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6
黎復生在臥室里整理凌亂的床單,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拾起來,這些家務事對他來說是駕輕就熟。
他做完這些事的時候,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像個呆子一樣笑了。
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身上只披了一條毛巾,渾身濕漉漉,走到哪里水滴到哪里。
她看到笑得很傻氣的黎復生——他不是有腦袋有病吧?
她想著,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
黎復生看著她幾乎全裸地在他面前走來走去,上面只裹住了胸,下面到大腿,他瞧著那圓潤的、瑩白的足踝,不知不覺又看得癡了,直到小蜻蜓用濕漉漉的手去摸他的額頭,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傻笑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
“我來拿我的衣服。”小蜻蜓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走過,嘴角微微上揚。
“哦。”黎復生的目光掃過衣櫥,正要起身去給她拿衣服。
“不是在那里面嗎?”她指了指衣櫥,俏皮地向他眨眨眼。
最后,還是黎復生乖乖地給她拿衣服,并且要給她穿上,每個動作都是那么溫柔仔細。
……
翰林院突然派人過來,要黎復生回去。
在臨出門前,他對小蜻蜓說:“我會早點回來的。”
小蜻蜓微笑揮揮手,跟他道別。
他真的很想撲過去將她抱住,什么都不想,可是不行,他必須走了。
黎復生走了后,小蜻蜓走進書房,找來筆墨紙硯,她要給黎復生畫一幅畫像,給他一個驚喜。
才拿筆,外面有人拍門,她以為是他折了回來,只好放下筆,出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風流倜儻的錦衣男子,小蜻蜓確定自己跟這個男子曾有過一面之緣,如果她沒猜錯,這個人應該叫王西聰。
“復生出去了。”小蜻蜓微抬眼波略略地瞧了他一眼。
王西聰很直接地回道:“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的。”
“我不認為跟你有什么好談的。”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王西聰是故意趁黎復生出了去,然后來找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王西聰也不生氣,難得遇上一個這么聰明的姑娘,他還沒說來因,她就看出來了。
“我想,咱們可以交個朋友。”王西聰悠然地道。
“我怎么高攀得起王少爺。”小蜻蜓不客氣地回道。
被拒絕的王西陪臉色有點難看,他冷聲說:“你知不知道,你馬上就有麻煩了,只有我可以救你。”
“麻煩?什么麻煩?”小蜻蜓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風輕云淡地問。
反正黎復生不在家的時候,她一個人也挺悶,有個人陪她聊聊她也很樂意地耍耍他。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怕告訴你,羅賓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的,你自己小心點就是了。”拋下一句話,王西聰竟然瀟灑地走了。
……
小蜻蜓仍靠在墻邊,抬頭望望天,湛藍得刺目,柔緩的風吹著,一朵蓮花般的白云在天際飄蕩。
遠處,幾個小孩在玩馬路上玩蹴鞠,一個個子最小的孩子沖在前面,像顆小豆丁,很拼命地將蹴鞠踢回去。
邊上幾個比他長得高的孩子在緊張地高叫:“傳過來啊!”
但小豆丁根本不聽,一個勁地踢著球往前跑啊跑,并且迅速地甩著小胳膊。
但那小豆丁實在比那群孩子小很多,大孩子很快就把他的球搶走。
“你怎么回事啊,叫你把球傳也不聽。”
失了一個機會,那小豆丁卻一點都不在乎,還是拼命地跑向前去,準備接下一個球。
在幾個孩子搶球間,小蜻蜓的眼皮跳了一下。
那個小豆丁被亂腳拌了一下,撲通地摔在個狗吃屎,旁邊幾個大一點的孩子都大笑起來,然后繼續踢球。
小豆丁自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又加入了戰陣。
不一會兒,一些大人三三兩兩地走過來,把自己的孩子領回家吃午飯。
大馬路上就只剩下那個小孩,和一只爛了的蹴鞠,沒有了嬉鬧聲。
小蜻蜓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她住在高高的山上,山清水秀,后山還有溫泉,可整座山,就她們一戶人家。
媽媽有時候很開朗,什么都說,天馬行空,有時候卻很沉默,能幾天不開口說一句話。
她永遠永遠都不知道媽媽腦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媽媽懂的東西很多,所以她的童年雖然比別的小孩孤獨,卻也快樂。
她覺得太悶了,跟媽媽說想出去走走,媽媽只是點點頭,沒想到她這一走,就走了這么遠,這么久。
在每個孩子的心里,都有一個父親的影子,她只是想見見父親,只是這樣而已。
她不想再去回憶,她奔向那個小豆丁,蹲到他身上,小聲問道:“小朋友,你還不回家?”
小豆丁并不怕她,撲閃著清澈的眼睛盯著她看,小蜻蜓也對他眨眨眼睛。
兩人相視一笑。
……
黎復生回到家里,發現屋里沒有人,只有那窗幔不停地在風中飛舞。
今天好像什么都跟他作對似的,翰林院那群老家伙故意為難他,他除了忍,還是忍,這實在是他進翰林院最倒霉的一天。
他進門時,門是敞開的。小蜻蜓到底是自己走了?還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飛奔出門去找她。
剛出門口,就聽到了熟悉的笑聲,令黎復生差點看傻了眼,小蜻蜓正在大馬路上,跟一個小男孩玩竹蜻蜓。
他們比誰能讓竹蜻蜓飛得更高,陽光酒在他們的笑容上,臉上的汗水泛出晶瑩的亮光。
黎復生覺得這幅畫面實在太美了,那是任何妙手都描繪不出來的,他雙手環抱在臉前,內心發出一聲贊嘆。
那件中性的白色長衫穿在他身上真好看,松松挎挎的,隨著身體的旋轉而飄啊晃啊的,輕盈飄緲,令他的臉上也漸漸染上了喜悅,拋開了所有的煩惱。
小蜻蜓玩得正在興頭上,根本沒注意到不遠處有雙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著她看。
兩人又笑又跳又叫,黎復生實在覺得小蜻蜓還是個長不大的小孩。
“嘩,小豆丁,你好棒!”小蜻蜓拍手叫起來。
小豆丁終于贏了一次。
小蜻蜓在轉過頭時,便瞧見了黎復生,“咦,你回來了。”
她拉著小豆丁的手,兩人一起奔到黎復生面前,小蜻蜓抱住他,像是一個孩子抱住自己心愛的玩具熊那樣。
“復生,給你介紹,這是我的新男朋友。”她甜甜地跟他介紹她身邊的“男人”。
黎復生被她逗笑了,摸摸孩子的腦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帥帥。但你也可以叫我小豆丁,姐姐取的。”小男孩很友善地說。
“你娘親呢?”
“在家里。我該回家吃飯了,哥哥再見,姐姐再見。”
“喂,要不要送你回去?”小蜻蜓不放心地問。
小豆丁拍拍胸膛道:“我是男子漢了,我自己能回去,再見。”
……
小蜻蜓一直望著小豆丁遠去的背影,一臉落寞。
“小蜻蜓。”黎復生喊了她一聲,但她沒有回頭,她看起來不太高興。
為什么呢?為了一個剛剛認識的小孩?
其實今天最不開心的應該是黎復生才對,他覺得自己有點委屈。
不過他很快就上前去,拉起小蜻蜓的手,他覺得只要這雙手還被握在自己手里,那么所有討厭的倒霉的事情,統統可以忽略不管。
可是,上天好像故意要跟他作對。
小蜻蜓突然回過頭去,凝視著他,說:“復生,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
“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她一字一句地強調,眼神輕漫。
黎復生的心一下子涼了,不悅地劈頭問道:“你究竟在發什么莫明其妙的脾氣?”
他平時都已經對她忍讓至極,她還想怎么樣?
小蜻蜓不想跟他吵架,只是松開他的手,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黎復生的脾氣也來不,不管她,自己奔回屋里去。
他回家的時候,把門用力一甩,哐當一聲響,宅子里傳來了三三兩兩的咒罵聲。
莫明其妙!真是莫明其妙!
……
小蜻蜓想到了媽媽,心情很低落。
媽媽曾經開玩笑說,她有患得患失癥,而且會傳染。當然,她說的是個玩笑。
她一個人走在街上有點累,晚風呼呼透過那件松松挎挎的長衫,穿進她的身體,身上的汗還沒有全干,被晚風吹得有點冷。
她習慣性地摸了摸身上了口袋,發現自己分文未帶。
遠處燈火通明,傳出陣陣笑聲,小蜻蜓邁開步子走進了桔子坊。
“今天怎么有空來?”跑堂的伙計忙里偷閑地沖她一笑。
小蜻蜓上了樓上的雅座,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要什么?”
“酒。”
“明白。”
大凡那種垂頭喪氣進來的人,給他們最烈的酒就對了。
沒多時,伙計就給他送來酒,“你的酒。”
“謝謝。”小蜻蜓朝他笑笑,便端起杯子。
冷不防地,后面伸來一只手,把她舉著杯子的手按下去,一個人湊到她面前,“我們的救星終于出現了。”
羅賓一襲紫衣,手里拿著一把玉扇子,輕搖著,風流瀟灑。
小蜻蜓望他一眼,垂頭看著酒杯沒作聲。
“女孩子不應該喝這么烈的酒。”羅賓溫柔地說。
他的話不對,很多女孩子不應該做的,她都做了。
她舉起杯子往自己嘴邊送,喝下酒后,頓時感覺一種極至的利辣刺激著他的舌苔,之后一股微甘像是剛剛發酵的氣泡那樣沖撞著她的五臟六腑,分泌出一種醉人的香甜氣味。
她帶著臉頰的紅暈,滿意地笑了笑,對羅賓說:“我沒問題。我想唱歌。”
“就這樣?”
“就這樣,就現在!”然后一個跳躍離開了座位,向舞臺方向走去。
羅賓拿起她喝過的酒杯,倒了一杯酒,喝下,笑了笑,今晚,將是一個勢血沸騰,不眠不休之夜。
……
在翰林院,黎復生拿著筆墨胡亂地在紙上畫著,心不在焉。
“喂,你在寫什么?”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他回過頭去,便看見王香香在對他頻送秋波,在他還在發愣的時候,搶過他手中的紙張,哈哈大笑起來,“你畫的是什么?烏龜啊?”
黎復生連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啊,小姐,你想我死啊。”
被他捂住嘴的王香香唯有做手勢告訴他,他放開她,她不再說話。
黎復生撇撇嘴,終于還是松了手,還不忘瞪她一眼,說:“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我是特意特意來找你的,誰不知道你比皇上還日理萬機。”王香香故意揶揄他。
“香香!”
“我們出去說。”她拉著他就走。
兩人來到樂淘坊,掌柜凌風坐在柜臺后,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兩位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
黎復生懶得看他,眼睛往酒樓里一掃,嘲諷道:“怎么了?你知道我們會大駕光臨,所以生意都不做了?”
酒樓里面一個客人都沒有,冷冷清清,連蒼蠅都不來。
“是啊,你滿意了吧。”凌風慷懶地趴在桌上。
哎,莫說是白天,就是晚上,他這里也是拍蒼蠅,生意全讓桔子坊搶了去。
黎復生懶得理他,徑直往樓上走去,坐在靠窗的位置,望向外面的街,外面的天空,風云萬變。
“喂,怎么一聲不吭,我以為你至少會對我發一通脾氣呢。”王香香凝望著他的側臉。
“香香,有這個必要嗎?”黎復生微皺眉頭。
王香香冷笑一聲,“復生,你就這樣對我?”
黎復生不回話,也沒回頭,外面的風景真優美嗎?或者他沒有看過這地方?
片刻的沉默后,王香香特別溫柔地說:“我爹說,他想幫你在戶部找個位置,然后我們就訂婚。”
她的話讓他的臉色一沉,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操縱的玩偶。
這種事情怎么會發生在他身上?他實在不明白他們的“戀情”是怎么一步步搞到整個京都上下人盡皆知,而且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除了那天晚上,他從來沒吻過她,拖手也只是八歲以下拖過,甚至沒有說過任何喜歡她的話,哪怕只是暗示。
“香香。”他覺得自己實在有必要和她解釋一下。
“嗯?”她滿眼期待。
對上她的眼睛時,他突然不知道從何說起,垂下頭去。
又是一陣沉默,他終于抬起頭來,抿抿嘴,說:“香香,你不覺得,太快了嗎?……香香,你覺得我們真的合適,或者……”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成親?”王香香的聲音有些激動。
“香香,我配不上你。”黎復生很冷靜地說。
“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你真的想多了。”她的聲音突然緩和了下來,“你先靜下心來,我會等你的。”
黎復生正要說話時,王香香已經起身下樓,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
他癱軟般靠在座椅子,無力地雙手掩面。
……
小蜻蜓唱著得夢死醒生,在舞臺上旋轉著,一個臥魚倒下,相來陣陣喝彩,可是,她再沒站起來。
原來她是真的醉倒了。
羅賓埋怨伙計,“你怎么一點分寸都沒有,這個時候還給她這么烈的酒。”
伙計吐吐舌頭。哎,冤枉啊,是小蜻蜓自己要點的,他能有什么辦法。
酒醉后的她臉上紅粉緋緋,還沒完全從剛才的亢奮中醒來,她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著,一個勁地笑著,含含糊糊地說:“下一首,下……”
在她要再次倒下的時候,羅賓的把將她摟入懷中,“小蜻蜓,你喝醉了。”
她嫵媚地笑著,凝望著他。
太曖昧了,令羅賓有些不知所措,“不要用這種眼神望我,后果很嚴重。
小蜻蜓搖搖頭,無力地趴在他胸前。
他抱起她,往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間休息室,他將她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然后像照顧孩子那樣對她說:“好好睡吧。”
這樣的話讓羅賓想起了第一次和小蜻蜓見面的情景。
那還是沒多久前,還很冷,他這酒坊剛開張,生意并不好,他晃悠到店門外,望著街尾那些酒樓客似云來,心里有點酸。
家人早就警告過他了,叫他不要跟凌風比,但他卻是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清冷的空氣沖著他迎面撲來,他縮了縮脖子,想退回屋里去的時候,看見一條瘦小的身影縮作一團,倚墻抱膝坐著。
他忍不住過去喊她:“小妹妹。”
那個少女抬起了頭,他只覺得昏眩——這樣楚楚動人,美麗在時的凄婉,簡直把他的心都給揉碎了。
“你可以讓我進去嗎?”少女閃著晶瑩的水眸問他。
“當然。”他溫和地朝她微笑。
少女站起來的時候,他才發覺,其實她并不矮,只是,人真是很瘦,憔悴疲憊不堪。
后來……后來他知道她叫小蜻蜓,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女,僅此而已。他們的關系,應該叫做互利互惠,她在這里駐唱,他給她錢花。
羅賓很小的時候聽長輩們說過絳雪郡主的故事,他當時心中就極愛慕這個未曾謀面的敢愛敢恨的女子。他知道,這個小蜻蜓不是池中之物,總有一天要高飛的。
……
“復生,不是要鬧成這個樣子吧?”凌風拍了黎復生的肩頭一下,坐落在他旁邊的位置上。
“凌風,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就別拿我來開涮,我今天心情不好。”黎復生疲憊的聲音很低沉。
凌風倒一杯茶遞給他,哂笑道:“難得我們的狀元爺居然會說心情不好。”
黎復生緘默一會兒,才幽幽說:“凌風,我對香香真的沒有那種感覺,我沒有辦法……”無法用語言來說出的話,卻化為一聲長嘆。
“你對小蜻蜓就有那種感覺?”凌風不忘揶揄說。
提到這個名字,黎復生的臉更陰郁,也更迷茫了。
“你不會真的愛上她了吧?”凌風追問。
黎復生輕撫著自己的額頭,他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凌風拍拍他的背,嘆息道:“那你就慘了。這個小蜻蜓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什么意思?”黎復生脫口問道。
“我雖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可我覺得,她是天上飛的,而你只是地上跑的。總是,作為朋友別怪我不提醒你,小心點吧。”
這提醒,來得太遲了。
……
夜已深,四周靜悄悄的。
黎復生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他用被子把自己的頭蒙住,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可被子里面全是小蜻蜓的味道,淡淡的香草味,讓人沉溺,他的心突然被揪住了一下。
黑漆漆的房間,突然浮現出小蜻蜓的臉,她嫣然一笑,向他緩步走來,他朝她張開雙臂,卻抱了個空。
他抱著冰冷的被子,已經不能溫暖他的心,給他身體溫熱的,是她換下來的一件衣服。
他將她柔軟的衣服抱在懷里,突然發現里面有硬的東西,他翻找著衣服,找到了香煙,火石,還有一大疊銀票,都是大面值的。
她為什么有這么多錢?
他竭盡全力地想著,腦子里開始浮現出小蜻蜓跟羅賓摟在一起的情景……
“這個小蜻蜓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凌風的話在他的耳畔響起,五臟六腑頓時好像被熊熊大火灼燒一般。
他緊緊地捏著那疊銀票,仿佛要把它捏碎。
他本來就不甚了解她,不知道她的過去,甚至是現在。
各種負面的情緒,在黑夜里都會被無限地擴大。一整夜,他被折磨得無法入睡,看書也看不進去,只能起床獨自喝悶酒消磨。
……
泡完澡出來的小蜻蜓穿著條白色的浴袍,赤腳走在地上,瑩白的足踝生蓮。
羅賓給她拿來一雙竹拖鞋子,“老是不穿鞋子,當心著涼。”
小蜻蜓順從地穿上拖鞋,坐在床邊,點起一根煙來。
“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羅賓說著,但出門去,卻又回頭囑咐,“太累的話,就多休息,酒樓不會因為沒有你而倒閉的。”
小蜻蜓沖他燦然一笑,點了一下頭。
在羅賓把門帶上的時候,小蜻蜓靠在床頭了,一雙腳平放在床上。
這張床還是那么舒服,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一定是她不在的那幾天,有人拿去洗過了吧。
羅賓長得太高大槐梧了,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很多人都以為他很兇很難接近,怕他,偏偏小蜻蜓不怕。真正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吸盡一根煙后,她什么也不想,躺下床,被子蓋過頭睡覺。
迷迷糊糊地,她看到羅賓又回來了,微笑望著她,向她走來。
“羅賓,你怎么還在?”
“我怕你一個人會悶,所以決定留下來陪你。”
他的微笑隨著他的眼睛瞇起,漸漸變得猥瑣,淫。蕩,小蜻蜓一驚,失聲道:“你別過來,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那還用說嗎?”他色瞇瞇的眼睛緊盯著她。
小蜻蜓的手心全是冷汗,蜷縮著顫抖的身體,像小白兔望著大野狼可憐巴巴,“不要這樣對我……”
“我會很溫柔的。”大野狼猛地撲向小白兔。
“啊——”
——小蜻蜓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只是個夢,只是個夢而已!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壓驚,但,寂靜漆黑的夜晚,冰冷的寂寞入侵了她未來得及防備的心。
……
在翰林院議事室悶悶在呆著,當老院士終于站起來,說“今天就討論到這里”的時候,黎復生迅速整理好桌上的東西,站起來椅子也沒來得及放好,直奔出議事室去。
那幾位院士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紛紛低頭竊竊私語。
他出去的時候由于太快沒有看路,在前院和迎面而來的陸院士撞了個正著。
“黎復生,什么事這么急急忙忙的?”陸院士臉上顯然有些不悅。
黎復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心焦地等了一天,就等放工了,“對不起,家里有點急事。”
他說著,從陸院士身邊奔了出去。
真是個莽撞的年輕人!陸院士這么想著,拍拍身上被黎復生撞皺了的西裝,心想,難道我要把女兒嫁給一個這樣的嗎?
陸院士越想越覺得這件事還得仔細考慮。
這時候,一個年輕男子笑著走過來,陸院士認得他,他就是本屆的榜眼于融,成績僅次于黎復生,同樣被分配到翰林院。
“陸院士,有一件關于黎復生的事,你想不想知道?”于融笑著說。
“什么事?”
于融在陸院士的耳邊輕聲嘀咕著,陸院士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會證明給您看的。”于融眼里閃過一絲陰險的笑容。
入夜的五月街,新月初上華燈如雨。
黎復生徘徊在街上,一串串的歡聲笑語從他的耳旁掠過,抬頭望向那間酒樓的匾額,“桔子坊”三個金色大字在燈光下閃爍著奪目的光彩。
一種興奮的感覺掠過他的心,讓他拋卻了所有顧慮,大步走了進去。
……
在床上躺了一天的小蜻蜓覺得有些無聊,她起身換上一套華麗的舞衣,出門去。
在桔子坊門前,她看到羅賓倚墻站在門外,風把他的頭發吹亂了,他望著遠處天邊的黑夜出神。
“為什么不進去?”小蜻蜓問他。
“哦,沒,只是覺得里面太悶了。”
其實小蜻蜓看得出來他在門口站了頗久,但并不揭他,只是溫和地對他笑笑。很顯然,她并沒有將那個夢放在心上。
“睡飽了?”他與她并肩走進去,眼神為她而溫柔。
“嗯。”她輕應一聲。
這個時候,羅賓望著她晃悠著兩條手臂,離自己的是如此之近,簡直觸手可及,只是他沒敢伸手去碰,他怕,萬一他捅破了這一層紙,小蜻蜓就會飛走。
……
黎復生莽莽撞撞地沖進酒樓的時候,已經開始后悔了。
有句話叫同行如敵國,羅賓跟凌風就像敵人一樣,而他跟凌風是好兄弟,現在卻進了桔子坊,怎么都覺得別扭。
這里面還真是燈火通明,高朋友滿座,黎復生正窘惑地轉著,不知所措。
就在這個時候,羅賓和小蜻蜓并肩走來,一瞬間,三個人同時愣住了。
這個笨蛋!小蜻蜓望見黎復生,第一反應就是在心里罵了一句,嘴角情不自禁地牽起一絲得意的笑。
居然自己跑到這里來了,虧他敢。
她望著生氣發窘的黎復生,和羅賓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伙計照例為他們端上茶,他們知道老板不喜歡小蜻蜓喝酒的。
小蜻蜓心不在焉喝著茶,眼角眉梢不時地瞥向黎復生,恐怕連口中喝的是茶是水都分不出了。
看來這里沒自己什么事了,羅賓望著那張清麗脫俗的粉臉暗自吹噓。
“小蜻蜓,我離開一會兒,需要的時候讓人去叫我就行了。”羅賓望她一眼,離去。
小蜻蜓并沒有在意他,喝一口茶,繼續去盯著黎復生。
她倒要看看,他能怎么樣。喝著熱茶,她的興致突然被提了上來,于是,她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很好,她正嫌生活太悶,玩個游戲不錯。
她跑上舞臺,擊了三下手掌,頓時,所有聲音都靜了下來。
“大家晚上好,今晚咱們玩得特別一點。老是我一個人跳舞沒意思,我想請一位先生上來跟我一起跳。會跳舞的請舉手。”
這么一說,在場的男子都舉起手來。管他會不會跳,只有能跟佳人親近就行了。
小蜻蜓的目光往臺下一掃,往人群中胡亂一指,就說:“就那位吧,上來陪我跳一支舞。”
“我?”那少年受寵若驚。
他珠冠花衫,眉清目秀,倒有七分像女子,尤其那張俏臉,白得像女子,一看就知道上了半斤余的粉。
小蜻蜓點點頭,并走到舞臺邊,向少年伸出手,頻向他送秋波,“來嘛。”
少年興奮地把手遞給她,借著她的一點力氣躍上舞臺,兩人在臺上跳起舞來。沉睡了一天的身體像個精靈般突然間蘇醒了,慷懶倦怠的眼神向著了魔般的觀眾肆意施媚。
她就是要跟黎復生比,她要看看到底是誰先找誰。
她笑得很放蕩,長藤般的手臂一把摟住被她抓來共舞的少年,雖然這個少年一點都不會跳,但他只是盡一個演員的本分就夠了。
以前,媽媽也常常教她跳雙人舞,而且有一首歌她覺得十分好聽的,只是她一個人唱,有點不對味。
“像醉人甜夢,像醉人情網,讓美麗如火,令你沒法抵擋。是心中癡夢,像癡心莽漢,他太熱情使我在幻想。是醉人甜夢,令我極神往,但你在狂想,越跳越覺不安……”
她一邊唱,一邊顧著不要被人踩到,眼角余光瞥向那邊被人邀請喝酒的黎復生,有女子大膽地對他發出邀請,但他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并且站在原地,連拒絕也不知道如何婉轉一些。
媽媽說這里的男人都很笨,看來她說的一點不假,黎復生就是一個。
黎復生望著舞臺上的小蜻蜓,他第一次看她跳舞,第一次看她唱歌,第一次看她跟別的男人貼得那么近,那么曖昧,她的唇快要跟那個娘娘腔的貼在一起了。
難道她喜歡的是娘娘腔的男人?
他呆愣在原地,一聲不吭,用極冷漠的目光與她對視,而她,是那么驕傲,她太清楚他了,他在乎她,這就是他的死穴。
其實,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身體卻始終像石頭一樣紋絲不動。
沒反應嗎?
小蜻蜓豁出去了,她對著娘娘腔的唇吻了過去。
人群中的羅賓望著他們,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有他知道小蜻蜓這么做的動機。
黎復生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人撕裂了,在滴血,他閉上眼睛,轉身離開的一剎那,再張開眼睛,是濕了的眼眶。
人群,還在歡呼,淹沒一人傷心人。
……
轉過街角,跟過路口,無數的燈從各個店里照出來,閃耀著凄冷的光。
黎復生感覺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無數塊,迎著風凌烈地痛著。
心未倦,念未灰,記掛與想念,所有換來的,不過是一次痛不欲生的滋味罷了。
“喂——”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叫喚。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是小蜻蜓,她像一只花蝴蝶一樣飛撲過來,沖著他笑。
是幻覺啊?
雖然如此,但他那死灰一樣的心,情不自禁地復燃了起來。但打死他也不會承認這個問題的。
小蜻蜓走到他面前,剛才還勾著別人的手,此刻卻自然而然地柔軟地往他肩上一搭。
還不知道她這只手搭過多少男人呢,黎復生負氣地甩了一下肩膀,把小蜻蜓的手甩開了。
小蜻蜓嫵媚地扭動著身姿,很無賴地又將手搭上去。
嫵媚這東西,在她們家族好像天生就存在的。
“喂,我的東西還給我。”說著,她的另一只手在他面前一攤。
“什么東西?”他沒能反應過來。
“別裝傻了。”她嗔怪地瞟他一眼。
黎復生想了想,終于恍然大悟,下意識地拍拍身上,糟糕,竟然沒事。
他抬起頭的時候,小蜻蜓正用一種戲謔的神情望著他,他憤憤地皺起眉頭,別開頭去。
“東西呢?”小蜻蜓用手在黎復生面前晃來晃去,滿臉志在必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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