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內監們松了手,全福爬過來謝恩時,已是雙頰紅腫,滿嘴的血污。
“謝皇上不殺之恩!謝皇上不殺之恩!”全福耷拉著腦袋屈膝退至漓裳身畔,“娘娘,奴才在外面等您!再晚了,怕是趕不上王爺了。”
全福的聲音不大,一字一句卻也足以讓予汶和朱馨彤聽得清清楚楚。
漓裳會意,屈膝行禮道:“皇上安坐,臣妾告退了。”
予汶似有似無地應了一聲。
漓裳跳到喉嚨口的一顆心平復了下來,她逃也似的碎步快走,碎了芙蓉花瓣的單絲碧羅籠裙迤邐及地,拖走了滿地的清輝。
“六哥落下了什么重要的物事?”身后,予汶慢條斯理地說,淡漠的語氣里透著一絲溫和。
陡如冷水澆頭,漓裳頓時僵在了那里。
仿佛已經看透了她的心思,予汶唇際的笑意漸漸加深,“軍情緊急,戰機一瞬而逝,生靈涂炭有時只是瞬間的事情。朕的意思,給六哥送東西,大可以交給‘皇華驛’去送,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星流,千里行程,不過兩日即可送到。省的你一個小女子舟車勞頓,長途奔波了。再者,六哥肩挑大齊萬里江山,負擔不輕,還請臻妃諒解,莫要給六哥添什么麻煩才是。”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是,皇上的話自來是一言九鼎,哪里容得下別人置喙?”
程城已經走了過來,“娘娘,請將王爺落下的東西交給奴才吧。”
漓裳輕咬著薄薄的嘴唇,一言不發地向書房走去。
她在書房里胡亂地翻檢著,該送什么東西過去,才可讓這個彌天大謊消失于無形?
“娘娘要找什么東西,說出來,奴婢去叫幾個人過來幫忙。”小蝶看著漓裳翻箱子倒柜,地上散了滿地的書卷,心里甚為著急,又只是插不上手。
漓裳靜靜地立在窗口,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本是踏春尋訪的好時節,予澈卻獨坐在竹影斑駁的窗臺前,執一支湖州細毫,日日描摹著南齊的萬里山河,行軍布防,看江南煙雨敲打著翠竹千竿,感嘆鶯飛草長誰為主的凄涼與無奈?
他又奔波在了征伐的道路上,南齊亂世,是否圓的了他的濟世情懷;湖州細毫揮就的藍圖能否填的滿他的追夢之心?
是了。
予澈畫的那些草圖!
她想起來了。
漓裳飛身到廢紙簍旁,將其中的廢紙一股腦地倒在了地上,從中挑揀了幾幅像樣些的,細細地卷起,拿細綢布包裹了,遞至程城手中。
“就是這些廢紙?”程城抖動著綢布包裹,懷疑很自然地漫上眉梢。
漓裳微笑道:“公公可別小瞧了這些廢紙,王爺聽說了江北的狀況,每日坐在書案前發呆,草擬無數張草圖,涂涂改改,大都扔了,只有這幾張比較滿意的了。”
“是嗎?”程城挑了挑眉,“這么重要的圖紙,王爺為何就這么扔在廢紙簍里,未免太不當一回事了嗎?”
漓裳略微皺了皺眉,強自鎮定道:“公公沒聽說過,最危險地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兩國開展已久,各自都有細作安插在敵國,王爺防范于未然,苦思幾日才想了這樣的主意。縱有外敵打入淮陽王府,料想也不會注意道廢紙堆里去。”
程城無可辯駁,細思之下,的確是這個道理,當下,也不再說什么,捧著幾張匆匆復命去了。
程城一轉身,漓裳立刻頹委了下來,“小蝶,你帶著她們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蝶開門的瞬間,有風蜿蜒而進,漓裳打了個哆嗦,這才覺察到身上早出了一層冷汗,粘膩依附著身體,貼身的小衣全濕透了。
像是從衣架上散落下來的衣物,她癱在了椅子上,心里念了無數次阿彌陀佛,只盼著予汶記掛起軍國大事,將她拋到九霄云外去。
然而,佛尊終日隱在云霓深處,誰也不曾見過,寺廟中的泥胎塑金的佛尊永遠半瞇著眼睛,皋陶與塵世之外,這擾擾紅塵何曾入過他的眼?
這一天的稍晚一些時候,忖度著予汶該走了,漓裳這才提著六角宮燈慢慢地出了書房,朝紫云殿走來。
石子漫成的小路兩邊鋪上了一層碧油油的天然地毯,空氣如洗過一般清新,夜風吹過,依稀聞得見桃李的芬芳。漓裳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予澈帶著她跨過一帶顫悠悠的竹板橋,桃花盛放,噴火蒸霞一般,有風蜿蜒而過,漫卷了滿天的胭脂雪。
他緩緩地開口,“阿漓,你快些長大吧。”
想到此,她沉重的心情稍微舒暢了些。
她抬起頭,淮陽王府的上空泛著一種奇異的紫紅色,明月尚未上來,紫紅的天空鏨了滿天的星斗。
借著浮浮蕩蕩的燈光,隱約可見守門的閽人倚在壁影之下,歪著的脖子打瞌睡。
她細碎的腳步輕輕叩擊在子母石鋪就的甬道上,無聲無息地邁進院子。
很靜謐,一些人生也無。大殿里只點了兩支紅燭,映的房內明明暗暗的,看不大清晰。
看來,予汶已經走了。漓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臻妃回來了。朕在這里等你好久了。”予汶踱著八字步,慢悠悠地從鏤刻著蟠龍的圓柱后面饒了出來。
漓裳臉上掛著的哪一點稀薄的笑容迅速地斂去了,眸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驚懼,“皇……皇上,您還沒走?”
“皇上本來打算早些回去。可是自打我嫁到了淮陽,皇上就沒踏進過我的的家門,今日非得賓主盡歡了方才放了皇上回去。”朱馨彤從門外閃了進來,“皇上是個愛熱鬧的,府里也無什么好一點的歌姬舞樂可供皇上欣賞,我想起妹妹雅好舞樂,又怕請不動妹妹,這才請皇上過來幫我做一回說客。”
“沾皇上的光,咱們也好開開眼界。”不容漓裳分說,朱馨彤已經將她推搡到了門外。
“娘娘!”漓裳幾度試圖甩掉了朱馨彤的的糾纏,均未得成功,硬是給押解到了水香榭。
彎彎細月如銀鉤,自烏柏的罅隙中升騰而出。
輕淺的月光灑在萬頃碧波之上,尖尖的小荷剛剛那露出水面,一兩只晚歸的燕子剪水而過,隱入暮色之中,消失不見了。
水香榭的幕布尚未拉開,亦不曾聽見鑼鼓的喧響,露天的高臺上黑壓壓地占滿了人群。見著他們過來,人群中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娘娘,小桃紅來的沒有?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娘娘不是誑我們吧。”人群中,有人打著膽子叫嚷。
“急什么!好戲就要開場了!耐心等著!好像咱們淮陽王府沒請過戲似的,惹得外人笑話!”朱馨彤向眾人擺手,扣著漓裳的胳膊疾行了幾步,緊緊地跟在予汶身后,一級一級地爬上了閣樓。
“進去吧!你!”漓裳的身子驀地向前一傾,咣當一聲響,朱馨彤嘿嘿的冷笑聲已經被關在了門外。
漓裳定了定神,抬眸看時,予汶已經在金絲楠木高幾旁坐下,手中擎了一杯茶,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陷阱!
一陣陣的陰風從腳底板直竄到脊梁骨,漓裳一步步的后退著門前,拼命地拍打著四折雕花大門,聲嘶力竭地呼喊,“放我出去!娘娘!求你了!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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