。”

        話畢，吳允才注意到小女孩脖子上的疤痕。

        她蹲在小女孩身前，對著小女孩的身上來回查看，發現短袖長褲下布著無數條抽痕，脖子上暴露出的那一道，與身上隱藏的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吳允抬眸，瞧見小女孩滿臉怖色，問：“叫什么名字？”

        “何雅雅。”小女孩結巴道。

        何雅雅抹了把臉，說：“吳允姐姐，我不是故意進來的。我不能讓警察找到我，我不能回家，我不想讓爸爸媽媽繼續打我。”

        何雅雅說這些話時，身子不住發抖，吳允趕緊按向何雅雅的肩膀。

        吳允不知道何雅雅是不是故意進來的，是不是一個私生飯，可何雅雅身上新舊交加的傷口，顯然不是畫上去的。

        “嗚嗚嗚……”何雅雅哭得愈漸洶涌，“我，我就是今天早上看到底下的單元門開著，我不知道這是哪，我實在好餓啊，敲了好幾家門都沒人理，然后我發現姐姐的家門開了縫，敲了半天也沒人應，我就……”

        偷偷進來了。

        吳允倒也不詫異何雅雅開火。

        冰箱里除了蛋糕，就只剩下張妙買的幾顆無菌蛋，蛋糕還放在冰箱最頂層，何雅雅能碰到就怪了。

        “姐姐，我覺得你是個好人，能別送我去警察局嗎？”

        何雅雅輕輕扯著吳允的衣袖，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

        吳允嘆出口氣，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來了我家，你自己有麻煩，我也有麻煩。”

        何雅雅忽地皺起眉，說：“姐姐，我不認識你。”

        吳允沒因為何雅雅不認識自己哀神，反倒重重地舒出一口氣。

        “不認識最好。”吳允安慰著何雅雅。

        吳允站起身，越過何雅雅要去拿手機，卻被何雅雅再次攔截。

        “我不報警。”吳允撥開何雅雅的手，直接抓起手機。

        “你騙人，你肯定是要讓警察把我帶走！”

        “嗚嗚嗚我不回家。”

        “姐姐求求你，別報警啊。”

        何雅雅在一旁咿咿呀呀的亂叫，抱著吳允的腰死活不松手。

        吳允撥出張妙的號碼，腦中嗡嗡作響，不耐煩地捂上何雅雅的嘴。

        “什么事？”電話那條傳來疲倦的聲音。

        “來趟我家。”吳允睨了何雅雅一眼，說：“家里進來個小孩，事情有點麻煩。”

        張妙沉默一會，隨后說：“馬上到。”

        這句馬上，吳允等了二十分鐘。

        張妙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何雅雅，將吳允拉到一旁，問：“這哪來的小孩啊，土了吧唧的，你啥時候在臨州有親戚了？”

        吳允向張妙解釋前因后果，張妙眼睛瞪得溜圓，三十二歲的臉上透露著難以置信。

        張妙回頭掃了何雅雅一眼，發現何雅雅用手蹭著鼻涕，又趕緊把頭轉了回來。

        “你想怎么辦？留家里供著啊？”張妙低聲問。

        吳允一個頭兩個大，欲哭無淚道：“我要是知道，請你來干嘛？”

        張妙和吳允面面相覷，一時半會竟不知該拿何雅雅怎么辦。

        說何雅雅無辜吧，她還非法潛入吳允家里，偷煮了兩個無菌蛋，還藏在燃氣管道柜中，已經屬于犯法了。

        說何雅雅有錯吧，她又受到了長久家暴，身上的傷慘不忍睹，父母犯下的罪孽，遠比她更深重。

        張妙板著張臉走到何雅雅面前，問：“除了父母，還有別的家人嗎？”

        何雅雅搖頭。

        張妙舒出口氣，說：“小妹妹，我們不能把你留在這。你還在上學吧？不去讀書不回家，你的爸媽和學校都在找你，我們就算想留下你也不行。”

        何雅雅耷拉下嘴角，眼中又擒起熱淚。

        吳允選擇背過身，不去看何雅雅的表情。

        張妙沉住氣，說：“而且你屬于非法入侵民宅，我們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已經很好了。一會，我們兩個送你去警局，你把你父母對你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對警察說清楚，這樣才對你有好處，懂了嗎？”

        小孩哪聽得進大人講道理，尤其張妙語氣生硬，又散發出女強人的氣場，嚇得何雅雅嗷的一嗓子哭出聲。

        “停！”吳允實在聽不進去，壓著怒火喊出聲。

        她走到何雅雅身前，說：“今天有點晚了，你先在我家住一晚，明天我們再談。”

        張妙猛地扭過頭：“吳允，你瘋了？這小孩來路不明，誰知道身上的傷口是不是父母打的，三言兩語你就信了？”

        “明天再說吧。”吳允捏著眉心，“走吧，我送你下樓。”

        吳允推搡著張妙出了門，直至進了電梯，張妙高喊道：“吳允，你想什么呢？”

        “把明天的工作推了，我們倆一起送她去警局。”吳允說。

        張妙嘖出一聲：“你又心軟了？”

        吳允別過頭，臉上帶著一只白色口罩，聲音悶悶的：“沒心軟，單純累了。”

        張妙看透吳允牽強的辯解，靠向一旁：“沒救了你。”

        吳允送張妙離開，去附近的飯店打包了一份牛肉面，又去超市搜羅了一筐零食。

        回到家，吳允發現何雅雅依舊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小手放在雙腿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吳允，一動不敢動。

        吳允將吃的放在餐桌上，對何雅雅擺手，說：“過來吃飯。”

        何雅雅坐到餐桌前，牛肉面香味四溢，激得她不禁吞咽口水。

        “快吃。”吳允從零食袋里掏出一瓶橙汁，擰開后遞給何雅雅，“你們小孩，是不是都愛喝這帶色素的？”

        何雅雅接過，小聲道：“謝謝姐姐。”

        何雅雅吃面時，最初還注意形象，可明顯是餓極了，到最后直接狼吞虎咽，腮幫子鼓囊囊的，一個人吃了滿滿一大碗面。

        “擦擦嘴。”吳允抽出一張紙遞過去。

        “姐姐，你人真好。”何雅雅打出個飽嗝，“我好久沒吃過這么飽了。”

        吳允說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公寓不在富人區，吳允出門必須捂嚴實了，才不會招致麻煩。

        可她也因此見到了人生百態，接觸到了她從未涉足的世界。

        吳允給何雅雅找了一件短袖，套在吳允身上剛過腰，何雅雅穿上直接到了膝蓋。

        何雅雅洗了個澡，擺脫之前臟兮兮的形象，眼睛里透露著天真。

        吳允讓何雅雅睡在自己的床上，說：“姐姐晚上不蓋被子，你要是冷了就蓋上。”

        說完，吳允扔給何雅雅一床薄被。

        “姐姐你真好。”何雅雅乖巧地將被子蓋在身上，臉上洋溢著笑容。

        “一碼歸一碼，你明天還是要去警局。”

        吳允見何雅雅又要哭鬧，急忙叫停：“為你好，這事沒得商量。你今晚能住我家，我已經夠仁義了，你要是再鬧，我現在就給順窗戶扔出去。”

        何雅雅立馬抿起唇，眼眶通紅，一言不發。

        吳允舒出口氣，說：“沒問題了吧？沒問題就睡覺。我可是推了明天的工作陪你，一般人還沒這待遇呢，知足吧啊。”

        吳允爬上床，何雅雅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小聲問：“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吳允轉了轉眼珠子，說，“唱唱歌，跳跳舞，現在拍拍戲。”

        何雅雅眼冒精光：“哇，姐姐是明星啊，怪不得這么漂亮。”

        豈止是明星，還是國際巨星呢。

        吳允應下一聲，說：“沒什么名氣，趕緊睡吧，明天一堆事呢。”

        何雅雅的頭埋進被子里，眼睛一直偷瞄著身旁的漂亮姐姐。

        吳允熬夜熬習慣了，關燈之后，背對著何雅雅開始玩手機。

        微信彈出消息，吳允本來就亂糟糟的心情，此刻更是亂上加亂。

        -姐姐，怎么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聽說你不來，我好傷心啊。

        吳允看著秦昂的噓寒問暖，選擇已讀不回，并翻出個白眼。

        給老娘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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