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來臨前都是平靜的。

        棠梨突然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蹲在地上去撿那些散落的藥片，有幾個滾到了這些人的腳邊，棠梨也不說話，就那樣安安靜靜過去蹲下從他們腳邊撿起，這種突然的【無聲】反倒令男生們有些無措地腳步后退。

        林木有些不悅地看著陳潭問：“滿意了？可以走了嗎？”

        陳潭沒有回答，她就那樣僵在原地俯視著棠梨的背影，心中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份勝利的快感，因為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棠梨這樣的人是沒有辦法【打敗】的，除非對方心甘情愿。

        陳潭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她輸了，她開始承認，這段時間自己所有的嫉妒與抓狂在棠梨眼里就是個【跳梁小丑】，而且永遠都只能是個【小丑】。

        七、八、九、十……

        棠梨將手里的藥片一一數(shù)好，然后緊緊攥在手里，接著緩緩起身走到陳潭跟前，對著她的臉一把甩了上去。

        好不容易才重新聚在一起的藥片再次變得七零八落。

        林木下意識跨步往前擋在了陳潭面前對著棠梨吼了句：“你瘋啦！”

        棠梨還是不說話，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林木，然后揚起巴掌對著陳潭的臉就是一個耳光，掌聲清脆，陳潭欠自己的這一巴掌，到底還是討回來了。

        積攢一起的怒火一旦火山爆發(fā)噴涌過后，世界將重歸于靜。

        所有人都被棠梨這個突然的耳光嚇傻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陳潭舌尖頂著臉頰一臉輕笑，反倒林木總算有了個男朋友該有的樣子，瞬間跟棠梨急了眼。

        林木扯著棠梨的胳膊惡狠狠說“道歉”，換來的只是棠梨一臉輕蔑地挑了挑眉。這個反應讓林木看得愈發(fā)上火，于是原本揪著棠梨胳膊的手順著上移到她肩膀，男生怒著用力，棠梨肩胛骨處傳來一陣劇疼。

        沒有人能幫自己，但這個結果她認了。棠梨閉上眼睛等著即將來臨的“風暴”，當眼前只剩一片漆黑，她似乎看到了遠處有星星劃過。

        然后，她聽著一陣風從耳邊吹過，接著對面一記悶哼，一句“臥槽”，然后有人在一陣喧嘩聲中牽住了自己的手。

        棠梨睜眼扭頭看著許垣玖，少年像白楊一樣□□地站在自己身邊。也顧不上去想他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此刻棠梨只覺得自己眼眶發(fā)熱，有無數(shù)顆眼淚擠著想往外涌。

        林木舔了下嘴角從地上站起來，剛才許垣玖那一拳來得突然顧不上閃躲，重重的拳頭直直懟在臉上，林木嘴里瞬間一股血腥味兒。

        “呵。”林木吐著嘴里的血腥走到許垣玖跟前，其余男生也圍了上來。

        余光里，棠梨看到陳潭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這一架，躲不掉了。

        棠梨握緊了許垣玖的手，許垣玖用同樣的溫度回應她。

        “不給個解釋嗎？”林木右手食指抵在許垣玖胸前微微用力。

        許垣玖松開棠梨說：“你先到旁邊等一下”。

        棠梨不放心地朝他使了個眼神。

        “沒事，”許垣玖安慰她，“等會兒一起回家。”

        “嗯。”棠梨點頭。

        一起回家，四個字聽得棠梨心里穩(wěn)了不少。

        許垣玖這個人向來說到做到，所以她相信，他說一起回家就一定會一起回家。

        沒等棠梨后退兩步，林木一幫人便揮著拳頭直直朝許垣玖砸了過來，許垣玖彎腰躲開，棠梨看得心里一緊，下意識便要掏出手機報警，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解鎖，手機便被陳潭奪了過去。

        “還我！”棠梨惡狠狠地說。

        陳潭手機捏在手里把玩著，眼睛看著前方淡淡地說：“你覺得許垣玖會輸？還是想跟著他們一起到派出所過夜？”

        “什么意思？”

        “放心吧，他們很快就會住手的。”陳潭冷笑了一聲把手機還給棠梨，“沒人會和一個不要命的人比誰的拳頭更狠。”

        棠梨接過手機愈發(fā)疑惑地看著陳潭，她原以為自己早就把這個女生的心思看透了，可現(xiàn)在又突然覺得，自己真的一點都不懂她。

        事實也真的如陳潭所說，對面的“戰(zhàn)爭”很快結束了。

        跟電視劇里男主一個人帥氣瀟灑擊退所有人的場面不一樣，許垣玖的“勝利”摻雜著血腥暴力和豁出一切的狠勁兒。他把林木死死按在地上，任憑后面的人對著自己后背拳打腳踢，他卻依舊不為所動。

        就這一點，林木他們已經(jīng)輸了。

        不是輸給了力氣，而是輸給了力量。

        “都住手吧，”林木再次把嘴里的血腥味吐到一邊說，“許垣玖，咱們之間新仇舊賬算清了，以后互不招惹。”

        許垣玖這才松開他的衣領，起身頭也不回拉著棠梨往有光的方向走。

        這一晚，棠梨第一次有了想要時間永遠停下來的念頭。

        一場“惡斗”結束，誰也沒了繼續(xù)“作樂”的興致，幾個人罵罵咧咧兩句散開，街道又恢復了它往日里的安靜。

        “走吧。”林木擦著嘴角的傷口去跟陳潭說話，陳潭沉默好一會兒，接著認真又冷靜地說：“林木，我們分手吧，我想清楚了，我們分手，我不會再糾纏你不放。”

        ……

        陳潭能感受到林木的震驚與呆滯，但她已經(jīng)不想再去跟他解釋了。林木或許不懂，有時候女生對一個人徹底死心，真的只是在一瞬間，而且一旦死心，就再也回不來了。

        臨近網(wǎng)吧門口，突然明亮起來的燈光和里面?zhèn)鞒鰜淼泥须s聲讓棠梨心安了不少。

        “你在這等我，我進去跟他們講一下然后送你回家。”

        棠梨緩過神來笑著“嗯”了一聲點頭。

        直到許垣玖轉(zhuǎn)身往里走，兩個人一動一靜，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慌亂中牽在一起的手依舊緊緊握在一起。

        手臂間的牽引令彼此同時愣了一下，剛才人多還好，這會兒就剩兩人面面相覷，手心里那層薄薄的汗意令對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尷尬。

        好在彼此還算默契，笑著對視一眼然后同時松開了對方的手。

        許垣玖重復了一遍：“你等我，我很快出來。”

        棠梨：“嗯，我沒關系，你去吧。”

        棉布門簾放下，棠梨將手揣回兜里，想著要不要趁這會兒自己先去藥店里重新拿藥，剛才也是被陳潭他們氣得昏了腦袋，再怎么生氣也不應該把大晚上出來取的藥給丟了的。

        也不知道等會兒那個女醫(yī)生一晚上被自己吵醒兩次，會不會無語到想把全世界最苦澀的藥都喂到棠梨嘴里。

        許垣玖出來的很快。雖然平時夜里都是他一個人值班，但常來網(wǎng)吧通宵的人跟他也都算相熟，找個關系不錯的“老顧客”幫自己頂一會兒班，不算什么難事。

        “走吧。”許垣玖再次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個灰色圍巾跟棠梨說：“系上，夜里冷。”

        圍巾是許垣玖的，棠梨見他圍過。

        男女生共用一條圍巾這事聽上去有些明目張膽的親昵。

        棠梨正猶豫著要不要接過來的時候，許垣玖已經(jīng)將圍巾不容分說地套到了棠梨脖子上。脖頸處的溫暖和男生張開的臂膀?qū)⑻睦嬲麄�人圈住，棠梨有些羞怯地抬頭，在看清許垣玖的神情之前，卻先看到了他下巴處一道明顯的傷痕。

        是剛才受的傷嗎？棠梨心里瞬間自責又不是滋味。

        “疼嗎？”棠梨不受控地抬手去摸他的下巴，指尖像柔軟的鵝毛一樣輕輕劃過許垣玖下頜線，棱角分明。

        以前就覺得許垣玖好看，這會兒近距離的觸碰，棠梨更覺得他好看，是那種骨相里天生帶著的俊朗。

        “不疼。”許垣玖也不拿開她的手，就任她這樣看著自己，沒有絲毫閃躲。

        “下次別再這樣拼命一樣地打架了，”明亮的眼睛里流動著柔軟的情愫，棠梨鼓起勇氣說，“會擔心。”

        話里少了個主語，但隱藏的那個“我”字，彼此都能聽得出來。

        我會擔心，我會心疼，我會舍不得，我會……

        許垣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了，久到他時常以為自己的日子早就停在了幾年前父母離開的那個冬天，四周都是陰冷壓抑的寒霧遮著陽光，散不盡的灰色一片。

        但是現(xiàn)在，終于有束光沖破他的禁錮，照進來了。

        許垣玖握住了棠梨的手，好一會兒才認真地回了個“好”。

        ——

        門診醫(yī)生看上去確實臉色不大好，但還是壓著脾氣給棠梨重新包上了藥。棠梨客客氣氣接過然后又試探著問：“有碘伏和創(chuàng)可貼嗎？”

        “我沒事……”許垣玖對號入座。

        醫(yī)生看他一眼沒說話，直接拖了把椅子過來許垣玖坐上去，臉上依舊板著個嚴肅的表情說：“有什么事趕緊一次性處理完，等會兒后悔了，我可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現(xiàn)在這個耐心。”

        ……

        許垣玖乖乖坐在椅子上揚起下巴，酒精和傷口出觸碰帶了的刺痛感蜇得他忍不住吸氣。棠梨在一旁看得心疼又好笑，許垣玖這會兒乖巧不敢反抗的樣子，也是難得見上一次。

        距離家門還有幾百米距離的時候，棠梨就看到了姥姥在門口來回踱步等著自己回家。

        棠梨跟許垣玖說了再見，許垣玖也沒堅持繼續(xù)送。這個時間，被老人看到棠梨和他一起回來，反倒會再生出一次沒必要的擔心。

        “晚安。”

        “明天見。”

        棠梨將圍巾解下，然后又看著許垣玖把它圍到自己脖間。兩人相視一笑，誰也沒再說什么，卻又勝過說了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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