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傳說中的優雅少奶奶穿著一身下人才穿的藍布衫,頭上包著一塊青帕,衣服上滿是骯臟的油漬泥漬,穿著一雙里面墊高了底的鞋,像個少年的樣子了,一只腳搭在石頭上抖啊抖,一只手在鼻孔里挖啊挖。
剛唱完美聲唱法,好累。
忍不住再捶了捶胸口,咳出兩口口水,剛才嗆到了。
“夠了!別再唱了!”一個瘦高的男子終于也受不了了:“弄得我全身起雞皮!休息夠了,快走吧。”
雖是男裝打扮,聲音卻清脆悅耳,眼睛里的銳利藏在深深的眼底,一眼看去,只是一個普通走江湖的男子,但褒若卻對她視若神明——或者說視若瘟神,因為此男正是她老娘,常佳。
就在這時,后面又來了一列車隊,為首的男子寶藍色華服令人不可小視,陽光下閃閃生輝,遠遠地就吸引人眼睛,褒若不由注目遠望,突然面大色變,飛快跳上車,對車夫道:“老李,快走!”
常佳見她如此,不由狐疑。
說時遲,那時快,那列車馬已經來到面前,神駿的高馬睥睨著這隊不起眼的人,“別走呀!”那年輕公子笑著馬鞭一橫,一只手便把正要加速的馬拉得寸步不前,車夫不由瞪大了眼,好大的神力!
但馬上的人卻笑得極溫和:“這位公子,我們好像見過?”
褒若抬起頭來,帶著幾分無奈,今天耳朵后面也全抹到胡桃汁了,應該不會看出來吧?
“我不認得你,公子。”
云渡笑意更深了:“也對,我們也不認得你,閣下長得像在下認識的一位好友,看來是緣分啊,一起走吧。”
“不用,我們跟公子不同路!”褒若一口回絕。
常佳不作聲,仔細觀察褒若和這名男子的舉動,心下嘆了一口氣,與慧娘交換了一個難解的眼神,蕪兒和菁兒卻已經呆掉了。
為什么這個時候遇上這位公子?
從此云渡便賴上了她們,好說歹說也不肯走,不過也因為他,一路上行程便得容易許多,他的手下看得出是經過老江湖的,哪里行船,哪里落棧,都清清楚楚。
慧娘與常佳見狀,心下更是不安,這位云公子為何會纏上她們?只是因為看上褒若嗎?
只是身在外,許多事情不由自主,這位云公子不論她們好臉壞臉,就是不肯走,頂多裝出和她們不認識的樣子,不打招呼就是,但不會離她們超過半里。
褒若一行沒有去什么錦城,她們一路取西向而走,去了西邊的西鄲府,只是不時在某個小城稍一停留,做出向南的姿態,像被狼追蹤的兔子會把自己的足跡踏亂,并制造假像一般,兜轉了幾個圈子,才真正踏上向西的路,而那個尾巴一直跟著,這是此次遠行最大的失誤,常佳和褒若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沒有算到竟會遇上一個這樣的男子。
只是他似乎也沒有把她們泄密的打算,反而處處為她們掩護,常佳與慧娘只得按捺不動。
湄城里,明府的管事派人出來探查消息,總是得不到回答,人家根本沒見過“兩位夫人帶著一個女兒,還帶著兩個丫頭”的一家子,有的脾氣暴躁的還直接罵道:“人家既然是女人出行,關你屁事?滾出去,別逼老子給你一頓排頭吃!”
明德全的職權尚未高到可以調用明府的密探網——萬睛門,萬分無奈之下,一封雞毛急件,通過明府在各地的秘密驛站急速向厚載追去,只是,信件此時還在路上,厚載因在水路上,尚未和陸路上的人取得聯系。
“爺!”微含從船艙里跳出來,穿著一身紅裙,外套著一件銀色小馬夾,小馬夾上有兩個小小的毛球,隨著她的走動不時跳動,青春可愛,由于走得急了,她臉上微微泛著紅色,看起來,整個人看見都小了幾歲,像個小姑娘一般惹人憐愛。
“爺,聽說快到陸地了?”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叫厚載的稱呼都改了,從明公子或是明少爺,直接轉為更親近些的稱呼:“爺”。
厚載又看了她一眼,她水汪汪的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忍不住一笑:“是啊,估計晚上就可以到碼頭了。”
微含一聲歡呼,拍著手道:“太好了!在船上呆著都快發霉了!”
她很自然地厚載面前坐下,坐在一船艙上一個桶邊,倚著木桶,仰望天空,頭發只是隨意扎了個馬尾辮,輕松隨意,“也不知道老家還有什么人,父母皆亡,雖知道親戚情淡,否則也不會將我賣給人牙子,但總是忍不住想回去看看,也許曾經的家還留下什么可以留念的東西。”她幽幽地道。
“微含姑娘不必傷感,你如今也算是衣錦還鄉,就算親戚淡薄,也會待以好臉色的。”。
微含淡淡一笑:“那也不稀罕了,只希望曾經的鄰居還記得我。我先回去收拾東西了。”她忙忙地跳起來掩飾著眼里的紅痕。
紅紅的裙子一飄,她便飄回船艙去了。
厚載望著她的背影,沉思許久。
前陣子南方三省的朝廷密探向皇上密報,本朝最大的假鈔案的原發地,極有可能是在南方的長可省,此省的假銅錢,假銀錠極多,甚至假金塊都出現了,已經有人因此而破產,甚至國庫中也出現了假幣,由于事關錢幣的流通,商賈于此接觸得最多,會海樓對此事責無旁貸,皇上責令會海樓聯合大理寺和刑理衙門調查此事,此事極機密,只有皇上、他、大理寺卿、刑理提督知道此事,皇上為防消息外露,特為此次行動取名“火煉案”,意即真金不怕火煉。
剛好微含求了老太君,說自己的親人可能是在南方,請求老太君派人把她送去南方一帶探尋,老太君便命厚載走趟,厚載剛好借送微含的名義,托辭往南方視察明海樓的生意,正大光明地往南方親自調查,虧了一路上微含相陪,長長的路途竟毫無寂寞無聊之感,連船上的廚夫因有了這個一樣美女在船上,日日大展廚藝,大家得以一飽口福。
下了船,身邊的人很快便與最近的明海樓的秘密驛站取得了聯系,由于前陣子前方剛剛山體滑坡,走陸路的人被堵,便沒有和外面的消息道聯系上。
下了船,便快多了,一路快馬加鞭,不到半個月,竟比原定提前許多到達了長可省。
長可省的省府所在是通明市,這天,通明市最繁華的街道上突然駛過一輛七香車上,彩纓綠蓋,水彩繪的工筆點赤金牡丹極精細地繪在在車兩旁上,雕窗畫欄的紅木車體,華麗已極,車上的纓絡珍珠隨著車的輾動而晃動出一層層虹光波浪,恍若神仙妃子用的寶輿,路上行人觀望之余,無不走避,生怕不小心碰到,蹭掉車上一點漆,從此賣身都陪不起。
“爺,我們現在去哪啊?”微含素手打開一邊窗簾,問騎在車邊的厚載。
“去明海樓在此地的山莊。”
他們一到通明市,便有本地的明海樓掌事前來迎接,先前來探信的見厚載與微含同行,以為是厚載的寵妾,是以來接的車也是分外華麗,厚載略一停滯,正要說話,見微含興奮地臉上都放著光芒,便也不曾糾正。
不管怎么樣,男人,就算是再正派的男人,也難以拒絕一個美人的笑,而且,這個美人還對自己情根深種。
微含被安排在貴賓房,下人們對她禮遇有加,待得甚是舒心,初時還會對下人有些不太自在,隨著下人個個對她“姑娘姑娘”稱得甚是恭敬,漸漸頭也抬了起來,言談間很有些姿態了。
這天,一封信上粘著一根雞毛的信件便被送到清晏園,厚載正與微含手談正歡,兩方對奕,正在凝思,福央悄聲道:“少爺,湄城那邊有信。”
正是對弈興起時,厚載皺眉,微含忙道:“你沒見爺這兒正忙著,一會再來報吧。”
福央看也不看她,只是等厚載示下,微含這幾日受盡尊寵,幾時有過這樣忽視,怒聲道:“爺正忙著,怎么也不會看時候!”
好在她嗓子嬌甜,雖是嗔人,聽在耳中,倒也不覺得如何剌耳。
“拿來吧。”想必是褒兒寫來的,心里雖高興,但此時心思還在棋局上,眼睛還盯著棋盤。
“爺,是急件。”福央又回道。
“哦?”福央的面色不對,厚載這才站起來道:“失陪,微含姑娘!”
帶著福央回到房內,四下無人,福央這才把交給他。
這是從湄城來的信,蠟封嚴密,信角粘著一根雞毛,信上一個圓體加粗的湄字大大地標出信的來源,“守住門!”他對福央道。
信一打開,厚載呼地一下從椅上站起來!
信是明德全管事寫的:少奶奶于少爺走后第四日出走,嫁妝中的田產被變賣無遺,珠寶不留,另將貼身衣物裹卷而走,請爺下令!另附,少奶奶致爺的親筆信一封。
一把撕開外面的油紙封,張牙舞爪的字撲面而來,霸道地鐵勾銀畫極有氣勢地占據著大半江山,顯示出寫信時主人的憤慨:明厚載親啟!
看了上面的字,厚載的心一下子涼掉了,手腳冰涼!
信上只有幾行字:
十萬買琴娘,你笑我也笑。既然相公你已經外遇,娘子我后腳跟著去出墻,十年后,各自帶著各自的小孩來匯報成績!
沒有了,其他什么也沒有了!
沒有哭鬧,沒有求回,甚至沒有哀怨,只有要出墻的預告,她……她究竟怎么知道他和微含的事?
厚載想到那些日子以來,褒若點點滴滴的反常,恍然大悟,她早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甚至還暗示過,所以才有了那一盅腥氣異常的牛鞭盅,她的每一句話,如今想來句句有深意,為什么當時沒有發現?
他想起她總是笑得像月芽兒一樣彎彎的眼睛,從什么時候起,她笑起來眼睛就再也不彎了?那笑意像是浮在臉上一樣,進不到她的心?
從什么時候起,她不再窩進他懷里,把手搭在他腰上睡覺了?
從什么時候起,她不再問他為什么有時半夜才歸,不再問他為何明海樓總是處理不完事?
一陣陣冷汗從毛孔逼出,這些征兆那么明顯,當時他只要稍稍留心些便能發現,可是他卻什么也沒有做,繼續他自以為隱蔽的聽琴,他太自負了!
他以為一個嬌養在閨中的女孩子懂什么?從沒有想到褒若竟可以聰明至此,也因此忽視了她給的每一個警告,天啊,他突然想起,當時他闖入她的閨房時,她雖驚,卻冷靜的眼睛,當時就是這一點吸引了他,讓他認定她是他的娘子,他怎么會認為她真的什么也不懂?
他瞇著眼睛想著她嫁他的前后,驀地明白了——
是她用天真純潔的外表迷惑了,讓他不知不覺把男人的最深處的卑瑣本性流露了出來!
很好,奚褒若,你很精明,從一開始你就用你的天真外表騙倒我,讓我主動把弱點送到你面前!如今,你以為你你得計了,我倒要看你能跑多遠?
厚載狠狠砸在桌上,桌子紋絲不動,窗戶開著,一陣冷風透窗而來,那桌子被風一吹,竟像沙堆的一般,無聲化作一堆鋸末!
就在這天晚上,當地的驛站又飛快向全國各地的萬睛門送去一張尋人啟示,褒若的畫像栩栩如生,只要與畫像上人有一分相似,萬睛門都必然追查到底!而資料送達的同時,每個萬睛門門下組織便立即有人奔出門,如水一般融入人群,流到有人的每一個角落。
厚載在窗前站了一個通宵,怒火燒得他眼睛通紅,牙咬得格格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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