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唬得林如海急忙將黛玉護(hù)在懷里,“玉兒你怎么出來了?仔細(xì)身子!”
“爹爹在雨中,玉兒不要丟下爹爹!”黛玉雙手緊緊地抱著林如海的腰,她生得怯弱不勝,氣血不足,縱然是高聲大喊,也與常人說話的聲音高低無異,讓風(fēng)雨吹得零零碎碎,似一瓣瓣兒粉荷花在雨中飄零。
女兒的孝心讓林如海心中一暖,彎下腰,緊緊地將女兒摟在懷里。
紅薔急急忙忙從扁舟上取出隨身攜帶的雨傘的時候,父女兩個衣裳已經(jīng)濕透了,但是黛玉的這種孝心,卻已經(jīng)刻進(jìn)了旁觀者的心里。
雨勢未歇,可湖面上濃濃的霧氣氤氳著升起,漸漸地染上了青絲,還帶著一些荷葉的清香,黛玉仰起臉,小手握著手帕給父親擦拭,笑道:“爹爹,雨后荷花可好看了,回到家,玉兒給你畫一幅。”
“好!”林如海低頭含笑看著愛女,由著她雪嫩的小手為自己打理。
愛妻雖逝,可有愛女如此,真真兒是暖入心扉。
那三爺將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些震驚于黛玉的舉動,不免沉吟片刻,在船篷中擊掌贊嘆道:“好一幅天倫之樂圖!慈父稚女,雨霧清荷,何等美麗的風(fēng)景,何等感人至深的畫面。如海,你生了個好女兒啊!”
林如海臉上有些驕傲的神采,得女如此,這一生都不枉了。
黛玉卻冷笑道:“情由心生才是情,一幅畫罷了,何談什么天倫之樂!”
她不喜歡別人贊嘆著她,卻還說什么比圖還好看,畫卷永遠(yuǎn)是死的,映入眼簾的未必就是真實(shí)的,便是妙筆生花的丹青,也寫不出滋生于心底的那份真真切切的情意,又怎么能將她與父親的這份愛,與畫作相提并論呢?
年紀(jì)雖幼,語氣可不弱,說得眾人聽了相顧失色。
那位三爺卻是一怔,輕笑道:“小丫頭,你可知道爺是什么人?”
六月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雨后荷花更好,天藍(lán)水碧,空氣愈加清新美好,只是興致卻沒了。
回到家中,沐浴更衣之后,披散著濕漉漉的青絲,也沒涂脂抹粉對鏡梳妝,黛玉便吩咐雪雁在畫案上鋪著雪浪紙,取出畫筆和顏料,細(xì)細(xì)地繪出半紙殘荷。
也許是她太過傷春感秋,也許是她沒有過圓滿,因此最愛殘荷聽雨。
放肆的大風(fēng)吹得荷葉翻開,正面濃綠溫潤,宛如碧玉,卷起露出的反面卻有些絨絨的細(xì)白毛兒,不是純?nèi)坏臐饩G,脈絡(luò)卻極分明。修長的荷莖帶著扎手的小刺兒在風(fēng)中舞動,太過纖弱了,荷花也顫抖起來。應(yīng)是粉潤嬌艷的荷花瓣兒,此時卻是在風(fēng)中凋零,蒼白無力地落在荷葉上綠波上,顯得有些寂寥。
“留得殘荷聽雨聲”李義山的詩題上去,一種別樣的凄美油然而生。
金鎖德高,玉珪才深,黛玉年紀(jì)雖幼,琴棋書畫可是毫無含糊。
雪雁一旁贊道:“姑娘畫得真真兒和今日見的荷花一般模樣。”
黛玉擲下畫筆,端詳了一會兒,方吩咐雪雁晾起來,回頭吩咐人糊裱起來。
雪雁咕噥了一聲,收拾好了,方道:“我到現(xiàn)在都不敢回過神來,沒想到,我一個小丫頭,竟然見到當(dāng)今的萬歲爺了,真像是做夢一樣!”頓了頓,看著黛玉道:“姑娘真是膽子大得很,那樣跟皇上說話,還好皇上沒怪罪。”
如今回想起來,心里還有幾分害怕呢!
當(dāng)時聽到黛玉說話不客氣,三爺笑問道:“小丫頭,你可知道爺是什么人?”
言下之意十分簡單,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瞧她可還會說這般無禮的言語。
“當(dāng)今皇上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如今皇上又南巡至此,父親身為蘭田寺大夫,又掌管江南鹽課,理應(yīng)接駕,不陪著皇上,豈能在這里逍遙?三爺氣宇不凡,李總管又是早有耳聞,三爺若非皇上,還能是何人?”黛玉口氣十分平淡,竟是沒有一絲兒因?yàn)樗腔实鄱鲆恍┪窇种畱B(tài)。
為帝王者又如何?也不過依然是個人,并不是什么神仙大士。
“哈哈,如海,你這個女兒可是聰明得緊哪,竟然猜出了朕的身份!”康熙聞言不怒反喜,龍顏甚悅,看著黛玉在風(fēng)雨中,正如同那荷花一般,亭亭玉立,卻沒有損折半分出淤泥而不染的脫俗,竟也沒有怪罪她。
林如海微微有些苦笑,憐愛地看著女兒不肯屈服的傲氣。
不過也因?yàn)橐姷搅索煊瘢钕谗煊裼裱┚К摚滴蹙谷患u尊降貴,沒有住在行宮,卻住在了林家,可把上上下下忙壞了,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這位九五至尊的皇上,生恐皇上打個噴嚏,林家也落下暴雨來。
聽到雪雁滿是責(zé)備的話,黛玉莞爾一笑:“若是怕怪罪,我也不說那話了。”
因家里忙著伺候康熙,屋里的人都去幫忙了,黛玉便沒喚人端水來,只是徑自出了房門,走到長廊下,解下披風(fēng)搭在欄桿上,細(xì)細(xì)地洗著白嫩嫩的手指,以及指縫間的墨跡。
外面的官員,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人艷羨林家能得到皇上的福澤。
黛玉輕嘆,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諷刺,福澤么?她不喜歡,也不會去巴結(jié)。
林家卓然屹立江南百余年,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不是攀龍附鳳。
長廊回旋,用色也極淡雅,極是清致,小院里有一只水缸,植著幾株清荷,雨后略有殘敗,一只極大的玉色鸚鵡在蓮花荷葉間起起落落,似是逗弄著缸中的幾尾錦鯉,忽而歡聲道:“姑娘,姑娘,客人來了!”
撲棱棱地拍打著翅膀,飛到了黛玉肩頭,歪著小腦袋看著月洞門口。
黛玉聞言,抬頭一看,果然站立著一個穿青衫的少年,正是當(dāng)時被康熙抓進(jìn)船篷避雨的那位少年,約有十四五歲年紀(jì),容貌與康熙有五六分的相似,十分俊秀,只是更孤傲了些,眸子中透著墨色,仿佛深得看不到底。
他一直都是靜靜地看著黛玉,不言不動,卻依然帶著迫人的氣勢。
黛玉擦凈了雙手,將披散的青絲綰在耳后,徑自轉(zhuǎn)身回房。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與她不應(yīng)有所瓜葛,自己終究年幼,又新近喪母,人人都體諒些的,并不責(zé)怪,縱然他是皇子,也不用對他恭恭敬敬。
“林姑娘。”少年出聲止住了她的腳步,聲音低低沉沉,略帶些磁性,又有一種沉穩(wěn)剛硬的力道,讓人不容忽視。
黛玉回過頭,微微蹙眉道:“深閨內(nèi)院,皇子爺有何吩咐?”
語氣雖然不悅,臉上卻依然噙著淡淡的笑意,微微福了福身子,也算是全了禮數(shù)。她不喜歡他的眼神,太過深不可測,而他身上有一種犀利的氣息,逼得她只覺得夏風(fēng)也能化為冰刀霜劍,讓她感到震撼,身邊冷上三分。
少年卻是康熙的第四子,名喚胤禛,年方十四歲。
見到黛玉神色不喜,胤禛略略遲疑了一會兒,方道:“林大人設(shè)宴,為皇阿瑪接風(fēng)洗塵,并沒有外人,皇阿瑪吩咐我來請姑娘過去。”
雖然是皇子,語氣平淡,卻沒有驕氣,讓黛玉刮目相看了三分。
想了想,黛玉推辭道:“萬歲爺九五之尊,皇子爺也是金尊玉貴,小女不過閨閣弱質(zhì),豈能同席而坐?還請皇子爺代小女謝過萬歲爺好意罷。”
說完不等胤禛說話,黛玉已經(jīng)進(jìn)屋關(guān)門,暗自頑皮地偷笑著,透著門縫看著胤禛一臉的無奈。不過他也不是揚(yáng)州的牛皮糖,見黛玉不答應(yīng),臉上卻也沒有怒氣,立即轉(zhuǎn)身出去回話去了,也算是極體貼。
黛玉伸了伸懶腰,手指梳理著絲緞一般的青絲,待得干透,挽著倭墮髻。
青絲間只插著一朵小小的玉雕梔子花,耳上一對粉色珍珠耳環(huán),粉紫上襦搭配著杏黃長裙,衣著極其簡潔清秀,杏臉桃腮,清妍溫潤,舉止間風(fēng)流婉轉(zhuǎn),眸光中雅致如詩,令人眼前亮而心中喜。
才梳妝完畢,便聽到林如海道:“玉兒,可曾妝扮好了?”
黛玉詫異回身,起身道:“爹爹有什么事情,吩咐丫鬟來說一聲便是了,怎么親自過來了?”
林如海拉著她手,細(xì)細(xì)地打量一番,神色間仿佛瞧見了愛妻正在盈盈而笑,不禁嘆道:“方才四阿哥來請你過去,怎么不過去呢?沒奈何,萬歲爺?shù)囊馑迹仓缓糜H自來叫你過去。”
“真真兒是煩透了!”黛玉蹙眉生慍,“女兒不過閨閣弱質(zhì),還作陪不成?”
林如海聞言,只得道:“縱然心比天高,可他到底是皇上。你這孩子啊,模樣雖柔弱,傲骨倒是頂真真兒的,只是性子太硬,剛強(qiáng)易折,為人處事上是不行的,須得學(xué)得柔和些才好。”
父親的話說到了這份上,黛玉縱然滿心不愿,也只得逶迤到了前堂。
不想宴席未開,康熙正與胤禛品評畫作,道:“倒是難得一幅好畫,怪道都說江南好風(fēng)水,人杰地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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