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華，明日便是十二月甲子夜，是劉秀的生辰呢，你可想為他慶賀？”我坐在床沿，低聲說。

　　陰麗華已昏迷多天，請來的大夫都只搖頭晃腦，說她已傷及脾肺，怕是救不活了！

　　“麗華，你知道么？劉秀果然是相貌堂堂，和你簡直就是天生一對呢！”

　　“麗華，興兒說劉秀至今還未娶妻。”

　　“麗華，我準(zhǔn)備了一盆牡丹，我估摸著明早就開了，你為何還不醒來，好親手送他？”

　　“阿若——”

　　我正說到心傷，望著她恬靜的躺著，熱淚怔怔劃落，突然覺得陰麗華的手指微微動(dòng)了動(dòng)，便傳來她細(xì)若蚊蠅的聲音，她虛弱的睜開眼，瘦削臉頰憔悴得沒有一絲血色。

　　“你醒了！我這就去叫大夫！”

　　“等等——”

　　她用盡力氣，輕輕拉住我的手，似乎還想說什么。

　　“明天——是他的生辰，可我——不能親自去見他了，阿若，我——求你件事——你——咳——咳——”

　　“你先喝點(diǎn)水，我讓大夫過來給你瞧瞧，然后你再慢慢說可好？”

　　陰麗華虛弱的搖了搖頭，說：“我——知自己是胡鬧，大家都來了，我——便沒機(jī)會(huì)說了，阿若——你替我去給他送份禮好不好？就——用你的——牡丹——你穿上我的衣服——他們不會(huì)認(rèn)出來的——你和我長得這么像——”

　　“也許一會(huì)，你就好了，就能親自去見他，我想，劉秀若見到你，一定會(huì)驚羨到呆若木雞，也一定會(huì)對你一見鐘情的。”雖然我心里仍舊懷疑，劉秀這等年紀(jì)還未成婚聘娶，會(huì)不會(huì)當(dāng)真是有斷袖傾向？可他確實(shí)留有子嗣，莫非他是男女通吃？

　　陰麗華無力的擠出一絲笑意，復(fù)又柔弱的合上眼，我連忙去喚大夫……

　　“文叔，客人都齊了，你怎么還不進(jìn)屋？”

　　“偉卿兄啊，他哪是等我們，人家等得可是陰家千金呢！”劉嘉拍了拍鄧晨的肩膀，笑著侃道。

　　“麗華？”

　　“正是。”

　　“可聽說麗華身體不大好，我都好些年沒見過她了，怎么，她今晚會(huì)來？”

　　“身體不好——怎么會(huì)呢！那日見她，分明好得很啊？”劉嘉若有所思的撩了撩寬大的衣袖，回想那天見到陰麗華的情景。

　　“這樣啊。”

　　“是啊，她果然和傳聞的一樣，清雅脫俗，美得不可方物，難怪令文叔記掛這么多年！偉卿兄可不知道，游學(xué)長安之時(shí)，我不過有感而發(fā)，贊揚(yáng)一名女子貌美如花，結(jié)果文叔說‘比之新野陰麗華，尚不及其三分’呢！”

　　“哦？若文叔有意，我倒樂意促成這段佳緣！”

　　“蒙姐夫收留，還為文叔慶生，文叔已不勝感激，勿聽孝孫胡說。”劉秀沉穩(wěn)的轉(zhuǎn)過身，失落的朝里走去，看來，她今天是不會(huì)來了。

　　“文叔你看那是誰，不正是偉卿表妹嘛！”

　　當(dāng)我從馬車探出聲來，便聽到劉嘉意外的喊聲，隨即便望見劉秀倉促的轉(zhuǎn)過身，冠上綢帶隨風(fēng)揚(yáng)起，在蒼茫夜色下顯得格外的意氣風(fēng)發(fā)。

　　“麗華，你都出落得如此標(biāo)志了啊，表兄都快認(rèn)不得你了。”

　　我微微笑了笑，他應(yīng)該便是陰麗華的表哥鄧晨了，我并未穿上陰麗華的衣物，只隨意尋了件月白色深衣，我想，時(shí)隔六年劉秀都認(rèn)得出我，更何況只換了身打扮呢？我正想對鄧晨解釋我的身份，卻被那一臉壞笑的劉嘉打斷了思緒。

　　“阿若姑娘，你該不是空手而來吧？”那劉嘉幽然問道，還有意伸長脖子望了望我背后，那玩世不恭的德行還真讓我不舒坦。

　　“小環(huán)，把牡丹給我吧。”我朝馬車?yán)飩?cè)的小環(huán)說道，小環(huán)聽罷連忙雙手將花盆捧過來。

　　“劉秀你記住，這是新野陰麗華贈(zèng)你之禮！”

　　我將那盆牡丹遞給劉秀，他楞了會(huì)，便一臉了然的鄭重捧住，小心翼翼的模樣倒讓我意外，我還依稀望見他眸里的贊嘆之色。不過也難怪，這盆極品牡丹也是我最喜愛的一株，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它和劉秀極為相稱。

　　這是一盆綠牡丹，初開時(shí)花呈綠色，隨著花的綻放，外部花瓣直伸，從外而內(nèi)暈開淺淺綠波，盛開之時(shí)微垂，花中重瓣顯現(xiàn)白色，瓣端有勾環(huán)卷曲，似朵朵綠云包裹著層疊白彩，碧波蕩漾間，漫舞環(huán)動(dòng)。

　　“花色濃綠晶瑩，淺露花心，天下居然有此等奇葩，這——這是何花？”劉嘉驚異的問道，兩眼冒光，嘴里唏噓不已。

　　“綠暮隱玉，它的名字。”

　　“好名字！”

　　“綠暮隱玉——”劉秀輕聲呢喃著，略顯篤定的望向我，說：“阿若姑娘，我懂你之意了！”

　　這下?lián)Q我迷惑了，他說懂我意思？可我什么意思都沒有啊，難道他從中看出了陰麗華對他的心思？那他真乃神人也！

　　“末了，家中交代送完禮即回去，我也該走了。”于是我放下簾子，隨著車輪緩緩滾動(dòng)，我從晃動(dòng)的簾子里瞥見他們?nèi)�還望著花發(fā)楞，不免好笑，可一想到陰麗華病得凄慘，還一心惦記著劉秀，又覺得陣陣心酸，她是情根深種了，可明明只一眼的記憶！

　　“看來，知文叔者，新野陰姬也！”劉嘉隨著馬車往前邁了幾步，慨然感嘆道，又回望了眼那盆花，綠暮已開始緩緩合上，不知明日清晨它是否會(huì)再次綻放，是否會(huì)和今日一樣美。

　　“你倆為何喚麗華阿若？”鄧晨不解的問道。

　　“看來你這表哥當(dāng)?shù)脴O不稱職，姑且不論你不知她的身體恢復(fù)與否，連她的小名阿若你都不記得了？”

　　“麗華有小名？”

　　劉嘉聽言，隨性點(diǎn)點(diǎn)頭，便撇了撇眼光，示意鄧晨看看劉秀。

　　而劉秀還楞楞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馬車，暗想：綠暮綻放之時(shí)，便不再暗綠深鎖，而將化為潔白無暇的美玉，陰麗華，你是想告訴我，這遮天蔽日的綠野稻田，也終有撥開云霧見月明的一日，更是提醒我不該在亂世中安于田園生活，而該憤而有志于天下！

　　明顯，他的想象能力和我的表達(dá)能力不可同日而語……

　　“阿若，你終于回來了！”

　　“難道是麗華——”我心頭一緊，躍下車便朝西苑沖。

　　“不是，是大公子回來了！”小憐連忙從背后扯住我，低聲解釋道。

　　“什么？”

　　“大公子剛剛看過小姐，小姐已睡下了，現(xiàn)在大公子在書房等你呢。”

　　“那大公子可知道我去了哪？”

　　“小姐只說你為照顧她太過操勞，在房里休息，大公子本要去你房里看你，正好有幾位賓客來找，說有急事，大公子才回了書房，交代說讓你醒來就去找他。”

　　陰識果然還是這么沒人性，陰麗華都說我身體不適了，他還狠得下心要我去找他！

　　“阿若，公子讓你進(jìn)去呢。”陰伯正從書房出來，正好撞見我站在門口踟躕著不進(jìn)去。

　　“公子和眾賓客不是有要事相商么？我還是再等等吧。”

　　“公子特別交代過，你到了便可進(jìn)去。”

　　“哦。”我望著書房那許久未亮的燈發(fā)出迷蒙的光芒，突然產(chǎn)生一股強(qiáng)烈的懼意，頹然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陰伯暗自想——陰識回來了，那是不是表示自我催眠療法下無憂無慮的日子也結(jié)束了？

　　“啊——”

　　我還逗留在門口發(fā)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我便被人緊緊的摟進(jìn)懷里，那力道生怕不能將我揉進(jìn)他的身體，而這個(gè)散發(fā)著成熟男人氣息的懷抱，便是陰識的。

　　“阿若，可曾想我？”

　　“我——”

　　“我很想你。”他微微放開了一些，我才緩口氣，他便擒住我的雙唇，重重的吻漸漸深入，似乎要將所有落下的都補(bǔ)上，愈加的急促和瘋狂。

　　“次伯，先放開我，管家還在！”

　　他柔柔笑著，我才看清他俊美的容貌，眉宇間還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痕跡，深眸里有一絲憂慮，嘴角卻掛著淡淡笑意，衍生出一種勢在必得的傲然。

　　而陰伯早已不見人影。

　　“可惜，麗華病重，否則我真想立即娶了你！”

　　他又用力的箍緊我，我垂下眼簾，開始慶幸陰麗華的病讓他不能娶我，可又糾結(jié)，我是愿意陰麗華無事而嫁給他，還是寧愿陰麗華重病，他無法大行婚禮？

　　看來，我真是一個(gè)自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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