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伸出好信兒的食指，按下免提。

        錢佳麗心臟狂跳，擔心電話那頭的葉勝平接不住自己的即興劇本。

        短暫的沉默后，葉勝平開口：“知道錯了？”

        錢佳麗從鼻腔里可憐兮兮哼出個“嗯”。

        “怎么就突然知道錯了？”葉勝平話語間帶著情傷的哀怨：“你在哪？誰勸你了？”

        錢佳麗瞄了眼側耳傾聽的大姨，盡可能簡短的概括當下處境：“我和朋友來爬鳳得山，大暴雨沖壞路基走不了了，售票處的大姨收留了我們。

        大姨人特別熱心，關心我們倆有沒有對象。我不是跟你吵架提分手了嘛，還在氣頭上說沒有對象。

        大姨就要把給我介紹的人叫來了，我趕緊說實話我說我有對象，大姨不信，我打電話證明一下。”

        說完這些，錢佳麗稍稍心安。有了葉勝平這么個知道來龍去脈的人，大姨若真想干點兒啥不利她和占明明的事兒，都得先掂量掂量。

        “哥哥。”錢佳麗為了增加真實性，嬌聲道：“外面黑黢黢又打閃電，我害怕，真希望你在我身邊啊~”

        “吵架的事兒我也有錯。”葉勝平柔聲問：“你在鳳得山的售票處？”

        “是。”

        “乖乖待著，我去找你。”

        “啊？”外面黑得啥也看不見，暴雨擊打著鐵皮棚頂震耳欲聾，錢佳麗沒奢求他真來，“路……路基斷了。”

        “這不用你管。”葉勝平說：“我能過去就過去，過不去想辦法過去。要是實在過不去，我也就過不去了。”

        “你講繞口令吶？”錢佳麗笑了，電話線一圈一圈纏繞在指尖。

        大姨戳了戳座機的通話計時，示意錢佳麗不要浪費她的電話費。

        錢佳麗對大姨比了個‘收到’的手勢，“好了，掛了先不說了。”

        “注意安全，還有……”葉勝平稍作停頓，“我愛你。”

        錢佳麗呆住，恍惚間接道：“我……我也是。”

        結束通話后，錢佳麗和大姨倆人面面相覷。

        大姨嘆了口氣，轉而對占明明說：“這人我介紹給你吧！”

        占明明拼命搖頭。

        大姨還要繼續勸，有人敲響鐵皮門。

        門外一個年長的女人和一個年輕的男人。

        “哎呀！嫂子你也來了。”大姨高興得直拍巴掌。

        女人拉著兒子進來：“大川他自己不好意思。”

        叫大川的男人高高瘦瘦，長得很清秀帥氣，就是緊緊拽著媽媽衣角的手透著不對勁兒。

        大姨和她嫂子寒暄家常，大川一眼接一眼地看錢佳麗。

        “別瞅了，人有對象啦！”大姨用力摸過大川的臉頰，掰著他下巴轉向占明明，“這才是給你介紹的對象。”

        大川被她掰著下巴，仍執拗的斜眼看錢佳麗，還伸手指錢佳麗。

        錢佳麗緊張地咽了下口水，挎上占明明的胳膊，與她黏在一起。

        大川媽打大川的手，嗔怪道：“嘖，這孩子！”

        “這孩子心善、單純。”大姨不吝夸贊：“一點兒花花腸子都沒有。”

        大川媽也向占明明推銷她兒子：“大川手巧，會木工活。我們家雖然算不上富裕，但愿意出六萬塊錢彩禮。只要你對他好，我和大川他爸就把你當親閨女，絕對不讓你受一點兒委屈。”

        大姨拍拍已經石化了的占明明，“六萬塊錢啊！你出去問問，誰家嫁女兒都沒有這個價！”

        “結婚是找個喜歡的人過日子，不是明碼標價把自己賣出去。”錢佳麗拉起僵住的占明明：“我們拿上東西走。”

        “去哪？”大姨冷下臉：“這么大雨，你們倆想死外頭啊！”

        錢佳麗小聲嘟囔：“死外頭也比被你賣掉強。”

        “小丫頭你這說的什么話？！”大姨戳了她一指頭，“我是心好給你們倆介紹對象，成不成你們自己決定，怎么說得我跟人販子似的。”從抽屜里拿出景區工作證，拍在桌上，“我是有正式工作的人！”

        錢佳麗趁機暗暗記下大姨工作證上的個人信息。

        大川媽陪著笑臉說：“看把倆孩子嚇的，不成就不成，沒啥。”

        占明明向外瞧，正好一道閃電照亮大暴雨下滲人的景象，沒法心一橫真出去，“不好意思，那是我們誤會了。”指了指中間方才換衣服用的隔間，“我們今晚住那兒行么？”

        “不行。”大姨伸長胳膊，“住最里面那間。”

        “大姨晚安。”占明明拽走一旁噘個大嘴的錢佳麗。

        倆人拿上衣服與背包，到最里面那間房。

        拉開燈繩，棚頂小小的燈泡暗淡得只有一點螢火能夠稍作慰藉。

        錢佳麗輕輕落下鎖，占明明抬起桌子堵住門。

        暖氣片只有半扇，另外半扇被隔板隔在中間那屋。

        錢佳麗將濕衣服晾在椅背上，湊近半扇暖氣片。

        占明明拿出吃剩的面包和火腿腸，問錢佳麗：“餓不餓？”

        錢佳麗搖頭。

        占明明心里發堵也吃不下，早早上床了。

        “好冷。”錢佳麗在地上轉悠一圈也跳上床。

        占明明抱住錢佳麗，“這樣呢？”

        “聽實話還是假話？”

        “假話。”

        “冷。”錢佳麗笑嘻嘻側過身，回抱住她，“越抱越冷。”

        外面，大姨和大川媽閑聊家常、有說有笑。

        屋內，錢佳麗和占明明窩在一起，蒙住被子講悄悄話。

        占明明問她：“你剛剛是給大哥打電話么？”

        ‘大哥’是宿舍女生們對葉勝平的代稱。

        “是呀~”

        “大哥真聰明，你一說他就懂。”

        “大哥總是讓人很有安全感。”

        “這么久沒聯系大哥，大哥還肯幫你，大哥是不是還愛著你？”

        “大哥興許只是心善。”

        “大哥說要過來，會來么？”

        “不會吧……，他應該是察覺邊上有別的人在聽，故意嚇唬大姨的。”

        “有道理。但是如果啊，我說如果大哥真的來了，你什么心情？”

        “……不知道。”

        “那你想讓他來么？”

        “……不知道。”

        占明明支起上半身：“一問三不知啊！”

        “被窩里鉆風，快躺下。”錢佳麗掖好被角，輕嘆一聲：“我腦子好亂。”

        “哦——”占明明：“悟了。”

        “悟了什么？”

        “你喜歡大哥！”

        “我一直喜歡大哥啊~”

        “那你……”

        “我害怕吃苦，我也吃不了苦。”錢佳麗埋頭在她肩膀，哼道：“我雖然喜歡大哥，但我更愛我自己。而且大哥想要的是賢妻，過了新鮮勁兒他會嫌我敗家的。”

        “敗家這一方面，你確實挺有潛能。”占明明想到錢佳麗丟的金墜子一陣心絞痛，“實在不行咱改一改唄？”

        “我不。”錢佳麗理所當然要這么活。

        讓她艱苦樸素、讓她勤勞奮斗，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大姨在外頭說：“嫂子，今晚你跟我睡小床，大川睡隔壁，這倆屋都可暖和了。”

        錢佳麗、占明明很有默契地閉上嘴，屏氣凝神聽響動。

        腳步聲停在二人門口。

        木門被驟然大力推拉，倚門的破舊桌子跟著搖晃，一副要散架的樣子。

        倆人慌了神，錢佳麗起身尋摸趁手的武器。

        外面大川媽：“兒子，不是那屋，是中間這屋！”

        大川呆呆地“哦”了一聲，不再繼續推拉木門。

        錢佳麗和占明明齊齊松了口氣。

        錢佳麗正欲躺下。

        “我的媽呀！”占明明一臉驚恐、捂著嘴，指著隔斷板頂上，猛拍錢佳麗。

        錢佳麗斜眸投去視線。

        大川的大眼睛出現在隔斷板頂，眨啊眨啊眨。

        “看什么？”錢佳麗不想大姨和大川媽聽到，壓低聲音偷偷兇他。

        大川沒反應，還扒著隔斷板，大眼睛眨啊眨啊眨。

        “誒呀我去，真服了！”錢佳麗背對隔斷板蒙上被子。

        睡不著，后背還總發毛，咬牙轉身瞪向隔斷板頂。

        大川的眼睛不在了。

        一夜過后，暴雨還未停歇。

        大姨們在外面做早飯。

        隱隱聽到大川媽：“我去叫倆小姑娘過來吃早飯。”

        “不叫。”大姨尖聲說：“中午給她們吃點兒東西就不錯了，要不是沒我，她們非得死外頭不可。”

        錢佳麗和占明明很識相的沒有出去，包里的面包被雨水泡了，只有火腿腸能湊合吃上幾口。

        這時外面鐵皮門被大力拍響。

        錢佳麗、占明明停下啃食火腿腸的動作，機警地聽著。

        猝不及防聽到大姨和大川媽的刺耳尖叫。

        錢佳麗扔了火腿腸，拉著占明明就往床底鉆。

        鉆到一半聽到葉勝平的聲音：“別喊，我們是好人，你這一嗓子喊得我心直突突。”

        大哥真的來了！

        錢佳麗興奮得搬開桌子、拉開門，奔向大哥。

        “誒？”待她看清大哥模樣，及時止住腳，甚至后退了半步。

        天吶——

        怪不得大姨們尖叫。

        大哥背闊腰寬包了一身泥漿，沒有一點兒人樣，活脫脫的黑熊下山！

        黑熊向錢佳麗舉起大爪子，酷酷道：“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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