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寶釵眼前一亮,道:“這個法子倒是使得,囤積糧食,來年必定賣得好價。”
瞅了鶯兒幾眼,寶釵贊道:“你大了幾歲,越發機靈了。我一個千金小姐,也不好時常出門,倒是你,很是該多打聽一些消息,就如同這個消息一般。”
鶯兒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
片刻后,寶釵理了理思緒,笑道:“如今各處鬧饑荒,田畝荒蕪,竟是留著也沒有用了,回頭告訴外面的管家一聲兒,將這些荒田都按著官價賣了罷,用這些賣了荒田的錢囤積糧食,明年好發個大財。”
想到這里,寶釵也不由得有幾分得意。
鶯兒抬起臉,眼里有一絲笑意,恭維道:“姑娘好聰明,這樣也不用再拿錢了。我也聽說有極多的財主都拋售了家里的荒田呢,畢竟佃農都逃荒要飯去了,田野荒蕪,留著也是沒有用的。”
寶釵既然已經有了這個主意,立刻便命人著手辦理,開始賣田囤糧。
這一舉動,自然被胤禛門下的探子得知,忙報到了胤禛和黛玉處。
黛玉因冬日漸寒,幾乎不出閨門,裹著大斗篷,圍在火盆邊,正和剛剛下朝回來的胤禛閑話,聽了這個消息,不由得抿唇一笑,眉心舒展,笑靨如花,道:“真真這薛小姐,也是個不懂得如何管家謀劃的。”
胤禛探手握著黛玉略顯冰涼的小手,不解地道:“如何這么說?”
一旁的紫陌和雪雁撲哧一笑,雪雁笑道:“四爺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咱們家囤積糧食,本就不是為了抬高價錢賺錢的,只是為了盡自己的一點子心意罷了。偏那薛家步咱們的后塵囤積糧食,晚了幾步,糧食自然也沒咱們的多,到時候咱們家的按著官價出售,他們卻是抬高價錢,誰還去買呢?”
紫陌接著道:“我們姑娘呢,慧性靈心,勇氣十足,即便不知道成功與否,也是個領頭者謀劃做事,有著獨特的想法,做事是極靈活的,全然不是從前人的腳步上而來。至于那薛家小姐,雖然博學多才,卻均遵循前人之意,沒有創見,寡淡而無味之極,看似管家理事本事厲害,實則只是從別人的想法上執行,極擅長委過于人,不敢承擔自己的責任。”
說得胤禛莞爾一笑,道:“這丫頭說得極是,我一時倒是沒想到。”
黛玉嘆道:“皇上最厭惡就是商賈呢!”
剪水雙眸,似雨霧朦朧,卻有一抹柔情,一抹堅毅,波光粼粼中,又透著幾許不羈,幾許不屑,輕聲道:“像我們家,雖然口口聲聲說是商鋪做生意,其實也都明白,這是官家門下的產業罷了,因此皇上才不理論的。”
“你又多心了。”胤禛溫言道:“難不成我不知道皇阿瑪的心意?正如你所言,你原本也不是商賈小姐,哪個官家門下沒有幾間產業?這也算是家產之一了,并不是商賈之流。況且,皇阿瑪許多想法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倘若事事都依著康熙的想法,那么,這個天下,誰人敢接?
連他都不敢啊。
看著朝堂上兄弟離間,勾心斗角,可是都沒想過,大清江山,只是一個空架子而已,得到之后,只怕要背負著罵名來整治吏治,方能還百姓清明。
如今,他隱隱有些明白當年白塔老和尚的讖語了。
九龍奪嫡,步步驚心,一朝天子,千古罵名。
這日清晨才起來梳妝,就聽外間嘰嘰咕咕一片熱鬧,黛玉問道:“什么事?”
繡簾兒掀起,雪雁進來,斂容回道:“今兒個三管家去了一趟糧倉,不妨回來的路上,遇見人牙子賣丫頭,因見生得極干凈齊整,偏凍得好不可憐見的,便買了過來,誰知,竟是榮國府寶二爺身邊的丫頭,名叫茜雪的那一個。”
林油雖然脾氣最是火爆,可是卻也是柴米油鹽四人中最心軟的一個。
因此,他可沒少買被拐子和人牙子買賣的丫頭小廝。
不過也是這一點子,最讓人覺得林油的可親可敬,黛玉向來支持他。
黛玉聽了,怔了怔,想起茜雪原是寶玉身邊極得力的丫頭,雖賢惠不及襲人,靈巧不及晴雯,卻別有一種敦厚氣度,最是個感恩圖報的丫頭。
思忖片刻,眉尖浮現一抹慎重,也不先說留下,黛玉隨手挽了挽烏云也似的的秀發,對雪雁輕聲道:“叫她進來我瞧瞧,就說我有話問她。”
雪雁答應了一聲,片刻后果然帶了茜雪進來。
但見她只穿著幾件半新不舊的棉衣裳,嘴唇略略有些發青,臉色也蒼白,圓臉杏眼,合中身材,幾年不見,也有十六七歲了,竟長成了一個溫雅秀麗的大姑娘了,眉梢眼角更有一種清淡叫人喜歡。
見她恭恭敬敬地磕了頭,黛玉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原是跟著寶玉的?”
茜雪忙道:“奴婢以前是跟著寶二爺的,只不過如今不是了。”
口齒干脆,說話卻也簡便俏麗。
只是說話的時候,卻不妨一點清淚落在衣襟上,顯得有些凄然。
黛玉聽著她說話,隨手取了一塊香料擲在火盆里,立刻滿室都溢滿了雅淡的清香,抬眼如波,含笑道:“按理說,我不該和那府里有什么牽扯,怕的就是又惹些是非,只是油叔既然買了你,我還是要細問個明白的。”
吳儂軟語,清嫩軟糯,在室中想起,動聽之極。
停了停,見茜雪恭敬傾聽,黛玉慢慢地道:“油叔原是一點子惻隱之心,我沒有不遵的。只不過你在榮國府里呆得好好兒的,卻怎么被人牙子賣了呢?”
榮國府向來極重名聲,只有買人的,哪里有賣人的?
更何況如今元春省親在即,人手尚且不夠,卻怎么忽然賣了丫頭?
寶玉最是個護花愛花的絳洞花主,難道,他是愿意自己身邊的丫頭被賣?
柔腸百轉,思緒萬千,一時間,黛玉心間竟是涌現極多的疑惑。
茜雪聽黛玉說完,又磕了一個頭,凄然道:“姑娘能這樣說,奴婢心里也是很歡喜的,至少姑娘不像別人說些場面話。人人都說在榮國府當差,是頭頂兒的好事,寶玉房里差輕人多,比尋常寒薄人家的小姐還尊貴。”
輕輕頓了頓,淚如雨下,聲音愈見悲涼:“如今才知道,竟大錯了!”
雪雁忙拉起她,又遞了手帕子與她拭淚,安慰道:“有什么委屈盡管跟我們說說,既然你已經離了那里,還為那里傷心做什么?”
黛玉拿起梳子對鏡理發,卻不回頭,口內笑道:“就是這么個話,來日方長,焉不知你離了那里,就是你的機緣呢?只不過,我也有言在先,既跟了我,便和那里一刀兩斷,也得給我記著,永生永世不得背叛了我。”
茜雪立刻道:“奴婢自然曉得,姑娘且放心。我原以為寶玉最是個與眾不同的,平日里說得那樣親熱,可事到臨頭,一點子小事發了脾氣,依舊攆了我出去,所有的情分也都盡了。只因我將那一碗楓露茶孝敬了李奶奶,他從姨太太那里吃酒回來不見楓露茶,便不高興了,砸了茶碗,又要攆了李奶奶出去。”
說到這里,凄然道:“李奶奶是老人了,尚且如此,更何況我一個丫頭?雖然當時茶碗粉碎,老太太問怎么了,被襲人遮掩了過去,可是次日還是瞞不過,原不是我的錯,可慈善的老太太依舊做主將我攆了出去!”
聽到這里,黛玉也不禁喟嘆不已。
紫陌想了想,道:“原來那老太太也是個老糊涂,既錯不在你,怎地就攆了你?越發顯得沒有是非黑白了。奶了哥兒姐兒的老媽子,原是體面些,奶水之恩也是恩,那賈寶玉,真真是個沒有教養的紈绔公子,竟如此忘恩負義!”
黛玉笑道:“他們的事情,還用你來打抱不平兒?真真好笑。”
轉頭看著茜雪,忖度須臾,方啟齒道:“你就留下罷,昔日的委屈,如今說了出來也沒什么用,我瞧著,統共那些人,斗得烏眼雞似的往上爬,皆是無情,竟都不及你,她們依舊泥足深陷,你卻已退步抽身,也是你的福分。”
黛玉只是一時安慰之語,卻沒料到,一切就如她所說,竟然成了真。
歷史的齒輪轉動之余,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負了人也得了報應。
天道是公平的,世事更是變幻莫測,出人意料。
茜雪雖然是個丫頭,卻也是個極有大義的人,三年后從黛玉這里出了門子尋了個好人家過著平淡的日子,依舊存著一腔俠義,并與丈夫前往獄神廟探望成為階下囚的寶玉,寶玉之無情,面對茜雪之俠義,焉能不愧悔哉?
只不過,此已是后話了,暫且不提。
茜雪聽完黛玉的話,感激不盡,施禮道:“姑娘愿意留下奴婢,奴婢感激不盡。也只有在凄涼的時候,才知道誰是真心實意。果然是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奴婢也算是看透了。別的話,奴婢也不多說了,以后,奴婢的命就是姑娘的,若有背叛姑娘之意,必定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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