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滟妃的呼吸似被阻滯住了,她使勁抽了抽鼻子,提筆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著,竟是拿捏不住。
朔風瀟瀟窗外流,熒屏添了許多愁。
空氣里充斥著咸澀潮濕的味道,外面似乎下起了小雨,片刻之后,霰如篩下,叮叮當當地敲打著頭頂上的琉璃瓦。
滟妃索性扔了手中筆,十指蘸墨,顫抖落筆,展卷寫憂傷。
“阿漓,只這兩句話,就能替王爺報仇嗎?”
“也許,能;也許,不能。可我能想到的,又能做到的,也只是這樣了。”漓裳悲戚一笑,“縱然不能為王爺報仇,我也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王爺是死在誰的手里!縱然那個人逃了脫刀斧加頸的命運,也逃不脫悠悠眾口的譴責。我不信,他能活的心安理得!”
兩人對視片刻,各自默默落筆,小心翼翼的守護著心底共同的溫暖。
丑正時刻,已寫了厚厚的兩大疊,約略算來,該有七八百章的樣子。
漓裳命凝香取了水來盥洗,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發髻間只插了一枝白絹扎成的白花,素白如練的披風逶迤及地,下擺處,繡一枝風神俊秀的銀邊墨蘭,穿著停當,抱著寫好的一疊紙,踏出門來。
“姐姐,阿漓若是回不來的,求姐姐每日為王爺寫上幾張,站在咱們府里閣樓上,隨風拋出,總有一張半張落在路人的手中。”漓裳屈膝行禮,“阿漓在此謝過姐姐了。”
“阿漓,”滟妃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我陪你去!總算為王爺盡一點心。”
“多一個人,多一份危險。”漓裳倔強地昂起頭,抽手踏進風雪之中。
朔風凜冽,夾裹著雪霰子打在臉上,瑟瑟生疼。
漓裳素白纖弱的背影隱入冰雪之中,踉踉蹌蹌的行至靈堂時,二十名壯丁均已到齊。漓裳命他們在靈柩上覆了油布,早已準備好的二龍杠直接綁上靈柩,自己則抱了靈位,一行人出了睿王府的大門,頂風冒雪,直往皇宮而去,沿途紙錢紛飛,夾雜著那血淚寫成的八百張紙條,飛向千家萬戶。
睿王府距皇宮不是很遠,半個時辰光景,已經到了朱雀門前。
“靈柩就放在這兒!你們都回去休息吧。頂風冒雪陪本宮一起出來受罪,明日去月嬋那兒取二兩銀子,算是本宮的一點心意。”
眾人愕然對視,到底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放下靈柩,各自轉身,回府休息去了。
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積雪,給冬雨一澆,即刻凝成一層薄冰。
漓裳抱著予澈和朱馨彤的靈位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勉強將手探進靈柩前釘著的鐵鐐內,那鐵鐐似是凝了一層膠似地,皮肉貼上去,旋即撕下一層皮來。
距離上朝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光景,宮門緊閉,風雪中,箭樓上的紅色繡球燈和遠處鐘鼓樓翅檐上的六角宮燈都蒙上了一層白紗,雪雨一澆,冰霜凝集,燭光愈顯朦朧,似乎只能照著燈下三步遠的距離。
守門的侍衛立在箭樓之上,眼見著一副棺木落在了朱雀門的正中央,這一驚非同小可,侍衛統領帶了一行人挑燈下樓,兇神惡煞地奔出宮門,正要強行驅趕之際,一眼看見漓裳手中的靈位,頓時蔫吧了下來。
“臣蘇遠山叩見王妃!”侍衛首領帶著眾人行禮。
宮門一開,北風穿堂而過,靈柩上的油布被吹得獵獵作響。
漓裳仿佛已被風雪澆筑成了冰雕,眼睛只死死地盯著敞開的宮門,沿道只見重重飛檐,幢幢疊壁,宮燈灼灼燃映,冰雪鋪陳了琉璃世界下,是掩蓋不了的血腥與骯臟。
那蘇遠山無奈,又不敢攪擾了皇上的美夢,只得領了眾人退入宮內,派人前去太初宮暗地里先和皇上跟前最得力的內侍喚作李成功的打了個招呼。
齊制:諸王及王妃喪葬,宜輟朝五日。
這日恰是上朝之日,五更將盡,文武百官的轎子陸陸續續地朝著朱雀門趕來。
眾臣工行至予澈、朱馨彤靈柩前,無不側目而視,訝異非常,因著上朝在即,到底沒有人駐足下來詢問一二。
漓裳挺直了脊背在風雪中跪立。
風添雪勢千重浪,雪助風威掠八方。
宮燈已滅,光陰流轉中,紅梅傲雪盛放,纖枝迎風起舞,透過婆娑雪影,崔嵬嵯峨的太初宮就矗立在重重疊疊的花苑綺樓中。
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宮外把守亦是不同尋常的森嚴,成隊的侍衛挺槍執戟,在宮門前來來回回地走動。
外圍的百姓愈聚愈多,竊竊私語之聲漸轉高昂,大聲喧嘩起來。
顯然是那八百張宣紙上的十八個起了作用。
流言一經傳出,便入長了腿腳一遍,迅速地傳遍大街小巷,千家萬戶。
漓裳的衣衫早給雪雨浸透,罩在外面的素白如練的披風甚至結上了一層薄冰。
手腳仿佛都是別人,麻木的沒有任何感覺,此刻,若是有人將她一刀劈成兩半,她大約連疼都不會喊一聲。
尖細的指甲用力摳進掌心,昨晚未及綁扎的篦齒洞,又滾出了雪珠來,墜落,滴血成冰。
愛與恨的光影,交疊出一座牢房。
誰?
囚禁了你的華彩,
還有我,
一生幸福的向往。
風雪似乎更大了些。
遠遠地看見,朱雀門內,人影綽綽,明黃的華蓋上,九龍騰飛,翩然欲舞。
漓裳知道,她要等得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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