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是呀,郡主長得一臉福相,該有人家了吧?不知許字于誰?”將軍夫人緊跟著道,不知為什么,她對這個郡主總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微的惱恨,自己心下也詫異,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大家都靜了下來,飽含興趣地看著褒若,慧娘有些惱怒,明老太君一臉的高深莫測,丞相夫人想著慧娘所托,正要說話,褒若已經淡淡地開口了:“此事自有我父王作主,不勞夫人費心。”
褒若往將軍夫人身上淡淡一瞄,目光微微一凌,這種目光連箭皇子身邊深藏異心的路野都為之一驚的,這些夫人們雖素來勾心斗角,但論及心機,怎么比得上一個滿懷陰暗的閹人?不由得便噤了聲,好個厲害的郡主。
丞相夫人在心里暗贊,當下盡著主人的職責,將話題帶開,又命樂伎們作樂,席到酣處,一名樂伎道:“今日我們我們本欲為各位夫人獻舞一曲,只是領舞小雀仙不慎扭了腳,不得出席今日盛會,只好讓我們為各位夫人們獻幾支曲子,奏幾首粗音了。”
明老太君笑道:“這話胡鬧,難道你們就一個領舞不成?要是一個領舞不適,舞便都不跳了不成?我就不信你們就一個領舞。”
那名樂伎恭敬地道:“本來還有三位領舞的,只是今日被其他大人召去,便只剩一個,誰知這個又這么著,倒是有位姐妹從外地來,才藝雙絕,我們本想請她代替領舞一職,只是她是外地來的,又是自由身,不是各位夫人見怪的坊中官伎,怕唐突了列位夫人,所以不敢來。”
“不必說了,我們就請她了,今日各位夫人乘興而來,決不能敗興而歸,既是外地來作客的,那便下個帖子請就是,再讓我們府里的小轎去接以顯禮遇。”說罷,命管家去安排,不多時,人已經接到,夫人命她上來見過各位夫人。
人一來,其他夫人還不怎么的,褒若、明老太君一僵!
那女子眉目秀美如畫,凝脂般的臉上帶著芙蓉春色,體態婀娜,行動如行云流水,竟然是微含!
微含一抬眼便見到明老太君與褒若二人端坐位上,心下輕輕一哂,便給明老太君請安,又給各位夫人和褒若請安。
“微含?是你?”老太君開口問道。
將軍夫人問道:“老太君與這位姑娘認識?”
老太君點頭道:“她便是我前幾日向各位提到過的干女兒,色色才藝齊備,沒想到她們說的客伎竟是她。”
大富人家認妓女、樂伎等為干女兒本是尋常。這種干女兒不過只是“干女兒”,又不是養女之類,無傷大雅,彼此圖個熱鬧罷了,在座的各位夫人多多少少都是認過干女兒的,是以都笑道:“原來竟是一家人,快請微含姑娘坐下吧。”
微含坐下,眼睛微微一掃褒若,露出一絲只有褒若知道的意味深長的笑意,兩人從未單獨對過面,但見面如針,心中都已經存了斗意。
褒若腦中隆隆作響,從前往事不由得涌上心頭,本以為過去的事不會再讓心起波瀾,卻發現仍舊有種舊恨在心頭,她不知不覺握緊了手里的巾帕,狠狠地絞著,直絞得巾帕成了條,慧娘雖不認得微含,但聽說過褒若是為了一個樂伎而毅然遠走,現在見到褒若的樣子,心中有些明白,輕輕在桌袱下踢了褒若一下,褒若慢慢冷靜下來,放開了帕子,卻浮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意,這個笑意越來越歡快,最后簡直是掩不住的笑意從眼里透出來。
微含與眾位夫人搭話,一邊悄眼看褒若的反應,惱怒、皮笑肉不笑、冷眼、漠然,冷嘲熱諷,都在她的預料中,卻沒想到褒若會是樣一種反應,她有些吃不準地微一顰眉,便有了主意,笑道:“今日見到各位貴人,真是微含此生之福,尤其座上還有一位郡主,更是讓微含自慚形穢,幾乎連舞也跳不出來了。”
褒若輕輕一笑道:“微含姑娘的美是大家看在眼里的,無可置疑地美,一曲琴音更是一絕,何必自比山雞?自墮了身份。至于我,我犯不著與微含姑娘相比。”
山雞舞鏡,舞至死方休,這是諷束微含姑娘自鳴得意,不自量力,更是諷剌微含不過是身份低下的琴娘,憑什么與自己相比?
微含面色一白,恨得銀牙暗咬,卻說不出話來,她的身份低下是事實,人人都上座為客,她卻要操琴獻藝,娛樂他人,她自以為得意的絕技竟成了她低賤的標志!
捅他人的軟處不是君子所為,不過你微含也不是什么好人,用不著對你客氣,褒若在心中笑道,你縱然再有一百種絕技也不過是個起舞山雞,人家看得上你的絕技,讓你在宴間席前唱個曲子,彈兩首,過后打發點錢物讓你走;看不上你,當你是山雞,撂你在一邊,冷著你,你死活關他痛癢?可憐你還自鳴得意,以為得計。
就當我來到這個世界后也染上了這個世界的黑暗吧,我的身份擺在那里,你微含再挑釁也越不過我去,將來你要想攀富貴,也只能當人的妾,人家坐著你站著,和今日一般的情形,我為什么要與你斗氣?明厚載若是再與你糾纏,我正好趁此機會與他徹底絕斷,你來得算是剛好呢。褒若心中思念斗轉,盤算無遺,此刻明厚載不在真是可惜,若是他也在,倒是要看看他們老情人見面是什么怎么一種情形。
微含畢竟還是跳了一支曲子,果然是艷壓群芳,只是心里再不如往常得意,當眾人夫人打賞時,雖然賞的都是價值不菲的玉佩環鐲等物,但看到褒若一臉的笑意,不由得如羞惱交加,當不得褒若又額外賞了一匹上好的綾緞:“微含姑娘的琴技與舞技果然是當代一絕,這匹料子也只有姑娘才用得上,也才配得上它的光彩,希望有機會再見到姑娘的絕代風姿。”話說得冠冕堂皇,聽著又親切,但卻透著骨子居高臨下的貴氣,把微含弄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只得含恨在心,跪謝了。
慧娘心中暗暗好笑,看著微含的得意如今如被風吹了一般的蔫下來,褒若卻不緊不慢,得體優雅,兩下相比,優拙自現,看了褒若一眼,意思是干得好!
這一日在丞相府逗留到傍晚,慧娘便以身子倦了為由告辭,丞想夫人再三挽留不住,加上大家玩了一日都已經倦了,都就此告辭,只得命管家安排各位夫人的車駕,在候車的當兒,微含便也告辭,當著眾人道:“我送老太君回去吧,正好把車送到府上去。”
老太君奇道:“車?什么車?”
“今日我從明府出來,半路車轅斷了,行走不得,巧遇明公子,明公子仁心宅厚,見我在路上進退兩難,特意命人從府里抽調了車過來借我用,如今正好送到府上,回頭命我的車來接我便是。”微含笑道。
明老太君不由看了眼褒若,褒若早轉過頭與慧娘說話,似乎全聽不到微含的話,忙道:“好的,你隨我去吧。”
從丞相府出來,慧娘與褒若回到驛館,見明厚載的隨從正候在門口,見到慧娘與褒若請了個安便走,慧娘奇怪地叫住他:“你在我門口等了那么久,究竟做什么?”
“少爺今日知道夫人與郡主去了丞相府,特命小人在此侯著,一見到夫人與郡主回來,便馬上報告他。”
“那他今日在哪里?”褒若問道。
“今日有明海樓內處理事情。”
“很好,你去告訴他,不用來了,說微含姑娘送府上的車子去了明府,讓他回去查點吧。不用來了。”褒若笑得親切。
可是明厚載聽到隨從的話,卻一陣冷意直襲上來,她怎么知道的?
“快備馬!”二話不說,跳上馬背往驛館飛奔!
“褒兒,你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明厚載開口對褒若解釋,褒若似笑非笑地止住了他:“不用說,我明白,不就是幫助了個弱女子嗎?”身子一扭,就要朝花壇走去,明厚載知道她越攔不讓他說,就代表小褒兒心里越惱怒,一把拉住褒若:“別走,褒兒,你聽我說完,否則這事難免被人拿來做把柄,我是在路上遇到了她,可是我連馬也沒有下,離她至少三丈遠,只是看在我奶奶的份上讓隨從借了一輛明府的馬車而已,那馬車是家里媳婦婆子出門坐的車子!并不是我們主子用的車!”
說起來,連微含也不知道她坐的是什么車,車內陳設得樸素大方,花紋是烙上去的,因為是奉主人之命出門拜訪其他主子時,那些體面的媳婦婆子坐的車,所以看起來比一般的車要華麗,但若真是主子用的車,就不是烙花紋,而是用名貴錦緞包飾,涂朱飾金了,微含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往來都是坐自己的車。
“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跟我說得著嗎?”褒若明知道他是無辜的,但不知為什么,心里就是不痛快,當著微含不落了下風,見到了明厚載卻忍不住地要發泄一通:“你有那個空,不如回去看看舊人,你和她好歹也算是舊相識,別為了我一個外人落了您的情份。”
“狗屁的舊相識!”明厚載驀地吐出一句粗話:“她就是一個過路人而已!”
他的心中,已經完完全全沒有了微含的影子,有的只是一個叫做“褒若”的刁鉆女子。
男人啊,就算從前對你再疼惜憐愛,一旦恩愛不再,你在他的嘴里心里,連個狗屁也不是了,褒若在心里為微含嘆了口氣,就是這樣的男人,微含還上趕著要,真不知道是為什么,看著明厚載焦急的眼神,褒若嘆了口氣也不想再為難他,如今他的心里確實只有自己,但只是“如今”,將來呢?
若是只論忠實度,褒若其實更相信云渡,只是云渡卻又是那樣的情況,剩下一個明厚載,讓她至今無法全心信任。
既然知道誥命是親家,丞相很快便讓人辦好了手續,其實,明厚載也是可以辦到的,但他希望能在京城多停留幾日,以了他的家事,如今家事基本安定,別無牽掛,剛好慧娘與褒若也得了通行牒,可以自由行走各地,于是擇定三天后起程回湄城。
這三天,明厚載又去了一趟山莊,明夫人的口風已經有些松了,原來那日明禮睿來到山莊,與她長談了一次,讓明夫人突然感覺無比震驚,這是她原先深愛著的丈夫嗎?看著依舊儒雅,可是談吐間卻全無主見,一口一個“明府事務繁雜”“老太君甚是辛勞”“我房里的掛軸掉了都沒有人發覺”之類,這些話和從前一模一樣,可是從前她為什么總覺得理當如此,這些事都是她份內事?來了半個時辰,除了說明府有多么需要她,然后就是看著她癡癡發呆,說:“你越來越美了。”
當時她的手不慎被茶水燙了一下,他只會叫“來人!來人!”天民哥卻一個箭步上前,把燙了手放在手里心吹著,命丫頭送來清涼膏涂上,囑咐她不要碰水:“洗臉也要讓丫頭代勞”,禮睿當時斥責道:“夫人的手也是你碰的嗎?沒上沒下!”
如果沒有天民哥,明夫人不由得想,她的夫君會怎么做呢?是了,他會溫柔地道:“你燙到了?疼嗎?今后要小心!”卻連一個小心呵護的動作也不會做,他的溫柔細心只體現于言語,從不會表現于行動,她是個女人,要人疼愛的女人,也是個美麗柔弱的女人,要的是真實的呵護,而不是說完溫柔的話后,轉身去別的女人房中,讓別的女人代替自己來疼愛她!
她的夫君從來就是這樣的,永遠的溫文爾雅,小心體意,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偏偏就是這一點欺騙了她一生!如今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僅是這個,不由得對身邊的男人留意起來。
身材魁梧的天民哥,不會說那樣的溫柔的話,更不會在雪夜里擁爐吟詩,詠梅賞花,他是個粗人,粗得只會愛她,從娘家護到她婆家,下雪的時候,他只會想到夫人是否冷了,是否想要擁爐吟詩,詠梅賞花,然后命人把一盆盆的獸炭放在她的房間里,暖著她,命人把梅花移種在窗下,以便她不用起身便能看到梅花,他只想到她畫畫時用的墨,用的顏料,是否因天冷而凝滯不化,然后想出種種的辦法為她解決。
一個只會讓她背人流淚,一個不計一切只想看到她的笑,換成是你,你是要哪個?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的,可是她下不了決心。
夫是一生的天,如今要她把這個天剝了去,這是她連想也不敢想的,雖還不敢想,但心里的不甘卻日益累加,以至于一看到明禮睿就頭疼,天民明知讓明禮睿進山可以讓夫人早下決心,卻不忍心看她這么難受,于是明禮睿兩天后再來時,便被天民攔在山莊外,“夫人說她今日不想見人。”說罷,不顧明禮睿的訓斥,命人關上了山莊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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