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劉秀昏迷了整整一夜,終于醒了,卻一言不發,默然的望著手中那只小泥人,我為阻止他睹物思人,本想趁他睡著偷偷抽走,可他就是睡夢中都死命拽在掌中,我也別無他法,就只能多看著他一些……
“大哥,他們說娘沒了,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小妹——”
“大哥,你快說不是啊!快說啊!”劉伯姬抽泣著,用力扯住劉縯的袖袍,水靈靈的眼眸已經深深陷下,看不到一點神采。
“娘三日前便走了!”
“你明明說娘還守在家里的,娘不會死,娘怎么會死,不會不會不會——”她撕心裂肺的重復著那聲‘不會’,瘦弱不堪的身子劇烈晃動,搖搖欲墜。
“小妹,我若不瞞著你們,依你和你三哥性子,定不能安心迎敵,難道你想看你三哥因傷心分神而遭遇什么不測?”劉縯厲聲問道,劉伯姬頓時泣不成聲,狼狽的癱倒在墻邊,狠狠拽住門柱。
就在他們揮師北進的時候,樊氏突然闔然長逝,因情勢緊迫,劉縯無法操辦喪事,只能痛定思痛,決定由樊氏娘家人樊巨公將其母收斂安葬,劉縯考慮再三,還是將此事給瞞了下來。
“伯姬,快放手!”劉伯姬抓著木柱的手,竟深深嵌入了凸出的雕刻上,一滴又一滴的鮮血落下,發出冷冷的啪嗒聲,我連忙沖上前去,用力掰開她的手指。
“三哥哥——”劉伯姬突然木訥的望著門口,淚水如斷線珠子般滾落,明明很冰,卻硬生生灼傷了我的手背。
“你剛剛說什么?”劉秀緊緊捂住傷,可胸口還是瞬間被血染透,那赤紅的鮮血在白布上兀的綻開,妖嬈得讓人膽戰心驚。
“三弟,咱們的娘——走了!”
劉秀面色蒼白如紙,猛的吐出一口血,我依稀聽到他聲嘶力竭的那聲“是孩兒不孝”!
“快扶他進去,他失血太多,恐有性命之憂!”劉縯神色凝重的說道,迅速與劉嘉將劉秀架進了屋,劉伯姬仍舊蜷在角落呢喃著那聲“不會”。
“伯姬,你要堅強一些。”我緩緩蹲下身,將瑟瑟發抖的劉伯姬攬進懷里。
“阿若,你知道嗎?幾日前——就五日前娘還和我說,她現在最大的遺憾就是還沒有看到我和三哥成親,所以她總盼著那么一天,可如今——如今——”
“不要難過,你娘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你這般傷心。”
劉伯姬眼圈一紅,眼淚又開始簌簌落下,我心口糾成一團亂麻,鼻子酸澀,慌忙別過臉去,不想讓劉伯姬再看到一分一毫的悲傷,這幾天來,她已面對了太多的生離死別!
她匍匐在我肩上哭了很久,累極了便淺淺睡著,我小心起身,想要扶起她,才發現自己全身服軟,使不上一點力氣。
“我來吧。”李通正巧過來,他溫柔的抱起劉伯姬,眼里閃過一絲憐惜。
待我領李通到了劉伯姬屋里,李通只站在一旁看著劉伯姬發呆,他已不若李府中那般病體怏怏,軍裝下顯得俊朗不凡,眉頭緊鎖,卻仍舊器宇軒昂,深望了我一眼,緩緩鞠了一躬,道:
“有勞阿若姑娘照顧伯姬了!”
李通說罷復望了眼劉伯姬,便出了屋子,我怔在原地,照顧伯姬——為何由他托付?
“阿若——”
“怎么了?”我正想出去端些水過來,突然傳來劉伯姬奄奄一息的聲音。
“其實三哥心里的痛才是最深的!當日大軍遭到伏擊,混亂中我跌下馬,差點死于亂箭,是三哥單槍匹馬擋開無數敵軍才救了我,我們共乘一馬沒命的朝棘陽逃,身后的官兵卻是窮追不舍。就在我們路過小道時,看到二姐她們正艱難的蹣跚前行,三哥連忙翻身下馬,要二姐和三個小甥女們上馬先走,追來的馬蹄聲步步逼近,二姐心知一匹馬救不了所有的人,便死也不上馬,她斷然取下發中木簪對著自己,狠下心說三哥若不走,她便立刻刺穿胸口!”
劉伯姬突然咳嗽不止,沒有再流淚,我知,她那雙眸子浮腫干澀得,再流不出一滴淚來了!
“三哥就這樣帶著我,含淚揮鞭,當我們聽到二姐的慘叫聲,三哥決然回頭再尋她們,看到的卻是——卻是她們倒在血泊之中,全身沒一處完好的地兒,那些狗賊還趁人之危,齊齊朝悲慟萬分的三哥刺來,三哥因此才受的劍傷——”
她說著說著,開始干咳起來,呼吸急促,情緒越發不穩。
“伯姬,別說了!”我厲聲喝道,捏緊她的肩膀,她瘦得只剩下骨頭了。
“阿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三哥!我知道,這一關他若過不了,便是毀了!”
“放心,你三哥會戰勝這一切的!”
劉秀,會是一個臥薪嘗膽的忍君子,會是一個百折不撓的好哥哥……
“你醒了?”
“嗯。”
劉秀站在窗邊,剛換上的素衣竟又染上了斑駁血跡,想是他剛剛又因悲傷弄裂傷口了吧。
“似乎,我已是第二次這么問你了?”
“嗯。”
“想想,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命應該挺精貴的,勢必是要報答我的。”
劉秀聽言,并未轉過身來看我,我敏銳的捕捉到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我心頭才舒了口氣,他終于對其他有反應了!
“所以,你得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如若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豈不是枉費我的救命之恩。”
“謝謝你。”
“真謝我,便該拿出點誠意,人死不能復生,你這么哀怨下去,不僅于事無補,還要累及關心你的人難過擔憂。你這是既讓死去的人不能安息,還讓生著的人痛上加痛。”
“阿若,所發生的這一切,都是我沒能保護好他們造成的——我——”
“這泥人是三兒的吧。”我打斷劉秀的自責,我今天若不解開他這個心結,他就不可能真正釋然!
“嗯,以前老大總吵著要泥人,我卻只給三兒捏了個,現在,就是想給也給不了!”
“劉秀——”
“姐夫帶著一家老小前來棘陽,誓與我們同生共死,可我卻沒能做到一個弟弟該做的。我明知此戰不妥,可還是沒勸住大伙。戰場上亦是我的遲疑不決,害得二姐她們慘遭殺害——是我太不中用——連小孩都保護不了——”劉秀的臉色慘白,拳頭緊緊握起。
“不要把所有責任都歸咎在自己身上,如果你當時沒有離開,也許死的便是全部的人,即便你愿意讓自己痛不欲生,也總得給我些面子,稍微釋懷一些,就是裝裝也好罷!”我將剛窒緊水的溫熱帕子給他遞去:“敷敷零碎的瘀傷,會舒服一些。”
劉秀終于轉過身,接過帕子,眼眸里哀愁肆虐,卻多了絲柔和。
“今早你叔父來看過你,他說——親者痛,仇者快!故而讓你早些振作起來,不要這么頹廢下去了!”
“叔父一家可好?”
“你的叔母和兩個從兄——也沒能躲過一劫!”
劉秀手中的帕子瀟然著地,他閉上眼,眼角微微顫動,拳緊緊握起。
卻只是這樣,只是這樣而已,劉秀,難道你當真不愿在人前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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