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羅燦時不時踢一下腳邊的石子漫不經(jīng)心說道：“你剛才不應該那樣對劉夢的。”

        許垣玖不說話。羅燦干脆直接停了下來：“人家一個女生花了心思送你禮物向你示好，你接一下怎么了，又不是當眾向你求婚�！�

        棠梨聽著羅燦的語氣有對那個叫劉夢的心疼，但更對的還是對許垣玖那種習慣于拒人千里之外不肯承認自己【愛與被愛】的冷淡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許垣玖也停了下來。見倆人氛圍不太對勁，云蘇也不好直接上去說什么，只能默默地拉著棠梨站到一邊。

        許垣玖皺了皺眉頭，羅燦故意偏頭不看他。許垣玖嘆了口氣，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只能無奈地解釋：“我真不愛吃餅干，許佳琪也不愛吃，我們家都好多年沒買過餅干了�！�

        ……

        羅燦一臉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看著許垣玖，他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話的語氣這么委屈又正經(jīng)。

        見羅燦臉色緩和不少，許垣玖又繼續(xù)說：“而且我不喜歡劉夢，不喜歡一個人為什么要收她的禮物，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給別人希望�！�

        “我不是那個意思�！蹦_邊一塊拳頭大的石子再次被羅燦一腳踢開，“我就是覺得你這個人有時候吧，也太像塊冰疙瘩了，你要試著去回應以及允許別人對你好�！�

        “我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的。”許垣玖笑著撇了一下嘴角。

        見兩人誰也沒有再開口講話的意思，云蘇走上去兩只手分別搭在他們肩上拍了一下說：“行啦，多大點兒事，讓你倆搞得跟偶像劇分手現(xiàn)場一樣，就差給你們放一首悲情的背景音樂了�！�

        呵，許垣玖和羅燦隔著棠梨對視一眼，然后各自笑著扭過頭去，嘴里小聲罵著“傻逼”“神經(jīng)”“誰要跟他一起啊”，心里卻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涌上一股暖意。

        畫面大概靜止半分鐘，許垣玖說：“周末許佳琪生日，大家一起上羅燦家面館聚聚吧，沈煜也回來�！�

        “嗯，”羅燦認真點點頭，“讓我爸多做倆菜，鍋包肉，佳琪最愛吃�！�

        “是你愛吃吧�！痹铺K在他后腦勺上輕輕拍了一下。

        兩人吵鬧著朝前奔去，許垣玖和棠梨并排走在他們身后。路燈是在一瞬間亮起的，眼前是一片冬日夜晚特有的朦朧迷離，周遭也跟著腳下昏黃的光影變得安靜起來。

        棠梨正沉浸在這一刻的【自我放空】中，耳邊輕輕傳來一句：“周末一起吧。”

        許垣玖說話的時候眼睛依舊看著前方，棠梨轉身微微仰頭看著他，燈光下忽閃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流暢的下頜線……

        許垣玖是好看的，第一次在超市碰見他的時候，棠梨就覺得他好看，只不過他的好看里帶著鋒利，跟羅燦說的【冰疙瘩】一樣，渾身冒著拒人千里的寒氣。

        所以剛才那句“周末一起吧”，棠梨是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的。直到許垣玖轉過頭來看著她又說了一遍：“周末有時間的話就一起來吧，許佳琪說了，她的十二歲生日，棠梨姐姐一定要來�！�

        棠梨這才眼神明亮的笑了起來說：“好。”

        ——

        沈煜是周五晚上坐大巴車回來的，西鎮(zhèn)開車往南走一個多小時就是襄市。襄市城區(qū)中心有一個小而古早的火車站，這里每天只會停靠兩趟列車，其中一趟就是沈煜坐的這輛從南方開來的k987。晚上七點，火車嗚隆響著鳴笛，帶著一路的顛簸與夜色開進了透著冷清與孤寂的站臺。

        沈煜敲門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夜里十點，剛洗完澡出來的許垣玖將一條藍色毛巾搭在脖間，其中一端被他拿在手里壓在濕漉漉的頭發(fā)上隨意地摩擦。

        開門，夜里一陣冷風順著門縫灌了進來，許垣玖鼻子一癢，扶著門把手低頭打了個噴嚏。再抬頭，便看見了沈煜站在門口張著胳膊準備了個大大的擁抱說：“來，給哥們抱抱�！�

        許垣玖繼續(xù)扶著把手沒理他，然后又自下而上將沈煜打量了一遍：

        黑色板鞋、一小截露出來的深灰色運動褲、黑色過膝羽絨服，遮擋著整張臉的黑色圍巾，然后是一雙忽閃忽閃的黑色大眼睛……

        許垣玖愣了一會兒，心想沈煜這身“夜行俠”的裝扮，但凡敲錯了門，被人家誤會成“入室搶劫”打一頓都不為過。

        “不說說周末接你嗎？怎么這會兒回來了？”

        “下午選修課老師臨時有事取消，我就改簽了。”

        “哦�！痹S垣玖機械式地點點頭。

        沈煜斜眼看了看他橫在門與門框之間的胳膊，以及光腳踩著的人字拖問：“你不冷嗎？”

        許垣玖皺皺鼻子說：“還行�！�

        “我不行�！鄙蜢险f著搓了搓手拍開他擋在胸前的胳膊進門回頭看他，“還楞在門口干嘛，接財神嗎？”

        接財神？呵，說話還是這么喜歡“陰陽怪氣”別人。許垣玖笑了一下轉身回屋把門重新鎖好。

        見客廳暗著大燈，沈煜朝南側許佳琪的房間看了一眼問：“睡了呀？”

        “嗯，說是今天考試有點累，不到九點就睡了。”許垣玖說著又擦了擦頭發(fā)，水汽加上冷風的物理作用，許垣玖覺得自己這會兒頭皮有一陣緊巴巴的疼。

        緩過勁兒來之后，許垣玖指了指沈煜身后裝得鼓鼓囊囊的書包說：“你什么情況？”

        沈煜咧嘴笑了一下過來抱住他：“今晚我跟你同床共枕，相擁入眠怎么樣呀？”

        沈煜的毛線圍巾蹭著許垣玖的側臉有些扎人的癢。

        “不怎么樣�！痹S垣玖手放沈煜胸前推開他。沈煜相當配合地后退兩步，右手捂胸彎腰，然后左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許垣玖撒嬌：“你，你，你好狠的心哪�！�

        “戲精�！痹S垣玖笑著將毛巾取下朝沈煜丟去，沈煜一個側身朝前伸手剛好接了個正著。

        許垣玖不再理他轉身進廚房倒了杯熱水出來放在桌上，沈煜也很自然地將身上的背包和裹著的厚重衣服脫下丟在沙發(fā)上。

        “又跟家里吵架了？”許垣玖窩在沙發(fā)里抬頭看他。

        “也不算吵架，就是很煩，不想回家面對他們�！鄙蜢嫌行�無奈地長長舒了口氣，然后人也跟著沒了力氣一屁股陷進沙發(fā)里。

        許垣玖扭頭看他一眼，累，是那種身體上精疲力盡的無力感。但還好不是那種內(nèi)心對這個世界的無望。這大概就是沈煜這種從小到大都被保護的很好的小孩身上才會有的特質(zhì)：

        會失望，會難過，會肆無忌憚的苦惱，但也會永遠保留一份天真隨性，熱血勇敢。

        果然，一張臉垮著還不到一分鐘，沈煜就轉過身來手肘撐著沙發(fā)靠背，手心貼著臉頰說：“你能想象嗎，我媽每次給我打電話都要問我什么時候有時間回來相親，拜托我才剛讀大一，怎么搞得就好像我高中畢業(yè)就應該立馬結婚生子一樣�！�

        “那是不行。”許垣玖配合著搖頭。

        “對吧，”沈煜一激動，嗓音也跟著提升不少。許垣玖指了指許佳琪的房間，沈煜立馬反應過來將自己的憤怒壓到最小聲說：“哪有他們這樣催婚的，而且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只想把樂隊玩好，談戀愛什么的根本沒心思也沒時間�！�

        “嗯，的確是。”許垣玖點點頭，“高中畢業(yè)就結婚還是早了點，法定年齡還沒到呢，叔叔阿姨是著急了，大學畢業(yè)的話倒是可以�！�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沈煜張著嘴巴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許垣玖眨眨眼像是剛睡醒一樣的反應：“不是在說你結婚的事情嗎？”

        “我靠！”沈煜急的差點沒直接從沙發(fā)上跳起來，“你聽人講話可真他媽會挑重點！”

        接下來幾個小時，沈煜又一口氣把這幾個月家里、學校、樂隊發(fā)生的事七七八八全講了一遍，等他停下來的時候，許垣玖頭發(fā)早就干透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打了個飽滿而又深長的哈欠，抬頭看眼時間，時針已經(jīng)走到了2的位置。

        “睡吧�！痹S垣玖眼里含著困意的淚水。

        “嗯。”沈煜看上去也有些眼角通紅。

        “我去洗漱�！�

        “好�！�

        沈煜起身把桌上的水一飲而盡之后拐進衛(wèi)生間。許垣玖從主臥抱了一床被子出來，開門進去的時候主臥有一股塵土的味道在空氣里漂浮著，許垣玖快速進去又快速出來，這里的擺設還跟幾年前爸媽住著的時候一樣，平時門都鎖著，兄妹倆也很少進來。

        回到自己房間，棉被鋪好，許垣玖躺在床上很快便被睡意席卷。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沒睡，半夢半醒中，許垣玖聽著沈煜推門進來，然后手里拿著一張a4紙放在自己胸前說：“差點忘了說正事，春節(jié)過后渝川傳媒要在全國搞一個歌手選拔賽，幫你要了報名表，你看看要不要參加，這會兒不看也沒關系，反正線上的報名信息我都幫你填了�！�

        ！��！

        許垣玖猛地睜眼，手里緊緊攥著胸前那張紙，整個人無比清醒地看著頭上的天花板。

        今天晚上，算是沒法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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