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沒有聽到父王與后母的談話,索性從來不存希望也就罷了,一點希望也無也就絕望了,可是給了他一線光明,卻又告訴他不可能,便如一個呆在暗室中的人一般,原以為一生都要在黑暗中度過,突然有一天門上出現一個小洞,那里出現一絲光線,這個時候告訴他,也許你可以出去,然后在他欣喜若狂時,突然發現門上的鎖被沿灌死,希望即刻破滅,面對著那厚厚的鐵門,怎么不讓人再次發狂?
她是妹妹,突然也可以不是妹妹,深藏圍堵了許久的情意乍然崩發,無可抑止,她的刁蠻,她的細心,她的可愛,原以為只能當妹妹看看而已,卻發現也可以當成女人來欣賞,這一下,真是讓他無法壓抑自己了,他也想像一般男子那樣把她摟在懷中呵護,也想像一般男子那樣,對心愛的女子懷著一種又氣又愛又無奈的寵溺,但是現在真實的情況卻是,雖然她不是他親妹妹,他無需再為自己愛上親妹妹而感到痛苦,但痛苦卻還是如影隨行,因為,也許這個親妹妹的名分要跟著她一生一世了。
“誒!”他狠狠地拍向大樅樹,樅樹瑟瑟發抖著,把針葉上把殘余的雪抖落下來,樅如松,針葉外形有些相似,但是卻永遠不是松,樅與松是不一樣的樹種,就是像妹妹與妻子,同樣是身邊的親人,卻永遠不一樣。
他把臉埋進雪里,溫暖的臉漸漸讓雪有些融化,冰冷的雪水順著領子往里滲,頭腦發熱的他因著這寒冷有了些許理智,翻了一個身,不動不動地躺在雪地上看著高天灰云,沒多久他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呼嘯一聲召來馬匹,跳上馬便往王府疾馳,與其在此一個人悶對愁緒,不如回家把事情挑明。
回到府里,大家剛吃完飯,凌王正準備著上朝,常佳笑著他的金腰帶扣好,因為凌王怕她累著,不許她動,常佳卻偏要親自扣金腰帶,兩人拉拉扯扯地笑個不停,末了,還是常佳占了上風,凌王半是無奈,半是笑,李國的朝會是從辰時三刻到午時三刻,所以此時還在家中有閑情與愛妻逗趣,見肅曠闖進來,因為臉上沾了雪水,又一路迎著冷風狂奔,所以裂開了一道道口子,不由得訝異:“你這是從哪時回來?一大早的你就出去了。”
肅曠往椅上一坐,還衣服還未換,沾著泥水的鞋在地毯上留下一個個污漬,但是常佳看也不看,手一伸,捏了捏肅曠的領子:“呀,都濕透了!這孩子!來人,快到世子屋里取一整套內外衣來,還有鞋子!”
凌王見肅曠面色不同一般,一進來便直視著自己,知道有些不對,看看時間也還早,便坐下來道:“出了什么事?”
肅曠看了一眼一臉關切的常佳,一咬牙道:“我喜歡褒若!你們看著辦吧!”
凌王與常佳同時一驚,常佳一屁股跌坐在圓櫈上,凌王眼疾手快,出手相扶,兩人相視一眼,驚魂未定,他們沒有天真到以為肅曠以褒若是兄妹之間的“喜歡”,他瘋了一般地一早撞出去,如今又一頭撞進他們房間,不會為了表達對褒若的兄妹情深,看著這個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兒子,凌王的眼睛開始凌厲起來:“你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嗎?”
“我知道!”肅曠直視著父親:“你隱瞞了她的身份,可是現在成為我最大的障礙!”
常佳心里略松,原來他知道褒若不是他的親妹妹,那便不是亂倫了,凌王冷硬著聲音道:“那也沒有辦法!她如今是明厚載的未婚妻,她的身份已經不能改變了!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知道的!”
“那天夜里我無意聽到的。我喜歡她,我就要她!沒理由自家的人還要往外推,她要是嫁給我,我們一家誰也不會離開誰,其他的女人我都不要!”肅曠執拗地道,迎視凌王的雙眼,凌王點點頭:“好!你行!你要娶她,那么你想過我們嗎?欺君亂嗣之罪,縱使我無事,你娘和褒若呢?退一步來說,縱使我們都平安得以脫罪,那么為了我、為我們凌王府前后奔忙最終幫助我們脫困的明厚載呢?還有褒若的心你想過嗎?她喜歡的是明厚載,而不是你,你對于她,只是哥哥而已!”
“所以我們要恢復她的身份!我知道這有點為難爹,可是我只喜歡她,要是沒有她,我寧可終身不娶!”
“你這是威脅我嗎?好,你不娶就不娶!但是婚事,三個字,不可能!”凌王大怒,恨不能一巴掌拍醒他:“強娶妹子,是為不義;背反恩人,是為不信;忤逆父母,是為不孝!這就是你這幾年學來的東西?不義不信不孝的東西!給我出去!”他怒氣沖沖地站起來:“這事我們回來再說,你沒看見你娘被你氣成什么樣子了!”
肅曠看了常佳一眼,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目光呆滯,顯是嚇得不輕,凌王喝道:“還不出去!”
肅曠沖了出去,迎面撞上送進衣服的侍女,頭也不回地去了,那衣服灑得滿地都是,常佳嘆了口氣道:“把衣服給世子送去,交代他房里的丫頭和嬤嬤好生服侍,世子爺全身都濕透了,讓世子爺先換好衣服,有話再說,就說這是我的吩咐。”要是不交代,這個繼子八成帶著一身的冰濕不肯換衣服。
凌王對常佳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亂來!剛才可嚇到了?”
常佳方才也并不氣,只是有些目瞪口呆,反應不過來,搖頭道:“你快去上朝吧,當心遲了。回來再說。”
這對父子的性格倒是很像,一樣的堅執不屈,也一樣的癡情,要是褒若一開始便認識肅曠多好,沒有云渡,沒有明厚載,也沒有那一大堆讓女兒憂心的事,肅曠雖然性子暴烈,但是對褒若卻是不一樣的溫柔,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她長嘆一聲,凌王小心地扶她坐到床上:“圓凳還是不要坐了,容易摔倒,我上朝去了,今天要是沒事我很快就回來處理這事。”
且說肅曠恚怒而走,回到房中看到那老梅紅花猶艷,不由得又甜又苦,讓他怎么放手!從一開始的吵鬧,到后來的客氣,再到如今的親熱有加,褒若!撫觸良久,心里煩亂至極,聽到侍女恭請他更衣,怒吼道:“滾出去!”
“世子爺,是王妃吩咐,請世子爺務必更衣!”褒若調教出來的侍女用一種干脆利落的聲音回道,肅曠沉默片刻,冷冷道:“衣服送進來,出去!”
自己更完衣物,思緒仍是不定,便向褒若的房間走來,剛過了院子便聽見里面傳來一陣笑聲,不由得握緊了拳頭,狠狠一拳打在墻上,明厚載可以正大光明的,他卻不行!他也想隨心所欲地摟著褒若的纖腰,吻著她發出銀鈴般笑聲的小嘴,與她一同躺在床上說話,也想她像對明厚載那樣對自己撒嬌,甚至生氣,哪怕她怒氣沖沖地對自己喊:“你給我滾出去!”都勝于她對自己親熱卻不狎昵、永遠當自己是個哥哥一般敬著愛著的態度。
他不要當哥哥,他只想當她的男人!
在墻外聽著里面傳出的笑聲和明厚載朗聲說話與褒若似怒似嬌的任性語氣,不由得發癡,突然一陣褒若的聲音傳出:“啊!你的手往哪放啊!”緊接是明厚載的笑聲與褒若嗔怒的呼聲,這聲音奪去了他的理智,肅曠突然幾個起伏闖進褒若的閨房,褒若正與明厚載拉拉扯扯,明厚載欲吃豆腐,褒若力拒,突然見到肅曠闖進來,褒若“呀!”地一聲,羞得滿臉通紅,忙不迭地把被明厚載掀起的衣服往下拉,肅曠一瞥眼間看到褒若里面淡紅的小衣,嫉妒成狂,舍不得罵褒若,對明厚載沉下臉來,冷冷地道:“明厚載,你給我出來!我們到外面,我有話說。”
明厚載看著一臉羞得要死的褒若,露出一個揶揄笑意:“你哥看到妹妹被欺負,八成找我算帳,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知道,女人有時就喜歡這樣的‘欺負’,讓他開開竅!”
褒若順手抓起一個坐墊就砸:“看你再說!你這種人,就該讓我哥哥好好教訓一頓!”
明厚載長笑著往肅曠去的地方跟上,肅曠騎上馬,又來到那片樅樹林,跳下馬來,馬鞭就在手上一晃一晃,明厚載隨后跳下馬來,道:“怎么?世子有什么話府里不能說,非要到這種前后無人煙的地方來?”
肅曠冷冷地看著他:“褒若不是我妹妹。”
“你說什么?”明厚載不懂他突然冒出來的話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我的親妹妹,你明白嗎?”肅曠索性把話挑明,看著明厚載的臉色大驚過后便是深思,然后又轉為了悟:“所以呢?這就是這陣子你突然對我敵意重重的原因?你也喜歡褒若?”
肅曠的行止得到了解答,明厚載事前雖猜出了肅曠反常的原因,卻怎么也想不通肅曠竟然膽大如斯,竟愛上自己的親妹妹,如今這個疑惑得到了解答,明厚載一陣怒從心起,把馬鞭一扔:“她不是你親妹妹,那又怎么樣?你想從我手上橫刀奪愛?我告訴你,休想!”
“你從前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在你們去中漢的日子里,我都已經打探清楚了,你已經被她休了!你先對不起她,然后才害得她遠走至李國,誰能相信你將來會不會再有一次?”肅曠也索性挑明了:“說罷,你在她之前有幾個女人?”
“媽的!又來跟我算前帳?我和褒若都和解了,你又來算的什么前帳?你之前就沒有過女人?”明厚載的耐心僅限于對褒若,對其他的人,哪怕是對褒若的哥哥,也所剩不多,當下就怒了:“別告訴我,你在軍營里沒有碰過軍妓一下!”
呃,說到這個問題,其實是男人的通病,哪個富家男子成年后沒在找人開過葷?不是通房丫頭便是妓女,這個問題算是把兩人都摔上一巴掌,兩男人同時面上無光,哼了一聲,當下樅林里靜了下來,肅曠在心里開始籌劃怎么說,然而他也知道明厚載必不肯放手,說了也是白說,抬起頭來,下了決心,就算今天解決不了問題,也要出一口惡氣再說!
“把你的劍拿拔出來,我們好久沒有切磋了!”肅曠指著明厚載腰間佩劍,明厚載倒也干脆,二話不說:“好!”
年輕人血氣方剛,要是不讓他發泄,估計遲早得暴走,不如打上一架讓他泄泄怒,趁機把他那純純的愛意扼殺在成長中,要是別的女人,他會鼓勵肅曠勇敢地上,就是有了未婚夫又如何,但是現在肅曠看上的卻是自己的褒兒,沒奈何,打吧!褒兒啊,你可真是惹禍精!
好在男人的情義是在打斗中培養出來,打打無妨。
鏗地一聲金鳴,兩人同時拔出劍來,四目相對,肅曠視他如眼中釘,雖不是必除之而后快,但是卻,恨不能再明厚載的身上刺兩個洞來讓褒若看看她的未婚夫是怎樣一個無能之輩,但是要論地面功夫,明厚載的武功卻在他之上,不過就算再借給明厚載一個膽子,他也不敢當真傷了這位小舅子,“鏗鏗鏗!”金劍相交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怒氣填膺,氣貫于劍,一個懼愛相責,手有容情,一時兩人打了一個平手,但是這一個平手卻打得滿天枝上積雪亂飛,松鼠亂跳,劍氣到處,樅樹枝四下飛濺著散枝,像針一般落得雪地里一片狼藉,林子里不時傳出說話聲。
“這一招用得不太好!”
“少廢話!”
“不會吧,這么狠,好歹我也是你妹夫!”
“我沒有妹妹!”
“你這么想要褒兒,你問過她的意思嗎?不怕她恨你自作主張?”明厚載輕松地彎腰躲過肅曠一記虛招,問道。
肅曠不答,他沒有想過,但是在他的心里,褒若怎么可能拒絕呢?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在一起,不用遠走他鄉,不用與母親父親分離,任何女人都是求之不得的,對他來說,主要問題是明厚載救了凌王府上下,對已有恩,無法拒絕他來娶褒若,還有褒若的身份問題,至于褒若的心,卻從來沒有想過。
“你以為自己要給她的,就是她想要的?可是你卻忘了——”明厚載格開一記橫殺招,兩劍相交,激起一聲刺耳鏗鳴:“她是個有自己思想的女子,和外面的女子不一樣,你擅自作主,當心你為她用盡了心,卻得不到她一點領情!就像我當初一樣!”
“要是沒有你,她遲早會喜歡我的!我哪一點比你差?”肅曠緊逼著幾招連環套劍招,長劍劃出一個又一個圈,大圈套小圈,一圈未完一圈又起,武功稍遜的人,手便不成肉泥,也要留下幾道深深的血印!
明厚載持劍直逼圈心,破綻便在防衛最密處,肅曠冷著臉變招,“是!”明厚載笑道,這個少年人真是在感情上還是一個小孩子:“是!你確實一點也不比我差,你是世子,未來的凌王繼承人,你長得好,又年輕!”別的就算了,提到年齡,真是有點不是滋味,自己都二十有七了,這肅曠足足比自己小了有七八歲,但那男人的魅力卻是與日俱增的,隨著歲月的崢嶸磨礪,而越來越沉穩如金,自己都成了金子了,這肅曠才是一塊生鐵呢!
經過了短暫的郁悶,大齡又有被休痛史的青年俊杰——明厚載重又抬起來,平衡了心理,勸道:“那時我和你一樣的想法,我哪點會差,女人可不得巴著上來嗎?可是有這種想法的后果就是,現在追到李國來!你說,女人的心有什么道理可言!”
“你知道我那時對她多好嗎?飯一定要我親自吹得正好了才喂給她,衣服也是我親自為她選,就連她晚上有時洗腳,都是我親自給她洗的!我從來沒有收通房丫頭,也不讓丫頭們近身服侍,我做得不夠好?你說,哪個男人做到像我這樣?”明厚載心里這話藏得很久了,無處發泄,如今遇到一個正好有共同理想的小青年,頗有一吐為快的沖動:“后來,遇到了一個我現在想起來就后悔得要死的女子,我當時真的是鬼迷了心竅,戀上她了,經常跑去她的鳳尾樓聽曲,真的,其他的什么也沒有做,只是聽曲而已,可是你妹她卻一聲不吭地就把我休了!我恐怕是當代第一個被妻子休棄的男人了吧?”
明厚載一把扯住肅曠的手臂,兩人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鳴金收鼓,坐在雪地上論事了,明厚載激動地道:“你想想呀,我只是聽了曲子,對那個藝伎有些動心而已!”
肅曠雖是視他為情敵,但說到這個問題上,還是不禁有些為他抱不平,男人嘛,只是看看女子又沒有怎么樣,明厚載確實有些慘!
明厚載心中更加有數,這要是云渡在,八成似笑非笑道:“這還不夠被休的?”肅曠啊,你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注定輸了!明厚載很快定下了勸說的重點。
“我以為給足了她關心愛護,女人還要什么呢?就跟你現在想得一樣,”明厚載嘆道:“不是我打擊你,我敢肯定,你現在根本就不了解褒若,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我也是一直想不能,一路追她到現在才明白了,所以我是決不會放手的!我花了那么長的時間去了解她,可不能再拱手讓給別人了,換一個人,”除了云渡,他只對云渡是真心金欽佩的:“換一個人都不可能再了解她的,你也不可能,你以為她要的是和父母團聚,富貴安寧,丈夫疼愛,這就夠了?”
“那還要什么?”肅曠的眉間寫成一個川字,緊鎖著不開,現在的情況和他的所想是有些不一樣,如果明厚載所說是真,明厚載對褒若確實是已經無可挑剔,但是褒若卻還是走了,云渡,依肅曠看來,做的和明厚載差不多,然而褒若卻接受了,這是為什么?情況比他想像的要復雜:“難道這不是一個女子生平最想要的東西嗎?她要是跟了你,就得跟你去中漢,與她母親分開,就算你富貴也不下于我又如何,你畢竟曾負了她,算不得最佳人選。”
“換成別的女子確實是的,但是她不是一般女子,至于她想要什么你自己去想吧,我一路碰得頭破血流得來的經驗,可不是為了給自己增加一個情敵的。”明厚載朗聲笑著把雪踢起漫天雪雨,輕松地看著雪雨中的肅曠陰著臉顯是在傷腦筋,在褒若的問題上,除了云渡能和他一較高下外,別的男人,他估計還沒有那個本事,肅曠帶兵打戰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要論情,卻還是新手一個,只知道想要就伸手,把打戰的經綸生硬地搬到了男女之間,其實要說起來,男女之間確實如打戰,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高手才分得出,但是肅曠卻遠沒有到那種修為。
云渡確實是最了解褒若的,明厚載的眼中有著毫不掩藏的佩服,自己經過了這么多波折才明白的道理,他卻一開始便掌握了,這也是自己唯一輸給云渡的地方,云渡……現在云渡怎么樣了?明厚載突然想起拒絕了他的安排,消失于人群的云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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