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殘燈耿耿,罩著燈影下的三寸之地。
漓裳一襲素白的長衫端坐在氤氳的燈光下,舉起隨身攜帶的透雕水木桃花篦子梳理著絲緞般柔滑黑亮的長發,澄澈清亮的眸子偶爾轉向墻角堆積著的那一具白骨。
陰風陣陣,再不能在她的眼里激起半點漣漪。
苔蘚斑斑一如萋萋春草一般固執而倔強地在這杯光陰遺忘的角落延展,守著方寸之地唱響歲月和生命的贊歌。
漓裳有瞥了一眼墻角的白骨,恍惚之間,予汶、予澈、予涵、朱馨彤,她自己……熟悉的、陌生的……無數張神色不一的面孔相繼疊加在了眼前……
彼年流胭,夏花易逝。
繁華似夢,幸福成逝言。
再精致的華年也不過是裝訂在書頁了的一張插畫,光陰自指縫間流過,那精心繪制的插畫總有被翻過去的一天。
相思似海,舊事遠如天。
陰冷的氣息輾轉零落,籠罩著身心。恍然間,又看見予澈一襲白色織金墨蘭斗篷在風中散開,抖落,劈斬了一世的凄冷與孤單……
一滴清淚滑落,掛在了逃不開的宿命的腮邊。
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
無盡的荒蕪與落寞中,終于等到了開鎖的聲音。
漓裳從石凳上站起,十指纖纖,輕輕彈落糜在衣襟上的苔蘚,從容迎接屬于她的最后一個春天。
有風泠然,昏黃的油燈隨著漸次逼近的腳步聲無規則的跳動……
“臻妃!太……后……傳……”內侍氣焰囂張的尖叫隨著漓裳飄飛的衣袂恍惚了好一陣,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已經溫軟和順,極盡阿諛諂媚之態,“娘娘,太后有請。”
漓裳沒有答話,輕盈的腳步飄然落在不滿苔蘚的石階之上。
煙嵐橫生,月色凄迷。
夜,正濃。
她,怕是——
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原本可以選擇從容赴死的,她卻沒有。只望著能在太后面前為小蝶和小辮子說上一兩句話,或可挽救的了她們單薄的一生。
但愿,還來的急。
漓裳凌波踏步,踩風而行,那一襲凄清孤寂的背影仿若是從三千年的詩經中走來,穿越歲月的滄桑,穿越飄零的凄涼,穿越三生執念,一畔風塵,輕輕飄落在鳳藻宮衣香鬢影之中。
并不曾見著太后的身影。
“臣妾叩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漓裳屈膝行禮。
人群之中唏噓之聲頓成一片。
“她就是臻妃呀!和咱們婉妃姐姐一樣的嬌媚可人!怪道睿王這般寵她呢。”
“年輕就是不一樣,睿王寵她也便罷了。如今咱們皇上怕是要學睿王,棄卒保車了呢。”
“那可不見得!姜還是老的辣!年少疏狂,未必就有好下場!”
……
皇后的眸底氤氳起一絲濕意,勉強清了清嗓子,道:“妹妹,快請起吧。”
室內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息,漓裳心底一陣驚悸,伏地磕頭再拜,“請娘娘饒了小蝶和小辮子那兩個奴婢吧。自上元節那日,她們被叫去了太初宮,回來之后,完全變了一個人,凡事先替皇上考慮三分,對臣妾反倒陽奉陰違起來。臣妾已經不敢完全相信她們。臣妾在床幃之間行刺皇上,她們也是在事后才知道的!請娘娘明鑒,饒恕了她們吧!”
珍妃蔻丹尖尖,十指輕擊茶碗,陰惻惻地冷笑,搶口道:“你倒是乖巧的很!也省的咱們動刑了!膽敢行刺皇上,已是死罪一條,還是想想自己怎么個死法吧。”
皇后哀哀地嘆息了一聲,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漓裳便知道此間主事的恰是上元節那日將自己推入華擎渠的珍妃了。
據著予涵那日的話語來看,珍妃故意尋她的難看乃是受了他的指示。
予涵是想刁難與她,可未必明令珍妃將她推入水中吧。
她與這珍妃前世無怨,后世無仇,何以,她一心想將她置于死地?
理不清其中紛繁復雜的頭緒,也無時間再去顧忌,漓裳伏地再拜,已轉向了珍妃,“臣妾為夫報仇,生死無怨。只求娘娘明察秋毫,饒了不相干的人!”
“生死一道,是閻王的事情,本宮雖愛管閑事,卻不敢與閻王較勁。怕什么,橫豎總有相見的日子!”珍妃氣質清芬,光彩照人,纖指撩起耳邊的鬢發,輕言細語道:“既是臻妃妹妹這樣心急,作姐姐的好歹送你一程,或者可以趕得上那兩個丫頭!?”
小蝶、小辮子竟是死了?
心底的悲戚未及綻放開來,老宮女執著鉤針在衣袖間胡亂蹭了兩蹭,已經走到了漓裳面前,森森然一笑,露出滿口的黃牙,“咱們珍妃娘娘最聽不得人家鬼哭狼嚎!娘娘好歹忍上一忍,奴婢方才已經縫過了兩個丫頭的嘴,手上比剛才有準頭多了!?”
老宮女揪住漓裳的發髻向后一拉,三千青絲散落,縈縈繞繞,青紗帳一般反射過燭光淡金色的光影,更將漓裳的神情添了幾分凄美迷離。
兩名內侍上前摁住了漓裳的肩膀,老宮女抿了抿黏著血漬的粗糙麻線,揚起了鉤針……
“且慢!”珍妃驀地一揚手,沉吟道:“本宮想著,臻妃妹妹呻`吟`叫喊的聲音一定嬌`媚動聽,勾`魂`攝`魄,才讓咱們皇上和睿王一樣愛不釋手。眾姐妹有幸都在,就讓咱們這些粗鄙之人也來感受一回如何?”
她眸涵秋影,光彩異常,“姑姑,不如,先拿了刀子來在臻妃妹妹臉上劃上幾道,咱們試聽試聽,不順耳的話,再縫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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