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己仍舊懵懂于閨閣之中,可是紅薔已經能替父親料理下面的生意了,富貴之家,五世而斬,林家至今,子孫稀薄,父親又不善鉆營,家境自不若昔日風光,想必已經在尋后路了,效仿范蠡,若是為商,確是一門極好的出路。
雖然是出路,不過商賈,到底與官家不是同一個身份,許多人不齒此行。
官商勾結,總會生出極多禍根,因此麾下的生意交給紅薔,號為玉珪山莊。
一山不容二虎,玉珪山莊做生意,勢必惹來薛家不滿。
本來商家來往也是極頻繁的,但是林家麾下的商號,與薛家卻沒半分來往。
金鎖與玉珪平分秋色,本就已經讓薛家頗為忌憚,如今更來生意上的對手,薛家更是暗中不曾少使了絆子。
黛玉從不理這些俗事,全權交給紅薔打理。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薛家生意消耗,自然會讓玉珪山莊穩占上風。
荷葉連田田,紅女舞依依。
木蘭槳劃過靜水面,風乍起,粉荷落滿衣襟上。
黛玉眼里有些亮光劃過,笑道:“若得蕩漾翠葉粉荷間,當是人生幸甚!”
“姑娘想泛舟蓮荷間?這又有何難?”紅薔一襲紅衣站在湖岸,襯著接天蓮葉愈加好看,皓腕如玉,輕輕朝湖面上的采蓮女一揮,不過一會兒,三葉扁舟已經停在了黛玉面前,前面舟上一名紅衣采蓮女手執雙槳,盈盈而笑。
采蓮女脆生生地道:“紅薔姑娘。”
眼珠兒滴溜溜地轉著,悄悄地打量著黛玉,為那一身風華驚嘆。
紅薔微笑道:“這是我們姑娘,好生伺候著。”
采蓮女聞言,笑道:“啊,這就是咱們家的姑娘啊,生得真是好!”
雙槳劃過,碧波無痕,唯見接天蓮葉無窮碧。
黛玉見她年紀雖大,卻天真爛漫,不覺莞爾一笑道:“容顏未見,何來真好?”
“姑娘可是咱們江南鼎鼎有名的玉珪小姐呢,誰不知道姑娘才貌雙全的?”采蓮女笑著說道,不過隨即又皺皺眉頭,“不過倒是沒想到姑娘年紀這樣小,真真兒人比金鎖年少,氣度風華更茂。”
紅薔笑罵道:“瞧你盡在姑娘面前貧嘴,仔細你的嘴爛了!”
扶著黛玉坐下,待得扁舟穿荷而過,才笑道:“咱們家在瘦西湖是包了極大的水域的,單種著蓮藕紅菱,采蓮女也有無數,姑娘想來,自是極便宜的。”
黛玉聞言點頭,掬起一抹荷香,道:“風雅之地,蓮藕紅菱必定極鮮。”
風輕輕地吹著,荷葉輕飄,送來婉轉清雅的歌聲,比絲竹之聲猶為動聽。
紅薔只是一笑而過,卻聽采蓮女唱道:“金槳木蘭船,戲采江南蓮。蓮香隔浦渡,荷葉滿江鮮。房垂易入手,柄曲自臨盤。露花時濕釧,風莖乍拂鈿。”
吳儂軟語,歌聲清冽,黛玉聽得微微頷首,暗自贊嘆不絕。
紅薔卻笑道:“不過采蓮之扁舟,何來金槳木蘭船?”
黛玉聞言道:“她唱得倒是沒錯,天子南巡,金銀如山倒,豈非金槳木蘭船?”
言語之間,對康熙南巡之舉,頗不以為然。
紅薔挑挑眉頭,笑道:“姑娘說得極是,倒是便宜了咱們家的生意。”
“罷了,身處風雅之地,還談這些銅臭做什么?”黛玉擺擺手,探手接過幾瓣兒粉白的荷花,染得一身荷香。
她從小喜歡過著詩化的生活,詩詞風雅,書畫空靈,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總是處處透著清貴的書卷清氣。她不喜歡那些權勢那些金銀,對花開花落卻有著莫名的鐘愛,尤愛在香荷中徘徊,天然的美,總能讓她忘卻憂傷。
清凌凌的雙眸,染上了些許花影,比荷葉上的露珠更亮,晶瑩而靈透。
扁舟穿過荷田,卻是一方紅菱水域,目更開闊,風送荷香更濃。
后面的扁舟趕了上來,王嬤嬤笑道:“行了好一忽兒了,姑娘餓了罷?”
伸手遞來食盒,紅薔從舟中取出小桌,張羅了起來,黛玉亦取下紗帽面紗。
卻見杯盤精致,菜點精美,皆是黛玉家常愛吃之物。
紅薔又取出風爐烹茶,絲絲茶香穿花度葉。
“紅薔姐姐烹茶的功夫更到家了!”黛玉捧著茶碗,輕抿了一口,神情歡欣。
采蓮女將扁舟停在了紅菱水域,一同張羅著黛玉吃茶嘗點,雖是在外頭,禮數兒倒是一絲兒不錯,忽聞一聲渾厚之音從荷田中傳出來:“好香的茶,竟勝過荷香,這還是今年頭一遭的明前獅峰龍井呢!”
黛玉回頭一看,荷葉沙沙作響,一抹淡黃色的衣角率先露了出來。
一只烏篷船劃出來,除了劃船的船夫,船頭竟有七八個人簇擁著一個身著淡黃色綢衫的中年男子,雙眉入鬢,星眸生威,雖然面上有幾粒淺淺的白麻子,卻絲毫不減半分清俊,竟是個威嚴與俊朗并存的人物。
黛玉眉尖微蹙,她不喜歡與陌生的人說話,自然而然十分不悅,并不答言。
正在這時,忽見林如海從那男子身后閃了出來,皺眉道:“玉兒,你怎么在這里?仔細著了風。”臉容蒼白,不減昔日風采,只是愛妻初喪,終究打擊深重,鬢邊已經微見白絲,略有些頹廢風流之態。
“爹爹?”見到父親也在烏篷船上,黛玉微有詫異,不及多想,急忙放下茶碗站起身,粉頰微紅,軟聲道:“因見荷花開得好,玉兒便與奶娘出來賞荷。”
“哦?如海,這是令嬡?”黃衣男子聞言面色驚詫,側頭看著林如海。
林如海忙道:“回三爺的話,正是小女。”
黃衣男子聞言,笑聲爽朗從容,依然不減威勢,細細打量著黛玉,半日才又道:“爺早就聽說江南有二女,秦淮金鎖,姑蘇玉珪,金鎖也罷了,玉珪倒沒想到竟是你的女兒,今日一見,果然生得風流纖巧,端的是名不虛傳。”
說話之間,折扇輕揮,舉止之間自有一種不言而喻的貴氣。
“小女蒲柳之姿,山石之質,年幼體弱,養于閨中,那些不過都是一些子虛烏有之名罷了,經由人口倒是傳得越發不像話了。”林如海語氣十分謙遜,在他心里,女兒能一輩子平安康泰,便是他最最期盼的,至于那些所謂的虛名,不過都是過眼煙花罷了,沒的讓人傳來傳去,辱沒了女兒家的清名。
黃衣男子聞言,刷的一聲,合上折扇,亦將黛玉骨子里的傲氣盡收眼底,微一沉吟,忽而笑道:“生了這么一個標致女兒,還說蒲柳之姿,如海你可是大大地謙虛了!既然是令嬡,讓她上來與我們一同游湖賞荷罷!”
林如海雖心中不樂意,卻也只得吩咐黛玉從扁舟上了烏篷船。
幸而黛玉年幼,尚不及七歲,自幼又是男兒長大,男女之間也不必十分拘謹。
“玉兒,來,見三爺。”林如海拉著黛玉的手給黃衣男子見禮。
黛玉冰雪聰明,不用林如海多言,單是見了這黃衣男子的氣魄,也隱約猜出了他的身份,上前一步,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置于右腰,手帕則塞在左側腰封之上,行了個標準的萬福,脆生生地道:“小女給三爺請安。”
林家是滿人旗籍,未出閣的滿人女子俗稱格格,比男兒還要顯得金貴些,不比漢人規矩男尊女卑,除了帝后父母,對旁人不行叩首之禮,不為失禮。
三爺哈哈大笑,點頭道:“不錯,不錯,倒真是個可人的丫頭!”
回頭對身邊一個面色白皙的青年侍從道:“李德全,將爺帶來的那只云朵玉如意取來賞給林丫頭!”
李德全應了一聲,下去果然捧出一只極名貴的玉如意來,送到黛玉面前。
黛玉略略皺了下眉頭,也不好推辭,淡淡地道了一聲謝,回頭就交給紅薔收著,竟沒看第二眼,臉上也未見歡喜之色。從小到大雖沒見過多少外人,然則最厭這些達官貴人,動不動就以珠寶玉器賞賜,自以為一副高高在上,賞賜東西就熱應該讓人感恩戴德,實際上不過炫耀自己財大氣粗罷了。
三爺見狀,深感奇異,笑對林如海道:“令嬡倒是與眾不同得緊。”
林如海素知愛女癖性,微笑著告罪道:“小孩兒家不懂禮數,讓三爺見笑了。”
三爺擺擺手,倒也不以為意,林如海方松了一口氣。
也不過一炷香的工夫,風卷起荷葉,登時翻了起來,不復正面的碧色如玉,空中一點烏云遮住了艷陽,豆大的雨滴急迫地落了下來,打得荷葉聲聲沉悶。
三爺見機極快,伸手拉著黛玉與身邊的一名少年,一同進了船篷里避雨,船篷小,人又多,因此不能全部進來避雨,三爺笑道:“真真是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方才還是晴空萬里,此時卻是大雨滂沱。”
黛玉卻望著船篷外頭,風大雨急,父親與那幾個侍從,早濕了衣裳。
父親帶病在身,立在風雨中,身為女兒,她豈能獨享無雨之篷?黛玉當機立斷便甩開了三爺的手,幾個步子出了船篷,舉起干凈的手帕去擦父親臉上的雨滴,大大的雨滴落在眼里,生疼生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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