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生活從不是安寧的

　　一大早，星兒躺在林星輝的車上補眠，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哭泣聲，林星輝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星兒有些好奇地看著林星輝，“阿輝，出了……什么事嗎？”

　　然而，林星輝并沒有回答星兒的問題，一雙眸子直直地盯著前面的路，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因為用力而微微泛青。星兒張張口想說些什么，終究是什么也沒有說出口，只是伸出手，輕輕扶在他的肩上。

　　空氣中突然彌漫了憂傷的味道，林星輝把車停在馬路中央，轉過頭來看著一旁的星兒，眸子里閃動著復雜的情緒，不知是迷茫，還是悔恨，亦或是憂傷……

　　“阿輝……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星兒小心翼翼地說著，林星輝卻只是為她開了車門，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這里離學校不遠了，你可以走著去的吧？或者，我叫陳杰來接你？”

　　天生敏感的星兒似乎預料到什么，心里是滿滿的不安，她想也沒想便一手抓住了林星輝的袖子，她不想他就這樣悲傷地走，那種抓不住他的感覺讓她心慌……

　　林星輝回頭看著星兒，眸子里彌漫著淺淺的水汽，他突然把星兒抱緊了懷里。

　　“阿輝……”星兒想說些什么，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安慰，張張口，只叫了一聲林星輝的名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林星輝也只是抱著星兒，他說：“別動，也不要說話，就這樣待一會兒……”是啊，就這樣待一會兒。只有這一刻，他想做一個鴕鳥，把頭埋在沙地里，再也不關心外面的世界。只在星兒的懷抱里，永遠地，永遠地呆下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理會……

　　可是，現實終是殘酷的。林星輝終是離開了星兒，留下眼角一滴晶瑩，頭也不回地走了。星兒伸出手臂想要挽留，卻是什么也做不到……

　　直到伸出的手臂已經舉到發麻，她才肯無力地垂下。阿輝，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星兒雖然心里不清楚，卻也知道，這事是非同小可的。

　　可是，星兒不知道的事，這件事豈止非同小可，它簡直坍塌了林星輝的整個世界。

　　她不知道，那個電話是林星輝的媽媽打來的，她不知道就是那個電話傳來了林星輝爸爸的死訊，更加不知道就是那個死訊讓林星輝大腦一片空白……

　　林星輝從未想過，那個從來都很強大的父親就這樣離開了他，沒有任何預兆的，就這樣悄悄離開了他……甚至連他最后一面都沒有看到。

　　林星輝開著車，眼前什么都沒有了，只剩父親那曾經的面龐。生氣的，煩惱的，憂愁的，似乎每一個神情都是因為他……

　　是啊，距上次和爸爸見面大概已有半年了吧，他清楚地記的，就在這個白雪飄飛的季節，他狠狠地甩了家門。他還記得父親恨鐵不成干的樣子，還有母親哭泣的淚水。那個時候，血氣方剛的他什么都沒有在乎過，可是……就在最近想要想父親低頭的時候，偏偏卻是為時晚矣。這要他情何以堪……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說的就是他吧，他想對著天空大吼，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這樣，爸爸就可以回來么？沒有用了……一切都只是徒勞，僅此而已。

　　黑色的保時捷在馬路上飛馳，身旁的景物早已模糊不清。車里還放著那首班得瑞的月光，卻似乎已是完全變了味道。滿滿的，全是悲傷。一個急剎車，車準確地停在了醫院門口。

　　手指有些顫抖地打開車門，他依然保持著平時的冷靜，只有那緊握的拳頭與忘記關上的車門無聲地訴說著他此刻的落魄。

　　冷靜地走近醫院的大門，還未來的及說話便因一陣哭聲而僵直了身體。再也不想冷靜，他抓著身旁一個醫生的衣領，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口中只剩那一句“在哪里，我爸爸在哪里！”

　　“少……少爺，總經理他……”

　　那個醫生還未說完，林星輝早已將他丟下，朝哭聲的方向跑去。一進門，但見一篇雪白。

　　還未來得及說話，已是一個巴掌打過來。

　　痛……

　　痛過之后卻是完完全全的麻木。

　　他并沒有軟弱地將臉捂住，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只是冷靜地走過去，緩緩地向那個被雪白床單蓋住的身影走去。

　　伸手，輕輕撫摸著那白色的床單，卻怎么也不敢摸那張曾經熟悉的臉，甚至連那個曾經溫暖的身體都沒有勇氣去摸一下。他，不是不敢，而是沒有那個勇氣，沒有面對父親的勇氣。

　　他有過太多的錯誤，而這些錯誤如今卻是再也無法彌補。

　　父親有先天性心臟病，他本不該如此氣他，可是……他卻做了。他不僅讓父親著急、生氣，他甚至事事與父親對著干。他……他就是不孝子，是浪子，是流氓！他沒有道德，不懂孝心，他的心是完全黑的，不！他沒有心！

　　對……他是沒有心的。從來都沒有，否則……為什么會這樣對自己的父親。

　　一雙粗糙的手撫上他的面頰，溫暖依舊。

　　“輝輝，對不起……是媽媽不好，你說句話啊，你爸的離開不怪你，真的……你爸”

　　“媽，你不用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绷中禽x并沒有抬頭看自己的母親，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那雪白的床單，直到一滴晶瑩浸濕了那一抹潔白，直到大家把他推出門外，直到看著父親的身體被一輛車運走，他才猛然發現，那個人再也不會在他身邊，那個人再也不會給他布置任務，再也不會比他做不喜歡的事�？墒恰�…

　　這些都抵不過失去的悲傷。他寧愿那個人還在身邊，寧愿一回到家就能看到那人嚴厲的面孔也不愿意永遠在回憶之中感受沒有溫度的空殼……

　　“少爺，您不要這樣，整個林家還需要您撐著呢，無論怎樣您都要振作��！”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林星輝在聽到管家的話之后才緩緩轉過頭來，眼神依然空洞而又迷茫，就算是管家看到如此的他也不禁心中一算，滴下一滴淚來。

　　林父不容易，林少爺有何嘗容易呢？

　　從小就不喜歡從商的林星輝向來與自己父親不和，直到后來離家而去，兩人的矛盾依然沒有緩解。而今，林星輝就這樣走了，把整個公司都丟給了林星輝，這雙重的打擊世間又有幾個人能承受呢……想到此，管家亦是一陣黯然。為了死去的林父，也為了留下來獨自面對的一切的林星輝。

　　殯葬那一天，下起了小雨，天灰蒙蒙的。

　　林星輝并沒有出席葬禮。

　　在這個時刻，他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望著窗外的垂柳，風姿依舊，卻是黯然失色。

　　在他比之房間更為空洞的記憶里，只剩父親的笑臉，從小時候，到他一點一點長大。那一張張笑臉連成一片，填滿了整間屋子。

　　打開一瓶啤酒，一口氣灌下肚去，口中滿是苦澀，帶著辛辣的味道。就好像……生活。還記得，母親曾在電話里對他說，一起過中秋節。如今，一切都是為時已晚，再也不會有團員的中秋節，也再也不會看到父親那看似眼里實則慈祥的面孔。

　　臥室的門輕輕打開一條縫隙，發出淡淡的聲響。

　　林星輝并未回頭，身旁的酒瓶已擺了一圈，他依然仰頭喝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消除心中的痛苦。星兒走近他，伸出手去，指尖剛剛碰觸到林星輝冰涼的手就被他甩了下去。

　　星兒一下跌到了地上，伴隨著啤酒瓶倒地的聲音，一時間，全是破碎。

　　“星兒，你怎么樣，有沒有傷到哪里？”似是剛剛反應過來，林星輝拋下手中的瓶子，急忙回過頭來把星兒抱在懷里，語無倫次。

　　“對不起……星兒，對不起……”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他對不起所有的人，對不起所有他認識的人！為什么他總是做錯事呢……

　　星兒握住他有些發抖的手，心里全是擔憂，面上卻露出堅定的笑容。

　　“我沒事，因為親近所以才會不在乎，因為我們是戀人，所以你才會向我發泄……我們是戀人，不是么？”

　　林星輝愣住了。

　　他們是戀人。

　　因為是戀人，所以才親近。因為兩個人親近，所以才不會有隔閡，所以星兒才會原諒他？他……其實并不是一個人吧。

　　他還有星兒，還有媽媽。

　　他，還未失去太多。

　　他，還有更多的事情值得他去珍惜。

　　夜幕漸漸降臨，房間里慢慢地被黑暗充斥。

　　星兒動動身體，輕撫林星輝的肩，“我去開燈�！眲傄黄鹕恚瑓s被林星輝抱的更緊，低頭，那人正埋在她頸上，像個剛剛受了委屈的孩子，眼神不由得柔和起來，也罷。心里是亮的，就算外面全是黑暗又如何……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的將來，還有更加殘酷的打擊等著他們。當慘烈的命運真的襲來，他們所能做的只有承受。只有在命運注定的那一刻，他們才發現自己太過渺小，渺小到沒有掙扎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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