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晨起自夢中驚醒，姜濃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已是秋日，時常有冷風，哪里還熱。

不過是昨日夜里做了場噩夢。

一覺醒來，稀里糊涂忘記了夢中情景，也屬正常。

總歸不是什么好夢，忘記了更好些。

姜濃用帕子擦拭了額頭上的虛汗，聽到耳邊傳來了一聲。

“太子妃，皇后娘娘陪人來傳話，說是待你起身后去見她。”

姜濃遲疑地放下帕子，問了時辰，才發覺自己也未曾晚起，甚至比從前還要早起了兩刻鐘。

皇后還從未這般早召見她過。

姜濃不覺得是小事。

當即梳妝打扮。

看了一眼睡得打著小呼嚕的兩個兒子。

就是出了東宮。

到了皇后的碧霄宮。

領她入內的金嬤嬤今日很是奇怪，雙目赤紅，似哭過了一般，連看她的眼神，都很不對勁。

姜濃心中緊了緊，并未多問。

跟著入內。

看向了那僵直地坐在鳳椅上的皇后娘娘。

心中一駭。

皇后她……面色慘白，雙目腫脹，也是哭過的。

她還未曾拜見，就被皇后娘娘揮手召了過去。

離得近了。

才發覺皇后神色的凄涼和悲切只多不少。

許是周遭比之從前過于怪異，姜濃也身子莫名地僵硬。

“母后，可是發生了何事？”

皇后眸子閃過一絲痛色，撫摸了一下姜濃的發絲，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斷斷續續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孩子，玄兒他，出事了。”

天色本是正正好，不涼不熱，可她從不知道秋日里能這般寒，能侵入人的百骨四駭，連著發絲都在發麻。

“……母后，說什么？”

皇后哽咽開口，泣不成聲：“玄兒歸來時，遇敵襲，那敵軍找準了玄兒所在，設下了埋伏……玄兒不知所蹤，護佑的六千將士皆亡……”

“往后我們……孩子，該如何，如何是好……”

姜濃不知自己是如何從碧霄宮走出來的。

也不知，她是何時回的東宮。

再次醒來。

姜濃就聽到了七婆子和云芝的哭聲。

那門被緊緊閉著。

她只覺得那門閉得好。

最起碼，小團兒和小弘兒一時間闖不進來。

也能阻擋些七婆子和云芝的哭聲。

她起身。

又問了一下時辰。

她去碧霄宮時是卯時三刻。

而今是辰時。

小團兒應當剛剛去了資和院。

小弘兒或許還在睡。

耳邊，是七婆子和云芝的勸告聲。

“太子定會逢兇化吉，娘娘您莫要想不開……”

“兩位殿下總是要靠著娘娘的……”

“太子，太子定會被找到的。”

姜濃聽著這些話，聽著他們一句句地叫著太子。

那兩個字，似針尖一般，刺到人最柔軟的地方，扎得生痛。

最起碼，她如今不想聽，她聽著，呼吸不暢。

只覺得那兩個字似被下了猛藥，聽了她就渾身無力。

“他本就無事。”她抬頭，篤定開口。

周玄繹怎么可能有事。

夢里，他會登基為帝。

他怎么可能出事。

姜濃手拂過臉，濕濕的一片。

她看著手，輕笑了一聲，原有些時候流淚，人是發現不了的。

“太子妃，你……”

七婆子要繼續開口，姜濃伸手阻住了他要說的話。

“去，將小團兒和小弘兒身邊伺候的皆喊來，囑咐他們，莫要透露一絲風聲，誰要是說漏了嘴，亂棍打死。”

七婆子和云芝心中一駭，當即領了命：“是！”

周玄繹離去時，小弘兒太小，不記得事，不知何為父王。

可小團兒不一樣。

小團兒思念周玄繹。

這幾日得知了他要回來，日日都要問一句……

她，不能讓小團兒知道。

誰也不能用這事情傷害小團兒。

她知道，周玄繹絕不會死。

就是為了小團兒和小弘兒，他也會活著。

他絕不會死。

……

皇太子被敵軍襲，杳無音訊，生死未卜。

此事，朝野皆震。

皇上加派了人手去尋。

更是放了話。

太子一日尋不到。

就說明太子一日未死！

太子仍舊是太子！

然而。

尋了一月。

也未曾尋到。

皆是傳言。

太子落了山崖。

或是被山間的野獸生吞了。

故而全尸都尋不到。

留了數萬大軍尋太子蹤跡。

而那大軍也回來了一半。

是為賢王親領。

賢王歸京都時。

眼含熱淚，神情恍惚，腰間還掛著一條白布。

皇上得知了此事大怒。

未曾贊那賢王分毫。

反倒叫他入宮來訓斥了一頓。

罰跪在殿前。

可賢王腰間的那一條白布卻在一日間傳遍了京都城。

好些不知太子遇難的，也都知曉了。

弄得人心惶惶。

日子這樣一日日地過去。

越多的人以為，太子定然死了。

甚至有些官員，還上奏提及重立太子之事。

最終，那出頭的官員被革職，挨了二十棍歸了老家。

之后，便再也無人敢提及。

皇上仍在派人尋太子。

無一日停歇。

太子東宮還是太子東宮。

里面有太子妃和太子子嗣。

聽聞，太子妃日日都會出宮，去城門站立半個時辰。

這兩個月以來，日日如此。

周彥暻不明白為何父王還沒有回來。

明明說要回來了。

連大皇叔都回來了。

為何父王仍沒有歸來。

娘親這段時日似乎很忙。

忙得他尋娘親時，娘親都不在宮中。

今日他照常牽著小弘兒去向皇祖母請安。

皇祖母卻是抱著他，哭了起來。

皇祖母疼他，他自然不想要皇祖母哭。

可無論他如何哄，皇祖母仍舊在哭。

之后好不容易不哭了，他才松了一口氣。

這日他早了一些回去。

竟發現，娘親也流了淚。

見他回來。

那淚就忽地就沒了。

小團兒怕極了。

他是要保護娘親的，父王不在，只有他能保護娘親。

才不能讓娘親哭。

可娘親只說無事。

說是風沙瞇了眼睛。

當需要他吹一吹。

他幫忙吹了，果然見娘親是好了。

他這才放了心。

坐在娘親的身側。

問及了父王何時回來。

可娘親卻說自己累了。

需睡一會兒歇一歇才好，未曾同他講父王。

娘親是日日出宮。

必然是累的。

他是該多陪一陪娘親的。

可這一日。

四堂兄神神秘秘地拉著他。

說有什么秘密要告訴他。

四堂兄不大聰明。

但平日里對他很好，好些吃的皆留給他。

一些事情也只告訴他一個。

想來，他定是真的有秘密告訴他的。

“我昨日里偷聽父王和母親說話，才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四皇兄說。

“我們不該偷聽人說話的。”小團兒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告訴你，他們說，說二皇叔死了。”四皇兄解釋。

“你的二皇叔？”小團兒有些卡頓，歪著腦袋問。

“對哦，就是太子，好像是你的父王……人死了會怎么樣？你的父王為什么會死？死了然后呢？他現在在哪里……”

小團兒本不該知道什么是死。

可他讀書讀得多。

偏偏知道什么是死。

死了，就是消失，再也不會出現，不會教他寫字，不會教他騎馬，他再也，見不到父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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