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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圣人之道


翌日,奉天殿。
  朝會正如火如荼。
  朱元璋拋出了議題,就斜靠在龍椅一側托腮假寐,坐看分了兩派的臣子打擂臺。
  朱標心思早已飛到了宮外,不過還得站這最后一班崗。
  以前這些文臣在他眼里都是大才,品性高杰,學問更是高山仰止,
  如今他只覺得厭煩至極,僅這商稅一事,經過陸長生剖析,讓他明白此舉真正利國利民,類似絲綢商人元寶如那種正經商人,怕也是雙手贊成此舉的。
  可這些臣子還在哭天喊地反對,是真不懂還是?
  呵,士大夫!
  朱標朝上方的父皇瞄了一眼,以前自己每每站隊士大夫與爹頂雷,他老人家一定很傷心吧!
  罷了,就讓兒臣為父皇做一次惡人,這仁善寬厚的太子之名,見鬼去吧!
  “夠了!”
  朱標起身呵斥,
  “爾等這般作態是要將朝堂當菜市口不成?”
  武將們照例在神游萬里,不曾想太子爺居然發威,瞬間都來了精神,吃瓜,吃瓜!
  文官們啞火,怎么把太子爺給惹怒了?紛紛告罪一聲,退回班位。
  “兵部給事中,你說,你反對征收商稅的理由是什么?”
  被點名的中年酒糟鼻官員出列,恭恭敬敬一禮,
  “回太子殿下,微臣以為商賈不事生產,逐利而往,要對他們開征商稅,他們必定要將稅賦加倍強加在物價上,屆時吃虧的還是百姓。”
  “禮部侍郎,你的理由是什么?”
  又一肥胖官員出列,
  “回太子殿下,臣以為對商賈實施庇護,與我朝重農抑商的國策不符;”
  “商人本就奸詐,若再得朝廷庇佑,豈不是要橫行無忌,滋長浮夸,禮樂崩壞啊,殿下!”
  “你們還有什么理由,一個個出列奏來!”
  “太子殿下,放任商賈必將引起奢靡之風,屆時人人學為榜樣,如何是好啊!”
  “太子殿下,臣以為征收商稅一旦商賈囤貨居奇,物價飛漲,一物難求,恐必生亂子啊!”
  ……
  朱元璋微抬眼皮,將出列的數十位大小官員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征收商稅該是戶部的事,呵,兵部、禮部…孤想問,此與爾等職權有何瓜葛?”
  朱標冷笑,
  “囤貨居奇,物價飛漲?”
  “甲商欲掙2兩,乙商或只需1兩,丙商甚至只要半兩以圖薄利多銷。”
  “商人既是爾等口中奸詐,唯利是圖之輩,那么如此淺顯的道理他們會不知?”
  “難道做營生不該巴不得自家貨賣的比別人多,比別人快?”
  “假使朝堂上不從了爾等,可是下朝后私會密謀,煽動背后商賈們罷市?好叫應天府一物難求,說不得還有被蠱惑的亂民聚眾生亂,可是?”
  一眾朝臣愕然地望著揮斥方遒的朱標,心中叫苦不迭…
  太子殿下,我們苦盼的圣君呦,唉,您變了呀!
  這可如何是好啊…
  “戶部尚書!”
  “太子殿下,老臣在。”
  “商稅征收具體細則,合法商賈家財的保護政策,你戶部先列章程,待擬定后再奏報父皇定奪。”
  “是,太子殿下。”
  “當務之急是盡快制作并頒發商鋪,作坊經營許可證,將登記信息備案。各地衙署同步執行。”
  “老臣明白,請太子殿下安心!”
  朱標目光在出列眾人身上掃視,冷冷道,
  “爾等愛弄出什么動靜,盡管施為便是!”
  “咱大明真正的百姓如今都在為溫飽努力,哪有什么購買能力,至于你們,愛囤囤去吧!”
  “諸位都是經歷昨日大朝會之人,好自為之!”
  ——————————
  陸府。
  陸長生今日晨練,身體素質又有增強。
  點點白光盡管零星稀少的可憐,但自大朝會結束后就沒停過。
  后遺癥就是陸長生的頭發生長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陸長生估算,若放任不管,照此速度,只需兩三天就能從板寸到長發垂肩。
  在春、夏兩個丫頭伺候下洗漱完畢,正待穿體恤大褲衩去小作坊,門卻被推開了。
  文靜手捧一套袍服進來,
  “少爺,您還是穿上這套吧,與您喜愛的款式一樣,不過是顏色搭配上,略有不同。”
  陸長生暗自懊惱,
  這大姑娘家的,老子這可是第二次被你看光光了…
  表面平靜中帶著一絲疑惑,
  “穿正裝怎么干活?”
  “醫院的水循環系統正在搶進度呢!”
  文靜笑道,
  “少爺,也就是您!”
  “太子殿下都在咱府上等候片刻咯!”
  “換旁人早該中門大開,親身相迎了。”
  陸長生愕然,
  “太子爺來了?”
  “是啊,不過殿下是私服造訪,不叫門房那邊大張旗鼓,還不讓下人打攪您,說只等您閑暇時再議。”
  “奴家覺得太子殿下好說話,但少爺也不好太過怠慢,至少得穿的得體些,這才自作主張來給少爺送新衣。”

  文靜并不明白陸長生與皇家的微妙關系,不過是在下位者的立場考慮問題。
  陸長生微笑擺手,
  “文靜啊,你多想了,太子爺既然如此作為,那咱們府上各人該尊重他的意見才是。”
  “該吃吃,該喝喝,平時咋樣,這會也該咋樣!”
  “太過做作,反而叫私服的太子爺放不開。”
  文靜美目流轉,屈膝一禮,
  “奴家明白了,謝少爺提點,這便去把少爺的意思交代下去。”
  陸長生自顧自朝身上套T恤,
  “文靜啊,閑暇時替少爺張羅一下秋冬長衫,款式以道袍與我設計的式樣糅合,主打一個穿著簡便,也方便手腳活動,不過材質上講究些,顏色么,淡青,黑,白,灰混色皆可。”
  “少爺未免高看文靜了,這要是糅合出個四不像,怕是要少爺不高興了。”
  “無妨,少爺我也沒那般講究,無非是表明自己既不是道士也不是書生,順便圖個手腳施展得開。”
  文靜莞爾,
  “少爺,奴家懂了。”
  “請太子爺來書房吧!”
  “好的,少爺。”
  朱標在文靜的引領下,穿過叮叮當當的中庭時,看到工匠群里有兩個穿儒衫的少年人,與一群穿短袖大褲衩的工匠格格不入,好奇發問,
  “那兩人是?”
  “回殿下,一個15歲叫夏元吉,一個14歲叫解縉,都是少爺指名要的人。”
  “恰巧是昨日才到,少爺要參加大朝會,便臨時讓他們在中庭自便,想來今日會有安排。”
  朱標恍然,不禁多看了一眼。
  待到后宅書房時,陸長生已在門外等候了。
  “太子爺突然造訪,倒是陸某怠慢了!”
  “長生先生不必如此,標是尋先生求學來啦!”
  文靜與春夏兩個丫頭齊齊心頭震顫,她們聽到了什么!
  陸長生嘴角抽搐,饒是他心里早有預料,卻還是被朱標的直接弄了個措手不及。
  趕緊朝四下觀望,好在附近沒有其他下人,陸長生換上冷漠的表情,掃視三女,
  “太子爺只是過來視察工造,可懂?”
  朱標愕然。
  文靜心思電轉,
  “太子殿下,少爺放心,奴婢三人謹記在心!”
  說話間還拉扯不知所措的兩個丫頭,
  “啊…是,少爺!”*2
  “文靜,她倆交給你了,好生叮囑一番!”
  陸長生板著臉,繼續吩咐,
  “我與太子爺有要事商談,未經允許,不得靠近書房!”
  “是,少爺!”*3
  陸長生這才邀請有些茫然的朱標進入書房。
  待書房門關上,朱標第一時間問道,
  “先生,可是剛才標說錯話了?”
  陸長生微笑點頭,指著書案正面多加的一張椅子道,
  “太子爺,坐下聊。”
  朱標施施然入座,卻還是迷糊,自己不過說了句‘來求學’,這難道有什么忌諱嗎?
  陸長生面帶微笑,將丫鬟提前準備好的茶水,倒了一杯,擱在朱標面前,這才對上朱標迷茫的眼神。
  “若叫世人知曉太子爺你的學問,大多是從陸某這學來的,那叫世人如何看待未來的朱子,朱圣人?”
  朱標恍然,隨即苦笑,
  “先生此言差矣!”
  “成圣,標確實心動過,但也知曉自己的斤兩,若撇去我皇室的身份,僅我這點皮毛學問,豈敢奢望成圣?”
  “所以標只求能從先生這里學得一些學問,借以這層身份好為民開智罷了。”
  陸長生心悅誠服,
  “太子爺這份胸懷,陸某佩服!”
  “若太子爺不計陸某高攀,咱們此后私下以兄弟論處如何?”
  朱標連連擺手,
  “先生,不可,萬萬不可,標是來求學的,首當懂得尊師重道。”
  “標哥這是嫌棄小弟出身卑微?”
  朱標苦笑,遲疑片刻一抱拳,
  “長生老弟!”
  陸長生笑容滿面,他真的很不喜歡端著。
  “標哥!”
  相差11歲的兩人,彼此交換眼色,隨后齊齊仰頭,哈哈大笑。
  “標哥,老弟這身行頭怎樣?”
  陸長生扯了扯大褲衩賣弄。
  “我如果中庭見一眾工匠如此穿著,當時感嘆必是老弟你為他們準備的,既涼快又能放得開手腳,還節約了布料,一舉三得。”
  “卻不想老弟你自己也如此穿,此舉可是映射我等該充分尊重工匠?”
  陸長生點頭又搖頭,
  “人格方面則以人之品格作為區分,大奸大惡,小惡,偷奸耍滑,偽善,懶惰,正直,善良,勤勞等等。”
  朱標若有所思。
  “區分這些人格,我們首先得有一條道德底線;”
  “道德底線之下還得有一條法律紅線。”
  “諸如一些偷奸耍滑之流,他雖低于道德底線,卻并未觸及律法紅線,此類行為的人我們可以不恥,卻不能治罪。”
  朱標點點頭。
  “能企及道德高尚那條線的人并不很多。”
  “道德底線至道德高尚之間的,才是蕓蕓眾生。”

  “人與人的人格是平等的,這句話說的便是此間之人,上至帝王,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甚至是乞丐。”
  “換言之,一個人只要道德達標,就不該被歧視,更遑論欺壓,辱罵!”
  朱標深以為然。
  “你位高權重也好,從事的職業體面也罷,但若因此頤指氣使,沾沾自喜,無故欺辱一個道德達標的平民百姓,那么從人格,道德,道義諸多方面論,其實你已經是道德低下,為人不齒之徒;若造成了傷亡,那必然突破了道德底線之下的法律紅線,那么你已不能再以道德低下論了,而是妥妥的犯罪分子。”
  “這樣的犯罪分子,如今因為特權加持,許多仍披著光鮮衣服,從事著體面的職業,活的悠然自得。”
  “這才是教化天下的真正意義,讓更多的百姓知道這個道理,分得清誰是犯罪分子,誰是道德低下,誰是真正的品德高杰,而自己又該堅持怎樣的為人,什么該做,什么不可為。”
  “而這一切,最有效的辦法是從天下娃娃抓起,畢竟那些年紀大的卑劣者早已食古不化,教無可教!”
  朱標抱拳,
  “老弟這番言語發人深省,兄記下了!”
  陸長生笑的靦腆,畢竟他那多出來的記憶也沒學會怎樣當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
  只能想到哪說到哪,想來以朱標的睿智,總是能從中汲取并自行總結的吧。
  “首先標哥得創立朱學。”
  “朱學暫分兩部分,入門級,適合啟蒙,以學3-6年為宜,偏重識字、詩詞、儒家經典及算術。”
  朱標眺望房梁,一邊微微點頭,一邊作思索狀。
  “朱學初級教材,匯總各行各業的基礎知識,以3年為宜。”
  “以7歲孩童為例,經過入門,初級教導后,大概也到了14歲左右。”
  “此時作為教化免費與收費的分水嶺。”
  “畢竟此時經過數年免費教導已14-5歲的少年,已經懂得做人的道理,并且很難被低端的謊言蠱惑、教唆。”
  “而此時的他們中的一部分將以學徒、幫工的身份進入各行各業,足以混取一份養活自己的俸祿;隨著他們在那個行業勞作幾年,基本能出師,屆時待遇自然水漲船高。”
  “另一部分則會選擇付費進入某一感興趣的行業專門學習相關學問。”
  朱標插話道,
  “難怪老弟說暫分入門、初級兩部,老弟是建議未來幾十年內,兄只要廣施教化,待初級學說深入萬民,屆時后來者必會作更進一步研究,逐步制定出中級、高級類的各類學問。”
  陸長生微笑點頭,與聰明人聊天就是舒坦,補充道,
  “可這樣標哥你至多算半圣,畢竟朱學的內容一部分來自先賢,而我這里的也僅夠你填補初級教材,另外教化天下之功,涉及你的身份終究要與朝廷分潤。”
  朱標卻是毫不在意道,
  “即便半圣為兄也不敢竊據,能為萬民開智,標此生無憾!”
  “那怎么行!”
  陸長生神秘一笑,
  “弟這里有個建議,不過卻是苦行僧做派,但結合傳播新學,教化萬民之功,此舉若成,必可成圣!”
  朱標顧不得謙讓,滿臉激動,
  “作學問最高成就無非是成圣,非是兄之前有口是心非之嫌,實在能力有限!”
  “但若有一線希望,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又何妨?”
  陸長生滿意點頭,
  “標哥嚴重了!”
  “成圣之道,守先得有一門萬民認可的學說,而標哥卻得也僅是這點。”
  朱標點頭,這就是能力問題,也是這一步叫天下讀書人成圣無門,畢竟誰敢輕言自創一門學說?
  “《社會學》”
  陸長生直接拋出了命題,
  “從一村開始,村民的現狀,他們的訴求,他們的陋習,他們需要的里長該有什么樣的能力與權柄,除了里長外,他們是否還需要其他朝廷委派的吏員,以助他們盡快將日子過好起來。”
  “再到一縣,從多數百姓的角度出發,深入了解他們,從而判斷到底需要多少種類的職權部門,如何真正做到吏治清明,但凡百姓有訴求的,都有職司在管。這需要大量的時間,走訪,觀察民眾,代入百姓遇到的一件件事,很復雜,很繁瑣,卻非常重要。”
  “屆時你會發現,一個縣太爺和他的班底,即便長8條腿,16只手臂,也處理不完這些,索性就不處理,任由百姓自生自滅。”
  朱標目泛精光,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喃喃自語,
  “為兄明白了,明白啦!”
  “徹底了解一縣,再到一省,除了朝廷機構缺失的斧正,包括當地農業特色,商賈之道,民風民俗,地理環境等等,將之盡可詳細入冊。”
  “得此書者,中央朝局將變得更完善;地方官員勢必能從中盡快入手治理一地。”
  “更是百姓的生活百科全書!”
  “善,大善!”
  兩人又就這門社會學討論了良久,此時的朱標已磨拳霍霍。
  “標哥,你本就有足夠的資源,老弟這里也歸納好了適用于初級教材的基礎知識,兩相集合,不出兩個月,定能編纂出兩種教材。”
  “至于那兩少年能為你所用,不過其中的夏元吉是將來的戶部尚書,遲早是要還給你四弟的。”
  朱標已是在迫不及待地翻看陸長生這些年隨手寫下的稿件,三心二意點點頭,
  “為兄這里也正需要人手編纂教材,他兩人能被老弟看中,必能助我一臂之力。”
  陸長生具體寫了些什么呢?
  語文方面僅一個漢語拼音,標點符號應用。
  數學方面無非是阿拉伯數字,乘法口訣,加減乘除計算方式,二元一次方程。
  其他理化類的說入門那真是入門,大抵是十萬個為什么里面的一些內容,只為勾起有心人的探索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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