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前頭便是稻田了——”我稍稍撐開竹簾子,望著蕭條而寂靜的原野,慢悠悠的說。
“是啊,記得上回阿若私自離家跑到這附近,也是我和二哥把你找回來的呢。”
上回——也是六年前了吧,沒想到這件事陰就小兒還記得這么清楚啊,果然是個記仇的不良少年。
“就這兒吧,停車!”
陰興喊了聲,待車停下,他便先行下車,在前頭伸出手扶我,還故作不屑的扭過頭。
我淺淺笑著,便自己跳了下去,這點高度還難不倒我,我可不似陰府里那些個孱弱的夫人小姐們,陰興見狀,只訕訕收回了手,悶悶的朝田間屋兀自走去。
這里已不見雪花的蹤影,倒先有了春時冰雪消融,萬物復蘇的跡象,南陽的氣候特別,四季分明,冬日短,氣候回暖也快,倒是適合牡丹。
我一把舉過陰就手中的小鏟子,蹲下身往空籃子里堆碎土,陰就愣愣的望著我,大概我太不像一個婉約矜持的閨秀了,竟然大而化之的就在田地里刨起土來。
突然傳來陰興訝異的聲音,聽不清喊的是什么,我抬起頭遠遠望去,陰興對面站著兩名灰衣男子,個頭相差無幾,約略高出陰興半個頭,想來也近一米七八了吧。其中一名男子卻望向我,眼眸顯出一絲異樣,他總讓我覺得哪里見過,可又記不得。
皺了皺眉,我垂下頭繼續裝土,在這個朝代呆了這么多年,我已經對美男子免疫了。心想這片地里堆滿了稻梗,底下已腐爛消敗,那土一定肥沃非常,看來牡丹有望長得更好了。
“姑娘,你挖的可是劉家的土?”
傳來一聲戲謔,他可是與我說話?再四下望了望,似乎這里只我一個女子。
“此乃文叔族兄劉嘉,字孝孫,他不過無心開個玩笑,姑娘勿見怪才是。”
那名眼熟的灰衣男子踱到我跟前,文雅的打揖道,我只好起身,淡淡回望了他一眼,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原來是你!”他突然怔怔的盯著我瞧,眼眸里多了幾分的驚嘆。
我腦海一震,頓覺揪疼難忍,當日父城城外,也是這聲“原來是你”讓我心神俱裂,胸口掛著的那枚連心鎖又開始變得滾燙灼人。
馮異——我終究是無法忘懷!
“姑娘——”
“哦。”我連忙扭過頭,不知道他是否發現我的異樣,不過再想想,即是不相識之人,知與不知又有何區別呢?
“文叔,她是?”劉嘉也走到我跟前,笑嘻嘻的問。
“她是陰家——”
“阿若,你怎么自己動手了,陰就!”
“是阿若自己堅持要弄的,不能怪我。”陰就委屈的說,還求救似的望向我。
“你別怪他,我見這土松軟,就自己采了點。”
“阿若是你的小名?”那灰衣男子不解的低聲問道,聲音謙和瑾厚。
“嗯。”我點了點頭,阿若確實是何若初的小名。
“我是劉秀,姑娘可還記得六年前,也在這里,姑娘說要去洛陽?”
我身子一頓,六年前——六年前——是他!我終于回想起,六年前那個身長玉立,氣質不凡的男子,現在已經多了沉穩和厚實,都說女大十八變,他居然還認得我。
而他剛剛說——他是劉秀?匡復劉氏天下的劉秀?陰麗華鐘情的劉秀?那個六年前我便發現有斷袖之癖嫌疑的男子?就是我一直期待找到其墓地好穿回去的光武帝?對著他,我突然有種沖上前問他想把自己葬在哪的沖動。
我不大自然的笑了笑,忙拎起竹籃朝馬車走去,陰就很快便跟了上來,不知道是不是清楚他日后會成為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還是想到他不為人知的龍陽怪癖,又或者是那聲縈繞耳畔的“原來是你”讓我糾結,我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里。
陰興不一會也鉆進了馬車,欣欣然道:“文叔居然已經回南陽了,還暫居新野,這下可好,以后我便可找文叔討教學問!”
“二哥——”陰就遲疑著,脫口問道:“那種田的劉秀的學識廣博么?”
“嗯,別看劉秀勤于農活,卻十分好學,通《尚書》,仁智名遠,樂施愛人。而他的兄長劉伯升更是膽識過人,性情剛毅,慷慨有大節,好養俠士。”
“阿若姑娘,請等等!”
突然傳來劉嘉的聲音,他雖有副好皮囊,可我總覺得他略顯不羈,對他并無甚好感。
“姑娘,你籃中的土可是劉家來年用來養稻豐谷的,你這么白白取走豈非不厚道?”
“那依閣下之意,難道要將這土論斤買賣?”
“非也非也,生意乃文叔之好,我可不感興趣,這樣吧,土既然是文叔之物,那還請姑娘留心,十二月初六乃文叔生辰,還請姑娘送份禮道賀。”
我無語,不過拿了點土,還要扯出這么多的事來,見陰興也不惱,只呵呵笑著,我只好隨然點點頭,劉嘉見我允諾,便朝我們揮了揮手,灑脫的轉身走去。
“阿若,你真要給劉文叔送禮?”陰就歪著頭問。
“也許吧。”該送禮之人不是我,而是陰麗華,還是定情之禮,不知道陰麗華如果得知心上人回來了,該有多開心!
“二哥,他為什么名秀呢?我覺得這個名字女兒家了些。”
“據說文叔出生那年,劉家的莊稼地大獲豐收,甚至出現了一稻九穗的奇異景觀,于是劉父就給他取名‘秀’。”
“這可真是天降異像啊!他和他的兄長果然都非尋常人也!”陰就忙不迭的嘖嘖稱道,眼眸熠熠發光。
“他在新野也有這么多土地?”我疑惑的問道,劉秀的地盤應該是蔡陽吧?
“是啊,他可是南陽有名的谷商呢!”
“公子,你們可回來了!”
“怎么了?”見小憐神色慌張,眼窩紅腫,陰興蹙眉問道。
“小姐——小姐她——”
“她怎么了?”
“小姐她剛剛掉進湖里,請了大夫,可小姐到現在還未醒來。”
“什么!”陰興大手一揮,朝西苑大步走去,我和陰就連忙焦急的跟上。
“娘!”
進了西苑前院,便見陰夫人在門口同大夫說話,不知是聽到大夫說了什么,居然一下子昏了過去,陰興沖上前扶住她,扭頭盯著大夫問:“我姐姐怎樣了?”
“小姐她本來就久病纏身,氣血不足,這下又落水染寒,恐怕——”
“恐怕什么?”
“老朽無能,無力回天,能活一日便多一日罷!”那大夫搖了搖頭,嘆息道。
“下去!今天的事如果敢張揚出去,就別想活了!”陰興冷冷的說道,現在的他,更不像一個十多歲的孩子。
“來人,把新野的好大夫都給我請來!小憐小環,把夫人扶下去。”
我揪緊心,朝屋里走去,卻見陰麗華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劉姬、吳姬等正掩面而泣。
“哭什么哭,都給我出去!”陰興進門,狠狠的斥道。
“二哥——”陰就有些害怕,哆哆嗦嗦的說道。
“沒事,姐會沒事的。”
此時的陰興正抓著我的手,緊得幾乎要將我的手指揉碎,他心里一定也是很害怕的吧。
“麗華,你知道么?劉秀回來了!”我走到床邊,彎下腰對陰麗華說,她并沒有醒來,只是我敏感的察覺,她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下。
“陰伯,派人通知大哥,另外,不許任何人走漏消息。”
“是,二少爺!”
我了然,陰氏在新野乃名門望族,自然不會將這種不祥之事宣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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