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她不肯吃?”
“回皇上,是。”
“哦。朕料想,也是這樣。”
予涵輕淺的聲線里釋放出的那種不加掩飾的釋然、輕松甚至贊賞,讓皇后心頭抖生悲哀。她打量著他背著手峻拔挺立的背影,恰似一座矗立著的山峰,靠的愈近,愈覺陰暗,愈覺清冷,背陰層疊盛放,再無向陽之日。
簾櫳外,飛雪似花,鋪滿了蟠龍蜷臥的青石臺階。
誰,帶走了明媚的春光?誰,抹掉了滿世界崢嶸的色彩?
三春三載換三秋,一生可耐幾重冬?
紅顏未老,君恩已盡,心字早成灰。
“貞潔”二字何其重?然而在她心目中,終究抵不過兩個兒子的性命,抵不過他的性命。
千重雨,千行淚,濕盡紅塵繁華。
罷!罷!罷!
她抹去眼底的失落,屈膝行禮:“臣妾告退!”
“也好。”予涵淡淡地說。
拈起的食指彈落穿庭弄樹,飛奔而來的如絮的清影,關上窗,不去看外面凌亂的的世界,心頭的思緒依舊凌亂如麻,無法收拾。
舍不得自斷一臂,更加舍不得那一抹倔強纖弱的身影。
拖著吧。
拖到那丫頭厭了,倦了,失望了。
這件事也就可以畫上完美的句號了。
予涵這樣想著,殿外忽然傳來的沉重的腳步聲。
進出太初宮的宮人侍婢腳上所著多是精致的軟底絲履,腳步落下,聲音極輕,敢制造出這樣大的動靜來,絕不是普通人。
“小李子,什么事?”
內侍拖著尖細的聲音答道:“回皇上,孫將軍求見!”
予涵聽說,不由得蹙起了眉,“他不是病著的嗎?這會子正是風口浪尖上,跑來湊什么熱鬧?”
他頓了頓,又道:“算了。讓他進來吧。”
“奴才遵旨。”內侍退了出去,落腳時毫無聲息。
予涵邁著沉重的步伐轉身走向外殿,垂首侍立的宮婢悄無聲息地替他撩開水晶的簾幕。
宮婢奉上了新泡制的“春滿溪”,他接過,慢慢地啜飲著,懶散地靠在蟠螭盤繞的圈椅上。
“孫將軍到!”殿外手執拂塵的內侍高聲唱和。
伴著皮靴落地時叮叮當當的碎響,一個健碩高大的身影邁進大殿,低沉的嗓音帶著壓制不住的焦灼和不安,“臣孫海垠拜見皇上。”
這樣寒冷的冬天,孫海垠的額角、鼻赤都滾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兩下現出的異常的紅暈更顯出一副大病未愈的虛弱和慘白。
“來人,賜座。”
“謝皇上。”
君臣二人隔著古彝鼎裊裊升騰的香煙簾幕對坐,“朕不是讓你在家好好養病嗎?怎么樣,好一點沒有?”
“謝皇上關心。臣好多了。”孫海垠抹了抹額角的汗水,噗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
“皇上……”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怎么了?有話直說!”予涵抬手示意他起身,“你病著呢,只管坐著說就是了。”
孫海垠猶豫再三,一咬牙,開口道:“回皇上,京城大街小巷流言滾滾,都說……都說是臣害死了睿王爺!”
予涵微笑著點頭道:“他們也沒冤枉你呀!”
擺明了是過河拆橋的意思,孫海垠這一驚,非同小可,驀地提高了嗓門,“皇上,臣也是——”
“奉旨行事”這句話沖到了嘴邊,終于還是給他咽了回去,伏地再拜:“求皇上救救臣!救救臣吧!”
予涵自然聽得出孫海垠的畫外之音,冷眼看著他,沉著嗓音道:“朕倒是想問問,你是怎么當得差事!?京城的這些流言因何而起?朕當初是怎么交待你的?神不知鬼不覺,你懂得這六個字的意思嗎?現在鬧得滿城風雨,朕也正頭疼著呢。”
t孫海垠汗如漿出,大呼冤枉,“臣……臣豈敢欺瞞皇上!平頂山最后一站,大敗魏軍已成定局,臣遂令軍中副將扮成臣的模樣,帶兵追趕魏寇,臣則扮成尋常甲兵的模樣雜在隊伍之中。睿王所帶五百先頭部隊撤退時,臣本欲暗中射殺之,不料睿王極是精明,又是暗夜之中,見不分明,臣幾次放箭,均為得手。睿王武藝極是了得,臣雖雜于甲兵之中,暗自下刀,一刀砍入他的臂膀,睿王依舊英勇非常,臣和他連戰數個回合,著了他兩劍,這才將他拿下。臣唯恐他未死透,又將他踹入路邊的山澗里這才放心。”
予涵將茶碗往幾案上重重一磕,“你做得如此精密,這些流言又從何而來?”
孫海垠無言以對,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半響,才戰戰兢兢地答道:“臣……臣不知。想來……戰場上,人物交錯紛繁,臣與睿王惡斗時,不時有甲兵沖上來,或者有人認出了臣的面目,也未可知。”
“罷了。朕也就是這么一說,難道還真舍得自斷臂膀不成?”予涵彎腰將孫海垠扶起,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你放寬了心,回去好好養著。拿不出證據來,流言始終是流言罷了。不足為據。”
送走了孫海垠,予涵即刻派了御前侍衛年扶風前去京畿的茶弄瓦肆里打探一番。
市井里弄自來就不乏聰明之人,或者有人從四起的流言中看出一些門道來,問題已不是消弭流言這么簡單了。
流言或可消弭,人心卻難平服。
倘或——
事情真的到了那樣嚴重的地步,他不得不重新考量一下孫海垠的問題了。
宮燈早早地挑起,雪霽風停,霓光瀲滟中,層層殿閣崔嵬壓了下來。
年扶風帶來了更加沉重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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