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離開，賈政又疾言厲色的對王夫人喝道：“你現在就給我回房去，以后探春的事情不許你再插手。”王夫人憤憤，還要再說，賈母不滿的瞥了她一眼：“還不回去？”

　　王夫人見在場的沒有一個站在她這邊，無奈之下也只有回去了，賈母駐著檀香木龍頭拐杖緩緩走近賈政幾步，試探著道：“探春若是尋到了，還是盡快送到貝勒府吧，這阿爾哈圖貝勒雖然本身職位不好，但畢竟是安親王一脈，又和廉親王福晉是嫡親兄妹……”

　　“老太太！”賈政不敢相信的看著賈母，這就是素來疼愛孫輩的老祖宗說的話？若說方才探春之事，那只是聽人轉述的，而此刻的話卻是明明白白的從賈母的口中說出來的，這給賈政帶來的震撼足以讓他顛覆了心中對賈母的素來印象，可素來的孝敬之心讓他不敢忤逆賈母，只愣愣的看著。

　　賈母也知賈政對自己一向的孝敬之心，板起臉說道：“家中女孩兒的婚事難道我現下還做不得主了嗎？”

　　孝順二字終于讓賈政稍稍退了步，拜了一拜，說道：“這件事情兒子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還是等尋到了探春丫頭之后再做打算吧。”

　　賈母唔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素來是個孝順的。”看了旁邊的鴛鴦一眼，鴛鴦上前扶了賈母，慢慢轉回了她的院子。

　　賈政看著賈母遠去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那背影竟是那樣的陌生，仿佛是個陌生人。

　　正在賈政呆呆望著賈母出身之時，一個丫鬟跑了過來，直奔賈母院子，賈政喝道：“站住，慌慌忙忙的做什么？”他一來看不慣這丫頭慌張模樣，二來見她眼中只有賈母，不滿心中有氣，隱藏心中的對賈母的不滿盡數發泄在她身上了。

　　那丫鬟忙跪下說道：“是紫鵑姐姐和紫綃姐姐來了，奴婢正要稟報老太太。”

　　賈政說道：“既然是郡主府來人了，還不快請。”

　　紫鵑和紫綃二人正是奉了黛玉的命令來這兒接惜春，由于探春嫁與阿爾哈圖為妾之時，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因而兩人也裝作不知道的模樣，說是郡主思念探春姑娘和惜春姑娘了，因而派她們前來，想接兩位姑娘去郡主府住上幾天，不知老祖宗可否給個面子。

　　賈母原就有心利用家中兩個女孩兒聯系著和黛玉的關心，只若讓黛玉知道探春的事兒，怕她要責怪，可又怕若是不允，以后沒了這樣的機會，想了好一會兒，說道：“探春著兩天不舒服，怕過府后將病氣帶給了郡主，那便是我們的不是了，不如就讓惜春去陪伴郡主吧。”

　　紫鵑和紫綃對望一眼，心中對黛玉暗暗佩服，果然被自己姑娘說中了，若只說是為了探春之事，賈母必定不肯放行，說是見兩位姑娘，那么賈母定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的，只是難道她就不怕惜春全部說了嗎？兩人又在心中嘀咕了。

　　一會兒之后，王夫人帶著惜春來了，惜春臉色有些泛白，眼眶中還帶著淚水痕跡，賈母只做沒有看見，笑著說道：“惠黛郡主想著你和你三姐姐，你三姐姐病著去不得，你便去陪伴郡主吧。”瞧她那十分認真的模樣，若不是紫鵑紫綃事先知道探春的事，沒準兒還真會被她騙了，紫鵑更是心下感慨，那時候自己跟在老太太身邊，年少無知，又沒有見過世面，真將她當做慈善人樂，現下才知道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

　　紫綃不欲在賈府多待一刻，見惜春出來了，便看了看紫鵑，使了個眼色，紫鵑點了點頭，回頭笑對賈母說道：“多謝老太太，既然這樣，我們就回去了。”

　　黛玉封了郡主，紫鵑跟著她也是水漲船高，賈母也再不將她視作之前的賈府丫頭了，客氣的留了飯，紫鵑說道：“不必了，我們還要回去向郡主復命呢！”

　　“紫鵑姑娘跟著郡主，果然身份地位都不一樣了，一口一個郡主的，感情你眼里就你們家郡主？連原先的主子都不認了？”王夫人冷笑一聲，她對黛玉冊封郡主一事，心下一直很不喜歡，往日里黛玉在的時候，她還會忍耐一二分，現在只紫鵑在面前，便忍不住諷刺起來。

　　紫鵑雖現下已不是賈府的丫頭了，但多年在賈府中的習慣，讓她不想與王夫人頂撞，因而只偏了頭，假裝沒有聽見。

　　紫綃可不一樣，清冽的眸子在王夫人臉上一轉，王夫人頓時身心一寒，打了個冷戰，紫綃冷冷的道：“主子？這兒有主子嗎？不過是些奴才罷了。”轉身便拉了紫鵑的手，“我們走吧，同她們說這么多干什么？”

　　紫鵑嗯了一聲，轉頭看賈母一眼，就跟著紫綃出了院子門。

　　賈母狠瞪了王夫人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便沒有一點上得了臺面的東西！”

　　王夫人心中不服：“不管怎么說，紫鵑也是我們這兒出去的，郡主說不得，難道這樣一個丫頭都說不得？”

　　賈政從外院進來，喝道：“胡說什么東西？紫鵑是我們這兒出去的不錯，但現在她是郡主的丫頭，便是同我們一樣的身份，這點規矩都不懂了？還不給我下去，以后少出門，丟人現眼的。”一拂袍袖，便出了門。

　　王夫人立在當地，心中暗恨，不免在心中將紫鵑罵了一大通，還捎帶著又恨上了黛玉幾分。

　　惜春跟著紫綃、紫鵑進了郡主府，一路上她愁眉不展，沒有笑臉，紫綃也不說話，紫鵑倒是細聲安慰的，卻也不見她臉色好轉，進了郡主府之后，惜春被府中的美妙景色吸引，方才少了幾分愁苦之色。

　　待得見了黛玉，惜春先依著規矩行了禮，黛玉扶她起身，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寒暄幾句之后，問起了探春之事。

　　惜春轉頭回避著黛玉的目光：“探春姐姐就在府中，老祖宗不是說過了嗎？”

　　黛玉從來便知惜春從來不管旁人事情，對她的回答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她伸手拉住惜春的手：“惜春妹妹，我既然這樣問你，自然便都知道了，你何必和我說謊呢？探春妹妹一向與你關系很好，你難道當真見死不救？”

　　“我若救了，那我便要遭殃了。”惜春狠心甩開黛玉的手，“二太太來找我的時候對我說了，如果我將探春姐姐的事情告訴了林姐姐，那么探春姐姐現在的下場，便是日后我的下場。”

　　“她管不了你這些！”黛玉堅定的道，“今年開春的時候要選秀了，你可知道？”

　　惜春點點頭：“聽老祖宗說過。”疑惑的看了看黛玉，不明白她怎么說起這個，黛玉說道：“你若能成為秀女，那賈府的人便管不著你了。”

　　在請惜春來之前，黛玉就曾和胤祥商量萬一惜春懼怕賈府而不愿意說怎么辦，胤祥便開出了這樣的條件。

　　黛玉的入宮選秀之說，讓惜春微微動心，想了一會兒，卻還是搖了搖頭：“那不過是從一個小籠子進入一個大籠子罷了，在家中由著老太太她們擺布，進了宮中，還不是由著那些主子們擺布的嗎？”

　　黛玉握著惜春的手：“進宮之說不過是個托詞，等過得幾年，便由著你，只不讓賈府的人有機會欺負你罷了，好妹妹，你要知道，你今日不相救別人，他日你遭了難，又能指望著誰來幫助你呢？你說是不是？”

　　惜春低下頭，細細思索了一陣，終于點了點頭，抬頭看著黛玉：“林姐姐，并不是我不想說，只是自從探春姐姐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我便再沒有進過她的秋爽齋，沒怎么同她說過話，因而探春姐姐究竟是什么心思，打算怎么做的，現在又在何方，我是一概不知的。”

　　黛玉微覺失望，輕嘆一聲，她原該想到的才是，惜春素來明哲保身，當日自己在賈府遭難，迎春早已出嫁，府中姐妹唯有她和探春，她也從來不來探望自己一眼的，她既然是個躲著是非的人，又怎么會去看顧探春呢！不過這也難怪，在賈府中，躲著是非，那是非還要找上你呢？她一個姑娘家，還能怎么樣呢？

　　“不過，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惜春突然說道，黛玉忙道：“是什么？”

　　惜春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三姐姐出嫁那天，并沒有帶走侍書，我和侍書去送三姐姐之后，是一同回去的，路上，侍書對我說，這些天三姐姐總是覺得仿佛暗處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監視著她，或者說是觀望著她。我那時候還以為是二太太派到三姐姐那里看著三姐姐的丫鬟婆子，可是現在想來，那些丫鬟婆子是奉了二太太之命來的，大可以明著監視三姐姐，又何必那樣偷偷摸摸的呢？”

　　黛玉點點頭，這句話推翻了黛玉先前在心中對探春這件事情的揣測，她那時候聽到有黑衣人帶走探春，只以為那人是和阿爾哈圖有仇，因而見他以古稀之年娶了如此的青春少女，心下不平，是以出手相救，可現在看來，那人既然是早先就在賈府出現的，那是不是沖著探春來的？探春雖然性子剛強一些，但畢竟只是一個弱質女流，自出生之后鮮少離開賈府，又怎么會跟旁人有什么糾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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