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夫人面色如常,忙笑著安慰道:“老太太也不用心里不痛快,大姑娘年紀(jì)小,又是剛剛離了父親過來的,心里生分些兒自是有的,住些日子,與姐妹熟慣了,想必也就沒有這樣的生分了。”
賈母聽了,沉吟片刻,方道:“也罷,回頭吩咐寶玉探春幾個時常去陪陪林丫頭,也減些兒思念家鄉(xiāng)之苦。”
雖然如此安排了,不過黛玉卻是深居簡出,為人處世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
三春姐妹也罷了,平時還要上學(xué),又要學(xué)習(xí)些針黹女工等事,愈發(fā)顯得黛玉格外清閑,因孝期未過,也不與三春去上學(xué),便是賈珠之妻李紈教導(dǎo)姑娘們做活計,她三日兩日也不做幾針,只對窗賞月,臨風(fēng)灑淚。
只有一個晚間未見的寶玉最是喜不自禁,生性頑劣,又不思進取,見到黛玉生得如此風(fēng)姿,竟是萬人所不及,真真兒稱得上是千般妖嬈,萬種風(fēng)情,傾國傾城亦不過如此,三天兩頭便往清音閣跑,做小伏低人人可笑。
黛玉念及于此,略略蹙起了眉頭,糾結(jié)著一點煩悶,心情郁郁。
那寶玉別的也罷了,和一般紈绔子弟無異,倒是一雙眸子生得十分純凈,宛若清泉,沒有賈府上下為銅臭權(quán)勢所玷辱的庸俗,言辭間又是十分風(fēng)雅,方讓黛玉對他另眼相看了一二分。只是寶玉文弱,到底不及胤禛英武霸氣,心中仍舊是十分疏遠,不肯讓他踏入房間半步,只在外間廳中與姐妹同坐坐罷了。
展眼夏盡秋至,一點微雨,濕了黃花,透了湘簾兒,身上也添了寒意。
黛玉正在窗下對鏡梳妝,房中唯聞鸚啼,一片寧靜祥和,卻見鴛鴦匆匆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道:“林姑娘,前頭有康親王府的福晉打發(fā)人來接姑娘呢!老太太打發(fā)我請姑娘過去!”
“康親王府的福晉?”黛玉神色略略有些兒詫異,道:“我并不認(rèn)得。”
鴛鴦笑道:“我的小姑奶奶,康親王府的福晉,哪里輕易認(rèn)得的呢?既然已經(jīng)要見姑娘,想必是知道姑娘的!”
接手紫鵑給黛玉梳妝,換了見客的衣裳,方急急地趕到賈母房中。
黛玉心中卻是十分納悶,并不知道這康親王府所來何事,只得隨機應(yīng)變了。
康親王杰書乃是康熙的堂兄,皇太極兄長大貝勒代善之孫,順治在位時已經(jīng)貴為和碩康親王,康熙繼位后十分重用,曾在削三藩之時立下赫赫戰(zhàn)功,如今已經(jīng)有了年紀(jì),更是韜光養(yǎng)晦,在朝中地位十分顯耀。
賈府在金陵雖然是四大家族之首,十分榮耀,但是在京城里卻也不過算得一個中等人家,素日里鮮少能與皇室宗親拉扯上瓜葛,如今康親王福晉駕臨,合家上下不由得亦喜亦恐,賈母更是十分謹(jǐn)慎殷勤,萬萬不敢怠慢一絲兒。誰知康親王福晉不過寒暄了兩句,開頭便詢問黛玉,讓賈母等人又是喜悅又是納悶。
而黛玉此時,并不在賈府,已經(jīng)到了康親王府,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胤禛站在自己面前,冷酷冰寒的雙眸中正含著絲絲縷縷的柔軟,一時之間只覺得心中百感交集,猶如置身夢中,不由得抽抽噎噎哭了起來:“四哥哥!”
胤禛正瞧著她略嫌清減的容顏,透著十足的火氣,道:“怎么瘦了?”
“吃不好,睡不好,便是楊貴妃,也瘦成了趙飛燕!”黛玉臉上猶帶淚痕,形容楚楚可憐,很是有些兒不忿,住在別人家里,縱然是至親骨肉,也不過都是外人,誰管你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
一句話說得怪有趣的,逗得胤禛剛冷的臉上不由得有些兒笑意,可他原是皇室中出來的人物,豈能不知道賈府是何等規(guī)矩體面?自然是深為黛玉擔(dān)憂,道:“不過就這么些日子罷了,你再忍忍,你那青云哥哥已經(jīng)在路上了。”
黛玉眼里閃過一抹喜色,失聲道:“你說什么?青云哥哥要來了?”
她很想青云哥哥呢,青云哥哥是林家名正言順的公子,林家在京城,原也是有幾所舊宅的,只要青云哥哥來了,她就不是孑然一身了,自從進京,到了此時,方遇到這么一件喜之不盡的好事兒。
胤禛點點頭,沉穩(wěn)的氣勢依舊震懾人心,“到時候你回舊宅也名正言順。”
原本林如海就是不曾打算黛玉久居賈府,只是借著賈母接黛玉,讓黛玉進京,然后召回林青云,在京中置產(chǎn)照應(yīng)黛玉,一切理所當(dāng)然,只要黛玉在天子腳下,有皇阿瑪?shù)陌敌l(wèi)照應(yīng),就不會有人膽敢明堂正道地謀害黛玉。
黛玉粉腮勝雪,漾著嫩嫩的紅暈,笑道:“是啊,林家有房有地有人,我何苦還住在外祖母家?不過是個外人罷了。”
看到黛玉喜悅的神色,平添了三分柔媚,胤禛怔了怔,隨即淡淡一笑。
一想到林青云不日進京,黛玉心兒就宛若在云端,飄飄蕩蕩,不著邊際,嘆道:“好幾年不見青云哥哥了呢,不知道他長高了沒有。”轉(zhuǎn)過頭,瞅著胤禛笑吟吟地道:“四哥哥,等青云哥哥來京,你們要比一比誰高。”
忽而想起康親王福晉要帶自己來居住幾日的時候,那一瞬間賈府眾人的神色,黛玉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那是喜悅?還是艷羨?抑或是嫉妒?看不清,摸不清,也理不順。
或者,他們喜的是,康親王福晉終于與賈府有了瓜葛;艷羨的是,康親王福晉獨對自己垂青;唯獨那一道嫉妒的目光卻是十分深沉,宛若深海,不可見底,室內(nèi)人多,自己一雙明眸看不得萬人,也不曾瞧見是從誰身上出現(xiàn)的。
望著身居的清華園,布置得十分雅潔,紫鵑又是驚奇又是贊嘆,滿眼里都是不曾見過的皇家氣派。
黛玉淡淡地寬衣卸妝,披散著青絲,極淡然地道:“有什么贊嘆的?不過是華麗堆砌罷了,沒什么出奇的。”
雪雁忙笑道:“可不是,我可連萬歲爺都見了的,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
紫鵑聞言一怔,忙接手拿著篦子給黛玉細(xì)細(xì)地篦頭,笑道:“倒是沒想到雪雁還有這樣的造化,竟見過真龍?zhí)熳拥拿鎯骸Uf起來,我跟了老太太這么幾年,還是頭一回這樣近地見到親王福晉,又到了親王府里呢!細(xì)細(xì)瞧來,到底是親王府,比咱們家大得多了,果然是更勝一籌的。”
紫鵑終究是賈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丫鬟,何曾見過大世面?如今出了賈府,進了王府,細(xì)細(xì)瞧來,無一不是透著尊貴,無一不是透著精致,哪里是小小賈府所能及的?不免處處多看了幾眼,言語間又是感嘆,又是羨慕。
黛玉眸色流轉(zhuǎn),波光瀲滟,輕輕地瞥了紫鵑一眼,卻想起了康親王福晉要接自己過來小住的時候,自己與康親王福晉上了馬車,賈母則吩咐了紫鵑幾句,雖不曾聽到說的是什么,但是看著紫鵑又是惶恐又是喜悅的神氣,倒是猜得八九不離十,大約是賈母囑咐她到康親王府里如何如何罷!
想到這里,黛玉一面卸下耳畔的玉墜子,一面淡淡地道:“紫鵑,你是外祖母送了給我使喚的,按理說不管生死,都是我說了算的。這時候,倒是白問你一句,你是效忠外祖母呢?還是效忠我這個主子?”
語氣溫溫柔柔,清清淡淡,哪知紫鵑卻立即跪了下去,不知所措。
雪雁正在打理床鋪,見狀不由得一愣,輕聲道:“格格怎么了?”
黛玉緩緩地道:“若是你忠心于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也待你如雪雁一般無異。若是你仍舊效忠于外祖母,存心打探康親王府里的事情,或者我與康親王府的瓜葛,你這就回去外祖母身邊罷,我也消受不起。”
紫鵑面色有些兒惶恐之色,滴淚道:“奴婢既然跟了姑娘,自然是只聽姑娘的吩咐,并不敢打探什么。”
黛玉卻并不叫她起來,清妍淡麗的容顏極是冷然,款款地道:“我身邊的人最忌亂嚼舌根,若是你仍舊當(dāng)我是主子,口舌就得管好了,別叫我聽到一絲兒事關(guān)這里的事情。你既是我的丫鬟,就須得遵守一個丫鬟的本分,若是做了些兒出格兒的事情,縱然你是外祖母送了給我使喚的,我依然不會饒恕。”
柿子總是找軟的捏,主子不立威,一個個倒是真當(dāng)自己老虎是病貓兒了!
況且,賈府攀龍附鳳之心昭然若揭,單是見到康親王福晉的那一份誠惶誠恐以及眉開眼笑,處處殷勤,心中也更是明白賈府欲攀上皇家的心意。如今自己是康親王府座上賓,賈府豈有不使喚人打探自己與康親王府的瓜葛的?自己初來乍到,賈府眾人心性也并不十分了然,紫鵑又是賈母身邊陶冶教育出來的,模樣兒雖好,性子雖敦厚聰慧,到底她是聽誰的,也還沒個定論,自己自然不能平白無故便因她是賈母之人,便視如心腹,反讓雪雁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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