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進皇子所居毓英殿,便見到路野正在殿外小心地掃著地上的塵埃,這種事本是小太監的事,如今路野親自動手,顯得低調許多,褒若瞇了瞇眼睛,繼續往里走,路野見到褒若,忙上前跪倒請安:“奴才見過郡主!”
“好,箭皇子呢?”褒若點點頭,示意他起身。
路野恭敬答道:“箭皇子正在里面溫習功課,待奴才通報。”
“不必了,我自己進去就好。”褒若本來依規矩答應,卻轉了個念頭,轉口道。
路野的面色似是不豫,卻不敢再反對,答應了一聲,讓開了道,褒若一路進來,發覺箭皇子的這個小殿似乎多了些什么,仔細一看,廊下,墻根都多了些竹篾子,里面似還傳出“啯啯”的叫聲,褒若一皺眉,笑道:“箭皇子,你在不在?我帶了好東西,你要是再不出來迎接我,我可就送其他人了!”
“來啦!”箭皇子笑著跑出來,卻是來拉褒若的袖子,要看里面有什么,褒若怒道:“好小子,見面不給姐姐請安,還拉拉扯扯的,小心我送你個爆栗吃!”
“好姐姐,究竟什么東西,快拿出來吧,我都等不及了。——成!我給你請個安還不成么?”說著作勢一撩下擺,就要跪下,褒若一把拉過他,側身一用力,把他拽出三步遠,箭皇子小孩子心性,拍著手笑道:“這是給我教武功么?厲害厲害!”
褒若笑道:“你天天在屋里呆著也不嫌悶,到時四肢不勤,看你怎么出去做大事。”
“我不用做事也是個享福的。”箭皇子不以為意道。
褒若聽了卻是一驚,這種話為什么會從箭皇子口中說出來?不動聲色,笑道:“還男人呢,連我都打不過!”
箭皇子有些羞愧,褒若又問道:“里面是什么聲音?”
“啊,是蛐蛐!快來看,是鐵頭將軍呢!”
箭皇子拉著褒若跑進來,只見窗下擺著一案一椅,桌上放著一個澄漿泥的的蛐蛐罐,上面立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蛐蛐,極其精致,箭皇子小心打開盒子,一只鐵色的大蛐蛐不住地發出“啯兒啯”的叫聲,聲音洪亮,箭皇子用小毛筆輕輕一觸蛐蛐尾巴,蛐蛐的腿便用力向后踢出,極是有力,旁邊還擺著一個蛐蛐籠,一看也是市上難得一覓的澄漿泥的貨,精致非常,里面還有只母蛐蛐,箭皇子得意地把它蛐蛐籠拿給褒若看:“是將軍夫人呢,要是沒在她,將軍就不肯戰斗了。”
知道得倒是精!
褒若有一個疑問,這東西哪來的?箭皇子居于深宮,縱有蛐蛐也不能這么專業,因為宮中最忌玩物喪志,東西雖有,卻不如這個行深。
“真漂亮呀,不錯,想不到你小子還挺會玩。”褒若笑道:“其他皇兄們送的還是底下人孝敬的?如今不過是蛐蛐剛開始的季節,你竟然有這么大個的鐵頭將軍,有錢也沒地兒買呢!”
箭皇子笑道:“想不到吧?說起來還得謝謝姐姐呢,要不是你,我也見不到這么好的東西。”
褒若心下馬上就明白了,一聲冷哼在心中,面上卻笑得疑惑:“謝我?我可不記得送你這么個好東西。”
“姐姐,你教我的手段果然好用,如今路野老實多了,這東西就是他四下打發人尋來的,我可算是找到了當主子的感覺了!”箭皇子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褒若卻一驚,這個路野小看他了!
然后箭皇子如今似乎對路野開始信任起來,這個時候勸說,非但無效,而且極易讓他對自己反感,雖說還只是個孩子,但畢竟是皇子,心氣兒就是高,褒若只陪著說說笑笑,談點蛐蛐經,一聲不提路野別有用心的事。
讓主子玩物喪志,進而讓自己得以重獲信任,讓主子沉溺于玩樂,下人便進而得以亂權,在她的印象中,明朝的木工皇帝的事便和今日之景有些相似,這個路野果然是個好本事的,不過,倒要看看是他本事大,還是她這個腦中有著五千年歷史的郡主本事大!
褒若陪箭皇子玩得盡興,箭皇子對褒若自然毫無芥蒂,把褒若引以為知己,褒若臨走時才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唉呀,只顧著蛐蛐了,倒把今天的來意給忘了,這個蛐蛐,害人不淺,幸好只是個玩物,要是遇上國家大事,我們還這么入迷,可就讓底下人騙去了。”
箭皇子一怔,褒若看在眼里,假作不知,從袖子掏出一個柳笛:“上次你說喜歡的,我親自找了個好的,不過看你如今只顧著蛐蛐了,這東西想必你也不在意,我拿去送人吧,五皇子似乎有說過喜歡的,剛好。”
箭皇子一聽急了,一把拉住褒若:“不要不要!我喜歡的!”
褒若笑著把柳笛給了他,道:“別只顧著玩蛐蛐,到時連我都不認得還算輕的,要是連功課都忘了,當心皇上找你麻煩!”
回到府里,聽得那邊府里的操練場喊聲震天,不由得心下一動,欲去看看熱鬧,轉過幾個彎,眼前一片空曠,王府里的親兵們正在圍成圈正在吶喊助威,褒若知道又是在角斗,只是今日的聲音和氣氛分外激烈,不由得上前把眼前的人墻戳了戳,圍觀的見是小郡主,忙讓開一條道來,因為褒若向來不喜多禮,便只對褒若笑笑,又看場中。
場中正在斗纏斗的竟是肅曠和明厚載,肅曠一身黑色勁裝,行動間如虎躍猴精,迅猛有力,明厚載卻是一身家常打扮,絳色長衫絲織薄軟,在陽光下隱隱半透明,約略看得見內里穿著的一襲月藍色緊身里衣,里衣裹住的肌肉看得出塊塊厚實,褒若紅了紅臉,忙把頭轉開了,肅曠與明厚載正在徒手格斗,快手節拍,格格利落,翻騰掏挖踢踹飛,引得旁人不住地叫好,明厚載面對肅曠的節節進逼顯得游刃有余,見到褒若進來,眼睛一亮微微笑了笑,一個后仰避開肅曠的當面手砍,扇子在肅曠的腰上輕輕一拍:“這個地方露出來了,不可一味追快,要是遇上比你快的高手,你便只有喊停的分了。”
肅曠手如劈柴,向下斜劈,同時一腳斜掠,明厚載若是后避,就要被腳絆倒,若是前傾,就難免手劈之痛,長笑一聲,腳上輕輕一蹬,斜躥出丈余,笑道:“這招使得好!”
周圍歡手雷動,肅曠與手下都是爽快人,并不會因為手下給明厚載喝彩而不快,反而笑道:“明厚載,今天又被你贏了去了!”
明厚載笑道:“你的武功修為不下于我,只不過我們學習的路子不同,你擅馬上格斗,聽說如入無人之境,我卻是從小學習近身搏斗,不能比。”
他這話倒是沒錯,肅曠在沙場上一竿長槍使得出神入化,便如一團銀月光將人罩住,水沷不進,馬上功夫遠勝于地面作戰,明厚載這話不算是恭維,但在肅曠落于下風時說出,卻顯得他心懷坦蕩。
“妹妹你也來了。”肅曠見到褒若,跳到褒若身邊,道:“好了,今日比武到此為止,明日大家再請教明公子。”
手下人一哄而散,褒若笑道:“我是不是妨礙了你們?”
肅曠道:“放心吧,明公子進了明府后我常向他討教,我手下馬上功夫好,但是平地格斗功夫卻有不足,我讓明公子教他們幾招,順便我也學學,每天學一招,剩下也該他們自己領悟了,你不來,今天的時間也到了,他們該操練了。”
說話間,那些親兵已經集結起來,牽出馬來開始操練,三人一起向府內走去,常佳與慧娘正在笑說什么,見三人進來,忙招手道:“褒若,快來,你看看這是什么?”
桌上是一個打開的包袱,里面有兩雙鞋,是兩雙嬰兒穿過的小虎頭鞋,像一個軟軟的套子一樣可愛,“這是你之若姐姐的孩子穿過的,你姐姐命人帶來給你姨媽看看,算是給你姨媽點念想。”常佳笑道。
褒若看了慧娘一眼,見她激動不已,笑得眼中淚光隱隱,恍怱間想想,她們離開中漢國已經兩年了,這兩年來,慧娘陪著常佳和她在李國開店,照顧家人,后來常佳遇上了凌王,過上了安穩的日子,一家人的生活自此平定下來,卻忘了慧娘的孩子卻一個人在中漢國,她的小外孫如今應當也有兩歲了,不知這兩年來,她是如何地想念著中漢國的之若,褒若瞬間感到羞愧,慧娘心地善良,外柔內剛,雖然想念女兒,卻瞞得一絲不露,只有上次云渡來送了中漢國的土儀時,才見她流露出幾分思鄉之情。
但是終究只有中漢國才是她的家啊,她的父母,女兒,外孫都生活的地方,褒若心里惻然,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姨媽,您回中漢國去看看姐姐再回來吧。”
慧娘張了張口,一個好字幾乎就到了嘴邊,卻硬壓了下來,走,怎么走?
一路千山萬水,誰來送她?
她走了,如果就此在中漢國扎根,不再回李國呢?姐妹就此情斷嗎?
可是不回中漢,卻是母女情斷。
如果真的回了李國想扎根,那她又怎么生活?女兒已經是出了嫁的人,嫁的雙是當朝丞相之子,隨女入住丞相府是不可能的,一個人住,凄清不說,也惹得人議論。
一時間柔腸百轉,似乎一顆心已經裂成幾瓣,瓣瓣都是思鄉思女情,這些思念之情中,還攙著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情感,那個已經被掩埋了一生的秘密,妹妹已經有了好伴侶,那她……
想到這,悚然而驚,不由得狠狠搖頭,低下頭來,看著衣物不說話了。
常佳見了姐姐這情景,心下也是感慨萬千,當下只得拿孩子的衣物多可愛,還得為他縫制些衣物等話題遮過去,自此慧娘明顯得魂不守舍起來,天天縫制孩子的衣物,一邊對常佳道:“唉,也不知之若在溥府過得怎么樣了,溥府高門大戶,規矩大,雖然公婆看起來都好,但是畢竟是婆家。”
“不用擔心,來送東西的仆人不都說了之若很得溥公子的寵愛?”
“之若那性子,不好她也決不說出口,自然是報喜不報憂的。”
有時慧娘縫著衣裳怔怔地出神,對常佳道:“也不知我們出來這么久,父母的墳上有人灑掃沒有。”
常佳對此事也甚是掛心,便一直放在心里。
其實她們一安定下來就給之若去了信的,給的是梁國夫人府的地址,那邊守房的仆人把送信之人送過來,送信之人也很是驚訝,沒想到二夫人竟然一躍成了王妃,說要回去說給少奶奶知道,慧娘讓他休息幾個月再走,一邊抓緊時間縫的制給孩子的,給之若的衣物,每日一說話,便非提之若不可,殷殷之情不可抑止地溢于言表。
常佳見慧娘思鄉苦痛,雖然不舍,但也下了決心,姐姐為她和褒若犧牲得太多,連個像樣的家也沒有,不能再讓姐姐失落了,這天和凌王單獨在寢室說話,說起了慧娘的事,常佳嘆道:“果然是人離鄉土活不成,我以為我已經給了姐姐最好的生活,榮華富貴一樣不缺,可是卻忘了,她的思鄉之情不是這些外在的東西可以彌補的。”
凌王點頭道:“我先前就想說,只是想到她要是一走,你未免孤單,所以才沒有提起,現在既然事情提出了,依我看,不如讓姐姐回中漢國去吧?李國雖好,終究不是她的歸根之地。”
“我也在想,不能因為我一已之私而讓姐姐這么痛心,選個日子,挑幾個可靠之人,送她回去吧,如果她愿意回來那是最好,如果想在中漢國——”她露了個苦笑:“那我也只得聽從她的意思。”
“佳兒,等姐姐走了,我會經常在家陪你。”
“算了,你天天國事纏身,哪有空?”常佳靠在凌王肩上,嬌嗔著睨了凌王一眼:“等姐姐走了,只好讓褒若在家多陪我了,也該給她講講為妻之道了,要還是像從前那么任性可怎么行。”
凌王沉默著,常佳奇怪地道:“怎么不說話了?”
“我有個打算,只是怕你會寂寞。”凌王緩緩道。
常佳警覺得從他的肩上坐起,凌王伸手又把她壓向自己肩頭,常佳只得任他攬著:“你究竟想說什么?”
“如今朝廷中的局勢有些微妙,明厚載因為褒若的原因不肯回去,給皇上又送了一千擔鹽,所以皇上默許他在李國繼續呆著,但這總不是辦法,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必然會不斷地找機會攻擊他,再說,”凌王的面色嚴肅下來:“我也不瞞你,明厚載背后明海樓的勢力,我也是很忌諱的,如果是當自己女婿那是皆大歡喜,再好不過;如果不是女婿,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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