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抱琴連忙上前幾步,在元春的耳畔說道:“娘娘息怒,這兒……可是皇宮。”
元春深吸了幾口氣,略略點了點頭,壓下再次扔砸東西的欲@望,緩緩坐到雕刻著鸞鳳和諧的紅木椅子上,揚了揚手中的信件,道:“你可知道老太太來信說些什么?”
抱琴對外面的事情一直略有所聞,即是為元春打算,也是為自己打算,只是她知道在深宮內院之中,太聰明的人是活不了很久的,她微微一笑,道:“大約是請娘娘提攜提攜之意吧。”
元春哼了一聲:“若只是提攜,便也罷了,現(xiàn)在居然要本宮想著法子幫他們還銀子,說什么當日為了送我進宮享福,花費了許多,那都是從黛玉那邊弄了來的,現(xiàn)在要本宮向皇上說求情,說是免了這些銀子,虧他們也想得出來。送我進宮享福,為什么送我進宮,他們自己心里最清楚了。”說到惱恨處,元春狠狠一巴掌拍在紅木桌子上,一陣疼痛從掌心襲來,刺激著元春的手上神經,卻沒有讓她縮手,而是讓她精神振了振。
抱琴忙過來查看元春的手心,見手心已經紅了,便要去拿藥過來,元春揮了揮手,示意不礙事兒,抱琴勸道:“娘娘便是生氣,不想管這事兒,將信扔了便是了,何苦作踐自己的身子呢?”
元春道:“我只是氣不過,哪兒有這樣的家人,我們家是包衣出身,在著到處是上三旗貴戚的深宮內院中,原本就是身份低下,我雖然被冊封了貴妃,但皇上卻未必能來我這兒幾次,論寵愛,怕連那些妃子貴人的也不如,皇上究竟是何用意,我豈有不知道的道理?眼下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還來不及,怎么還可能去幫著他們,更何況,這些年來他們雖然是時有孝敬,但本宮貴妃娘娘的身份也著實帶給他們不少好處,他們敢說從沒有借著我們的名頭在外面胡作非為的?既然如此,那也就兩清了,本宮并不欠他們賈府什么。”
元春最后一句話中的賈府二字一出口,抱琴原本提到半空中的心就放了下來,她身為一個奴婢,對賈府不可能有多少感情,眼下進了宮,她最最想的就是做到二十五歲,然后平平安安的出宮,可她要平平安安,首先就要元春平安,若元春真的被賈母之語所惑,恐怕日后自己是沒有好日子過的。
而對于元春來說,多年的宮中生涯,告訴了她有時候封賞未必是好事,將你抬得高高的,目的可能就是將你狠狠摔下,皇上目前所作所為,讓她大有理由懷疑,冊封自己這個貴妃,就是為了將來將自己以及身后的賈府摔到十八層地獄里去,賈府的人不明白,自尋死路,自己絕對不要給他們陪葬!
抱琴說道:“既然娘娘不想幫忙,那奴婢這就去將信燒了,省得被旁人撞見了,惹出事端來。”
元春卻搖了搖頭:“你以為這深宮大院之中,哪一處沒有皇上的耳目,他們送信之舉怕早就被皇上知道了。”
聞聽此言,抱琴立即臉上變色,元春擺了擺手:“皇上若要因這件事情追究,怕早就過來拿我治罪了,不妨事兒的。”
“那娘娘打算怎么做?”抱琴還是心中惴惴不安,惟恐皇上降罪,害了元春,也害了自己。
元春捏了一捏手中的信件,臉上露出一絲狠厲,昂了昂頭:“本宮現(xiàn)在就去見皇上,大義滅親!”
抱琴心中略定了定,這樣也好,至少他日這件事情追究起來,元春是再不會有什么事兒的了。
帶著信件,元春跪在養(yǎng)心殿的外頭,長跪請罪,蘇培盛見此,連忙進去稟報雍正,因從前九龍奪嫡之時,賈府是向著廉親王的,因而雍正對賈府素來沒有好感,當元春入了潛邸之后,便從來不愛親近,平日里看元春為人,表面上一片平靜,或許是有自知之明,鮮少有爭寵之類的事情發(fā)生,更很少有主動求見,今日突然前來,倒是讓雍正奇怪得很。
見蘇培盛還在等著自己的話,雍正便道:“跪在外面成什么樣子?讓她進來說話。”
蘇培盛應了一聲,請了元春進來,元春跪在雍正跟前,雙手呈上信件,雍正命蘇培盛拿了過來,展開來一看,眉頭深深擰起,又看著跪在地下十分不安的元春,說道:“你這是大義滅親?當真就不平害了自己的家人。”
元春俯身在地,說道:“臣妾既然入了宮,便是皇上嬪妃,自當一心為皇上涉嫌,若讓臣妾在家人與帝君之間選擇其一,臣妾唯有選擇皇上,臣妾一片赤誠忠心,請皇上明鑒。”
雍正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元春,元春身子伏得愈發(fā)低了,身子也略略有些發(fā)顫,雍正嘴邊掠過一絲笑,不知是諷刺還是同情。
好半天,雍正都沒有說話,元春的心減減發(fā)抖了,她來這兒其實是一場賭,賭雍正不會想要對她下手,賭雍正不會因前朝的事情涉及后宮,雍正此刻的一言不發(fā),讓她吃不準現(xiàn)在的他究竟是何心思。
養(yǎng)心殿中,無形的空氣似乎都據記載了一起,變成了有形的障礙,壓迫著元春不能抬起頭來,整顆心都深深被這種壓力之中,仿佛隨時隨地的就要被擠破,元春大氣也不敢出,只是低著頭,對雍正的怒火以及懲罰心里做著準備。
“倒是個明白人。”雍正終于開口了,“起來吧。”
元春這才緩緩出了口氣,手撐著地,想要起來,也不只是因為跪的時間長了,還是心中壓力才減之故,竟軟軟癱在地上,一時之間不能站起。
在養(yǎng)心殿伺候著的宮女都是機靈聰明之人,見狀馬上就有兩個宮女上前,將元春扶了起來,元春垂頭說道:“謝皇上明白臣妾。”
雍正淡淡的嗯了一聲:“既然你心里頭是明白的,那有些話朕就不必說了,賈府之事從此與你無關,最近幾個月你的鳳藻宮就緊閉宮門吧。”
元春臉上白了一白,雍正此舉一來是并不放心自己,而來則是為了防止王夫人等人前來滋擾,雍正又道:“那個傳信的小太監(jiān)……杖斃!”狠狠的兩個字從他的牙齒縫中吐了出來,宮中之人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私通外臣,這是雍正不能忍受的。
元春心中顫了顫,低低應了一聲,待得雍正揮手讓她下去,方才輕松了口氣,福了福身子,出了養(yǎng)心殿。
回到鳳藻宮,元春就吩咐抱琴,向太醫(yī)院報生病之事,隨即就關上宮門,再不見外客,原本人來人往,嬪妃貴人奉承的鳳藻宮頓時變得冷冷清清,秋風一起,透過臥房的窗戶,能看見一片片泛黃的樹葉從樹上飄飄然落下,為這個原本就十分凄清的鳳藻宮天上一份凄涼,不但元春如此感受,在鳳藻宮伺候的宮女也有這般感受,在外掃著落葉,不知不覺的心情就沉重起來。
元春輕輕嘆了一聲,關上了窗戶,賈府已經如同大樹將倒,皇上雖然承諾不讓自己跟著賈府倒下,可她卻心里知道,自己怕也是如同那落葉一般,夏日已盡,就要凋零了。
抱琴上前一步,給元春加上了一件衣服,輕聲道:“娘娘,歇歇吧,別想得太多了。”
“是呀,不能想得太多了。”元春攏了攏衣服,“前些年年大將軍家倒下的時候,皇上沒有為難年貴妃,反而將她冊封為了皇貴妃,想來皇上待我也不會絕情的,更何況今日皇上還給了我承諾,我想性命方面是沒有問題的吧,身處宮中,當家族倒下之時,能容得存身之處,已經不錯了吧。”
“可是……”抱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了出來,“可是奴婢曾聽流言,說……說年貴妃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而是被皇上賜死的,便是……便是那福惠阿哥……”
“住嘴!”元春連忙喝道,低聲道,“你不知道這兒是什么地方嗎?竟然說這個話。”
“娘娘。”抱琴有些委屈的叫了一聲,“奴婢一切都是為了娘娘著想,不想娘娘走上年貴妃的老路。”
“我明白的。”元春悠悠一嘆,“以后怎么做,我知道的。”她說著,也不再理會抱琴,轉了身子,去了貴妃榻上躺著,抱琴見了,輕輕搖頭,當初向太醫(yī)院抱娘娘有病,那原本是一句托詞,可現(xiàn)在看來,再這么下去,元春是非病了不可了,但這又有什么法子,誰讓她有這樣的親人,若不及早撇清了關系,只怕將來比現(xiàn)在還要慘呢!
雍正那邊,拿著元春的信就召見了怡親王,一起商議賈府之事,所謂四大家族,雖都是包衣之家,卻是盤根錯節(jié),互相牽連,早就成了君王心中的心腹大患,更何況他們還不知收斂,欺壓百姓,此番將之除去,那是順應名義,當下雍正對胤祥一番授意,胤祥聽了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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