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春夢隨云散,飛花逐流水。
歲月無情悄悄地落地,朝成青絲暮成雪,鬢發輕輕自耳邊繞過,漓裳那樣平靜,似乎從不曾眷戀過一般,似乎予澈真的只是睡著了一般。
全福靜靜地守在明堂外,半步不敢離開。
他知道,那是假象!
他知道,漓裳輕淺的笑容,平靜的心緒背后隱忍的是難以忍耐的痛;
他知道,大巧不工,大道無形,大悲無淚,大愛無聲;
他知道,她太愛了,太痛了,甚至沒有了力氣去哭泣,去流淚……
每隔半個時辰,他便會挨至門縫前,透過層疊的白紗窺視漓裳的動靜。
他看見,她勾紅點翠,淺約鴉黃,輕勻螺黛;
他看見,她舞如蓮花旋,轉袖飛若雪;
他覺察到了不尋常,靜靜地守著,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夜寒花碎,故溪飛雪。
風起,煙霧繚繞,白紗漫天,白的盡頭,霜綃花簇雪,輕輕飛上屋梁,霜綃后,是盛裝素裹的漓裳。
他看著她嘴角掛著幸福的笑,一似梅花傲雪,綻放在飄飛的霜綃間。
他的喉結劇烈地顫抖著,終于一個字也未吐出來,他急促地喘息著,磕磕絆絆地奔進明堂,提起青鋒劍,揚手一揮間,綃斷魂歸,漓裳飄落在地上……
“阿漓,你怎么樣了?你別嚇我。 彼箿I奔上前去,輕輕撫著漓裳的背。
漓裳緩過氣來,一把將全他推了出去,“誰……誰要你……多管閑事……你出去!你……你給我滾出去!立刻!馬上!”
“我出去了!你是不是還要尋短見?”他專注地看著她,眼底深處暗藏著濃的化不開的疼惜和悲傷,他將青鋒劍遞至她面前,“你死了,皇上定然要責我照看不利。死在劊子手的刀下,倒不如死在你手里!你先殺了我,然后再自殺也不遲!”
漓裳的眼底泊著一層淺淡的霧氣,朦朧之中,辨不清楚到底是惱恨還是怨怒。似乎是踱千山涉萬水,走過無數的路程一般,她疲倦地閉了眼睛,輕輕地倚在床頭,任全福說什么,她再不肯多說一句話。
次日清晨,漓裳、全福在李繼忠的三千羽林衛護衛下,扶著予澈的靈柩踏上了南歸的道路。
奔走衢路間,四肢不屬身。
一杯魂慘澹,萬里路艱辛。
漓裳神情呆滯,雙目空洞,苦苦守在予澈身畔,不眠不休,不食不飲,任是全福磨破嘴皮子,也難得她回上半個字。
饑餓、脫水,只是幾日的時間,她的小臉就瘦了一圈,下巴尖尖,嘴唇起了皮,干裂處,甚至滲出了淡紅的血水來。
一個人,想死,總是有許多的方法,誰也攔不!
全福急的嘴里起了泡,跪在予澈的靈柩前一遍又一遍地哭訴,“王爺,您真的要帶阿漓走嗎?奴才知道,您是最心疼阿漓的,斷然舍不得她受苦!您希望她過得好!您希望她過得幸福,過得快樂!您在天有靈,就勸勸阿漓,讓她吃點東西吧!
予澈并沒有顯靈,或者,他真的舍不得丟下漓裳,真的希望漓裳過去陪他吧。
這天下午,漓裳發起了高燒,李繼忠遣了御醫過來看顧。
湯藥熬好了,漓裳卻是咬死了牙關,那藥無論如何灌不進去。
“臻妃娘娘還是不肯喝藥嗎?”李繼忠立在宮車外,急躁地踱著步。
御醫哆嗦著腿道:“回大人,娘娘傷心過度,多日不食不飲,鐵了心的要跟了王爺去!人常說,哀莫大于心死。心病還需心藥治醫!臣實在是無能為力!”
李繼忠擰著眉頭,怒吼道:“這是什么屁話!心病還須心藥醫?臻妃娘娘的心病可是睿王爺!你去把睿王爺給本官找回來去!臨行前,皇上可是交待了一清二楚,臻妃娘娘出了事,咱們大伙一并提頭來見!”
御醫諾諾不敢答言,全福心底卻是一亮,疾步踏上宮車,將車內所有的人都遣了出去。
漓裳緊閉著雙眼,沒有一絲生氣地躺在素白的帳幔里,仿佛,放佛再也不會醒來一般。
全福偷偷拭了拭眼角的淚滴,絞了冷水帕子覆在漓裳的額頭,又執了調羹挑些許的水放置漓裳唇邊,手指觸及她的呼吸,一如觸到了翻滾的水汽一般。他知道她不肯下咽,能潤潤干裂出血的嘴唇,也是好的。
拉了凳子在床頭坐下,嘆了口氣,輕輕地道:“阿漓,我知道你一心是要跟了王爺去的?墒,可是……你現在真的還不能死!你死了,王爺的仇怕是沒人去報了。”
“阿漓,”全福緊緊握住漓裳的手,“我知道,你能聽的見我說話!”
他湊之漓裳的耳邊,低聲吐出一句話,“那我告訴你:王爺并不是死在魏軍的手中,而是被咱們南齊的將士暗里謀害的。”
錦衾中,漓裳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
全福感覺到了,繼續低聲說道:“那個人,就是,孫海垠!我親眼看見他的大刀砍進王爺的肩膀里。提劍上去相助時,被兩個北魏的小羅羅攔住了去路,等我撂倒了那兩個小羅羅,再去找尋王爺時,王爺就沒了蹤影……”
漓裳睜開了眼睛,驚駭地開口時,卻發現,嗓子干啞的早已說不出話來,全福急忙端了水湊至她的唇邊。
喝了點水,漓裳似乎回過一點精氣神來,指尖輕輕蠕動,在全福的手心寫下兩個字:紙、筆。
全福取了錦被倚在她的身后,這才取了紙筆過來。
漓裳看了全福一眼,勉力提起細毫,顫抖著落在紙上,“孫海垠為什么要害王爺?你又為什么拖至今日才將此事告知于我?”
沒有任何的猶疑,全福脫口而出:“阿漓,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當時,我提劍上去,火光之中,孫海垠轉臉踹了我一腳,我只看了他這么一眼,實在難以確定是不是他!如果不是,那兩個人長的也太像了一點!如果說是,我手中沒有任何證據,說出來人家非但不肯相信,指不定還會給我扣個誣陷忠良的罪名!至于孫海垠為什么要害王爺,這個我也不大清楚!他是皇上的心腹,王爺與他也并無什么過結。王爺與皇上極是親后,孫海垠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暗地里對王爺嚇死手,想來——”
他居然懷疑皇上?
全福頓住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該不該說?該不該跟漓裳說?
當日,孫海垠疾言厲色地抓著他的肩膀叫囂:“我要你確認的是:躺在床上的人。。 彼烷_始懷疑了。
予澈不幸戰死,他雖難辭其咎,然而,戰場上風云變化,刀劍成山,誰死孰傷,都是不可避免的!
皇上不可能拿這件事,刻意打壓他!
再者,他與予澈交情淺淡,予澈之死,與他不可能有什么切膚知痛!
身為一軍統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必備的素質,即便予澈死了,即便尸骨難尋,他也只需盡心盡力,別人也自然不敢說什么了。
孫海垠的脾性大發實在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漓裳緊緊地盯著全福不放,提筆寫道:“想來什么?為什么不說了?”
全福心思陡轉,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湊在漓裳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想來必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給他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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