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胤祀心里發澀,撥動著手里的酒杯,淡笑道:“那老太君自有一番行事的法子,四哥就相信那老太君這么沒腦子地過來借請罪之名,行色誘之實?”
雖然不喜榮寧兩府,但是他們是胤褆的助力,還是要保住的。
有些事,錯過了就再也得不到。
但是有些權,只有汲汲營營,才能得到,而君臨天下后,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兒女私情,只是私情而已,動搖不了他逐鹿天下的心思。
想必,這種想法,他們每一個人心里都有。
胤禛目光如炬,看了胤祀一眼,忽而淡淡一笑,眼角有一些細細的紋路,他素日嚴肅沉冷,今日這么一笑,卻顯得格外英俊,竟瞬間將俊美過人的胤禟、溫潤如玉的胤祀比了下去,更有一種極冷傲的魅惑。
聲音低沉如玉石破土而出:“八弟以為呢?”
胤祀搖搖頭,笑道:“四哥的心思,我是不大了解的。”
眸光忽然有些柔軟,越過人頭,越過曲徑長廊,落在暖塢中人身上。
那里,有曲闌的巧笑倩兮,還有臨水佳人的笑靨生香。
只是他看的是誰,卻誰也不知。
暖塢中女眷更是花團錦簇,喜笑顏開。
透亮的玻璃,將外面的一切都看得纖毫畢現。
黛玉纖手巧極,已經贏了好幾場,正自有些得意,忽而察覺到幾道目光從廳中送來,微微一凜,抬頭望去,卻見胤祀目光朦朧,便有不悅,轉眼又瞧見胤禛眸色生春,心中一暖,對他嫣然一笑,恰似寒梅初綻,清麗婉約,回頭一面抹骨牌,一面對曲闌輕笑道:“曲闌姐夫瞧你呢!”
曲闌看了幾眼,打趣道:“我怎么就瞧見我們四哥瞧著你呢?”
一句話頓時鬧了個黛玉紅透了臉。
裕親王福晉聞言,開懷笑道:“老八媳婦這個嘴喲,真真比刀子還厲害一些,偏來打趣咱們小玉兒做什么?小玉兒臉皮子薄,可不是你這樣雷霆呼嘯一般的,拿著笑話當飯吃。”
說完,因又對身邊的丫鬟道:“那些爺們說些什么呢?瞧著臉色不對。”
那丫鬟忙去詢問,須臾后回轉過來,笑道:“還不是那偏廳里元側福晉的娘家人竟算計著鳳儀格格呢,惹得幾個爺們心里都不大高興。”
機靈的丫鬟,口齒伶俐,毫不拖泥帶水地將一切娓娓道來。
元側福晉的娘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胤褆福晉面色頓時一變,越發難看。
曲闌正在喝茶,聽了這么一番話,頓時一口茶噴到了黛玉的裙上,揉著腸子道:“一心攀高枝兒也罷了,也沒什么好說的,誰不想往上爬呢?偏還算計到了咱們妯娌的頭上,真真是一點子腦漿里進了水,越發少了腦汁了。”
紫陌忙拿著手帕給黛玉擦裙子,黛玉抿唇道:“急什么?”
聞得此事,心里對賈母僅存的一點子柔和和悲憫之意,終于煙消云散。
原來,自己可以多情,而他們卻只會越發算計。
榮華富貴,真的就那么要緊么?宮闈深深,紅墻巍巍,要葬送多少女兒心?
裕親王福晉蹙眉道:“那史夫人也是個有見識的,怎么卻出了這樣個主意?若說為她女兒和侄女兒打算,我倒是還有那么幾分相信,只是給榮國府里老太君出主意,竟叫我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心思了。”
曲闌一面跟黛玉道歉,一面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史家小姐在那一年我也見過一面,看似嬌憨無邪,實則是很有些兒心計的人物呢!”
眉心緩緩皺了起來,如罩秋色,對黛玉道:“你怎么看此事?”
黛玉衣袖款款拂了拂,行云流水般儀態萬千,神色溫婉如初,曼聲道:“不過跳梁小丑罷了,還叫我操心不成?”
淡如霧中云煙的長眉一軒,胭唇薄抿,“且看來年選秀,如何風光!”
因欠身道:“我有些乏了,欲去換件衣裳,明雙姐姐來替我。”
裕親王福晉若有所思,旋即揮手道:“快去快去,這么精致的衣裳偏就被老八媳婦一口茶噴得糟蹋了。小雙兒過來,我們也被小玉兒贏得夠狠了,抹骨牌也是抹了大半輩子的人,偏在她手里就是討不到好兒去。”
明雙和雪方對嗑著瓜子,聽了這話笑道:“快別叫我,還是雪方上去罷!”
說著將納蘭雪方推了過去,自己起身拉著黛玉的手,容色清婉,笑道:“我就陪著玉兒妹子出去走一走,在這暖塢里,暖雖暖矣,卻悶得很了。”
黛玉點頭道:“也好。”
想起明雙對青云隱約透出的濃情蜜意,不禁心中喟嘆。
到退居之處換了衣裳,又披上鶴氅,姐妹方攜手跨出暖塢,片刻后沿路到了園子里,但見四面雪白,一路上卻默默無語,唯聞風送雪聲。
雖然離得略遠,但是戲臺鼓樂依舊清晰入耳。
“熱鬧卻是熱鬧了,偏就沒一點兒趣了。”黛玉揚手捧雪,輕笑著道。
明雙側頭看著她,雖然她病后精神不如昔日,每每透著一種疲憊之意,但是容色嫻如姣花,身形更是裊若春柳,唇畔透著清靈,眉心婉約著淡淡清愁,這樣的絕代風華,依舊讓人記掛心頭,無時無刻地不敢抹掉。
輕啟朱唇,語音輕緩,明雙道:“今兒個事情,你有什么主意?”
黛玉淡聲道:“你們怎么都瞧我有什么主意?我和他們,有什么相干?”
晶瑩剔透的眼珠子忽而轉了轉,嬌聲道:“爺們可都知道的,之所以沒個動靜,皆因那些兒福晉沒一個好相與的,想進了她們的府邸,你說,她們心里豈能愿意?因此,依著我的意思,她們的攀龍附鳳之意雖濃,卻未免弄巧成拙。”
明雙呆了呆,旋即撫掌笑道:“這話極是呢,就是八福晉就是一只胭脂虎。”
曲闌乃是姜桂之性,雖然不老,卻亦極辣,最是容不得人的。
言罷,嘆息道:‘那榮國府以包衣身份,得了如此的身份,已經是極大的恩寵了,只要好生守著根基,子孫爭氣,必能持久。可惜,竟沒有一個正經子孫能繼承家業,只依靠著女孩子爭榮夸耀。”
長眉糾結著一點清愁,黛玉輕嘆道:“是是非非,曲曲折折,真真頭疼。”
思及探春之敏,寶釵之德,湘云之憨,許多往事紛紛擁擁上了心頭,偏偏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真的會以向自己請罪為詞,前來大廳中么?
搖搖頭,也不想多想,那是因為,她已經不愿意再見這種場面了。
彼時,雪落滿身,風送暗香襲人來,明雙問道:“這樣的雪天,也不知道草原上是什么光景呢!聽說,阿娜依格格,今年要來京城的,不知道騰格里公子會不會來,我已經可以預見到烏眼雞了。”
說到最后一句,不免多了幾分戲謔。
怔了怔,黛玉想起草原上的事情,淡淡一笑,道:“騰格里開春才會來。”
草原上的騰格里,蒙古子民的守護神,他粗獷豪邁的容貌,歷歷在目。
他的心,他的意,自己深知。
至于阿娜依,那個美貌的蒙古格格,她的心啊,是誰辜負了呢?
又有誰,能擔待的呢?
明雙提起阿娜依,也是提醒著自己罷?
其實,沒有這種必要的。
因為,自己并不欠著她什么,每一個人都無力左右任何人的想法。
明雙輕微得猶如蚊吟一般的聲音在黛玉耳畔響起:“四貝勒是好的,我和他是堂姐妹,自然向著他。可是,騰格里大爺也是極好的,他不當自己的命是命,萬里迢迢采摘雪蓮。可是,好妹子,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想的呢?”
語氣中,亦藏著深深的憂慮。
情深意重,自是人間美事,可是一個女孩子,面對兩個人中龍鳳。
這卻是,一種很難抉擇的事情了。
黛玉的笑容,淺淺淡淡,似花初綻,只是這一回,卻帶著一點晶瑩之色,聲若柔風:“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何德何能,承他們這么多的情,不過,”側身對明雙幽幽一笑,“我只有一個人,一顆心,只有一段情!”
玲瓏之聲,擲地有聲,在風中隱隱有些回旋的氣勢!
明雙眼里卻不由得浮現一抹淡淡的贊意。
也許,這就是她罷!
坦蕩磊落,一切如明月入懷。
仰臉看著彌漫人間的雪花,朦朧的微光,猶如美玉生色,黛玉心頭滿是深深的憂慮,她似乎已經看到將來的風雨,轉臉看著明雙道:“實在是受不得這里的繁瑣,回頭代我向五貝勒和五福晉告罪一聲,我且先回去了。”
明雙一怔,卻瞧見遠處胤禛緩緩走近,便笑道:“也好,叫四貝勒送你。”
黛玉轉身看去,粉腮漾紅,星眸晶亮。
有一種情,不因風雪冷它就降溫。
有一種情,即使朦朧中,卻已經深深地鐫刻在心上。
看著他踏雪而來的英姿,深情如一的目光,忽然之間,有一種東西在心間彌漫,酸甜如酒,美麗氤氳,就仿佛置身于朦朧的江南煙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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