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盛丹珍在原地愣了一會,快步往禮堂走去。
艾葉子沒有走,繞了一圈后,遠遠跟在盛丹珍身后。
盛丹珍走到候場室,推開門,平靜地說:“我找劉秋水。”
坐在鏡子前補妝的劉秋水皺了皺眉,還是放下手上的粉底刷,跟著她出去。
艾葉子混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往她們的方向跑去。
艾葉子腿短,包的襖子又嚴實,等跑到二人進去的空練習室門前,已經氣喘吁吁。
還沒等氣喘勻,就聽里邊傳來劉秋水難以置信的聲音:“……你說什么?”
“我說,”盛丹珍的聲音低低的,卻十分堅定,“我不想那樣做。”
“你昨天答應的好好的。”劉秋水壓低了聲音,憤怒的嗓音有些沙啞,“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說你看到艾麗梅來過——”
“那是假的,劉秋水。”盛丹珍輕輕說,“我是很想當領舞,但我不愿意靠歪門邪道。”
“這怎么算歪門邪道?”劉秋水冷笑,聲音輕柔而陰沉,“就算我不這樣做,你以為艾麗梅會放過我,她早就——”
“麗梅姐雖然口直心快一點,但不是這樣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夠了。”盛丹珍打斷劉秋水的話,“劉秋水,你真的喜歡跳舞嗎?”
門外響起哐當一聲,兩個人猛地轉頭,盛丹珍飛速推開門——
燈光架倒了,一群人在手忙腳亂地收拾。
—
艾葉子只覺心撲通撲通跳到了嗓子眼,飛速往更衣室的方向跑去。
成功了……應該是成功了。
盛丹珍不會去和劉秋水計劃誣陷艾麗梅,這場鬧劇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三姐可以好好跳完舞、去考文工團啦!
想到這里,艾葉子激動萬分,恨不得立刻飛到更衣室前和陳虎子炫耀。
更衣室前,陳虎子早早等在那里,見艾葉子過來,明顯松了口氣,一把抓住她:“你去哪了?”
“我剛剛——”
陳虎子打斷她的話,興致勃勃地指著不遠處的觀眾席:“你看,我們來得真及時,快點去挑一個好座位!”
艾葉子聽到這話,人有點裂開:“你知道我早上干了什么事——”
“不重要不重要!”陳虎子拽著她,一蹦一跳地往觀眾席跑去,“看表演吧!走走走。”
艾葉子心里嘆了口氣,轉念一想,這小子人小鬼大,指不定什么都安排好了,索性也就跟著他,在觀眾席第三排最中間選了兩,個位置,兩人并排坐著。
“看,我弄來的,吃一吃,喜不喜歡?”陳虎子塞給艾葉子一包草紙包的炒花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我們一起吃!”
艾葉子驚訝地接過來,問:“你從哪里弄來的花生?”
這玩意這時代可不好弄!尋常人不要說平常,就連過年都很難弄到花生瓜子。
艾葉子穿來的這幾天,也只在自家的柜子里看到一小包,艾麗梅見她喜歡,給她吃了一把瓜子,這一吃就吃了一半。
陳虎子不回答,笑嘻嘻地炫耀:“我厲害吧?”
艾葉子皺著眉頭,不可置信地問陳虎子:“你剛剛不會去弄這包花生去了吧?劉——”
“噓——”陳虎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轉頭看了看身邊,神秘地說,:“還沒到好戲上演的時候哦,就不要說主角的名字了。來來來,吃花生,等開場!”
艾葉子也懶得再去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和陳虎子兩個人抓起花生,咔擦咔擦啃了起來。
身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艾葉子還把花生分給了坐在前頭流口水的小男孩吃。
三個人吃花生吃得興頭,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
“陳書記的兒子……艾所長的幺女……”
“難怪弄得到……”
“哎,好福氣……”
銅鑼響,鼓點聲起,舞臺幕布被兩個大漢撩開,舞臺聚光燈旋轉,對準了舞臺中央——
“小品,花三娘采桑記。講的是花三娘的桑樹長蟲子,全村人幫她治蟲的故事。”陳虎子啃著花生,對舞臺指指點點,“開場第一個!精華,精華!”
一旁的大人都被這句煞有介事的評價逗了了,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第二個節目……第三個……
每個節目上演,陳虎子都能講出一二三來,說的又有趣又真實,讓很多大人都情不自禁聽起了這孩子說的話。
第三個節目是“保衛黃河”大合唱,陳虎子嗑著花生,吧啦吧啦地扯著這首歌的背景和冼星海爺爺作曲的趣事。
講到冼星海爺爺寫完第一稿不滿意,拿上去給別人看卻是一片夸,還在糾結該怎么辦的時候,陳虎子忽然剎住話頭,一臉嚴肅。
一邊的人催促說:“怎么了怎么了,最后改稿子沒有?”
“等會再說了。”陳虎子嚴肅地站起來,“我要去茅廁!”
周圍人哈哈哈大笑,坐在旁邊的人紛紛往后頭擠了擠,給他挪出一條道,還有人囑咐:“快去快回!俺還想聽呢……”
立刻有人啐他:“這事也是能控時的?凈瞎扯!”
身邊笑成一團,遠處的人都紛紛側目過來看發生了什么事。
陳虎子很快走遠了,艾葉子也懶得關心他到底是去干什么,細細打量起舞臺和舞臺周遭的布置。
舞臺左右有幕布遮著,讓演員進場;左右各兩個候場室,樂器候場室在左,朗誦、舞蹈表演類的在右,分別緊挨著更衣室……
現在是第三個節目,剛表演到一半——自家姐姐的節目是第四個。
艾葉子莫名有點緊張,站起身,前邊剛剛陪她吃花生的小男孩怯怯地看著她:“你……你不吃花生了嗎?剩下的可以給我嗎?”
艾葉子把剩下半包花生遞給小男孩,再抬頭時,看到劉秋水快步穿過舞臺前方、和第一排交界的地方。
下一個節目她就要出場!劉秋水不在幕布后準備,她這是要去哪里?
答案很快揭曉,劉秋水快速走進舞臺右側的更衣室,大概是什么東西落在里面了。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注1)”
激昂的歌聲一重疊著一重,瞬間將觀眾的氣氛拉到高潮,好些觀眾激動地起立,掌聲翻天倒海……
一片喧囂中,歌曲接近尾音,第三個節目在狂熱的掌聲中謝幕,穿著軍裝的主持人走上臺,開始讀臺詞:“聽完了慷慨激昂的……”
劉秋水還沒有出更衣室。
艾葉子撥開人群往更衣室方向跑去,越跑越快,幾次都差點被人撞飛,踩到人了也來不及道歉。
就差一點……
“你在干什么?”
艾葉子跑過一排排座椅,就在靠近更衣室時,陳虎子不知從什么地方竄了出來,皺著眉頭看她:“不是和你說了,讓你好好看表演嗎?干嘛老是跑來跑去的?”
艾葉子看了眼不遠處的更衣室,嘴角抽了抽,只能說:“我也想去茅廁……”
“哎這么巧?難不成那花生有問題?”陳虎子很認真地分析,“我明天和我爸說一聲,叫他給供銷社換一家供應商。”
艾葉子為莫名躺槍的供應商默哀。
第四個節目,宣傳隊舞蹈隊,采茶舞。
這是一支非常經典的舞,茶公常用顫腿、屈膝作矮樁動作,舞步輕快瀟灑;茶娘的動作多為羞澀含蓄、細碎輕盈的舞步,多用“十字步”、“踏步轉”。(注2)
翠綠的燈光下,伴隨一聲清越的吆喝,飾演茶娘的艾麗梅一手懷抱茶筐,一手揮舞彩扇,眼神靈動,腳步輕快而有力,臺下瞬間響起陣陣驚呼。
她的身后,一群靈秀的采茶女邁著俏皮的舞步,踏著旋律的節拍出場,一場舞就此拉開序幕——
“我要求演出停止——”
臺下忽然想起一聲尖叫,一片嘈雜的喧鬧中,沒有人注意。
“給我停下!艾麗梅害我——”
聲音又尖又細,劃破了喜悅與歡騰,一個嬌小的身影爬上了燈光架,抓著帷幕頂端“迎新春,慶元旦”的橫幅,狠狠一扯——
嘩啦一聲,鮮紅的橫幅在此時仿佛是一面墜落的旗幟,在眾目睽睽下搖搖晃晃地墜落。
艾葉子只覺得心臟驟停,死死地看著劉秋水的右手——
提著一雙舞鞋。
不是被弄壞了鞋尖,整雙鞋子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割得支離破碎,鞋面的皮革被兇狠地搗翻,露出了臟兮兮的棉花。
是不是三姐……是不是三姐沒忍住?
不對!
艾葉子想起昨晚月夜下跳舞的少女,否定了這個猜測。
三姐那么想去文工團,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搞岔子!
那只可能是劉秋水自導自演!
樂隊的人紛紛放下樂器,音樂瞬間停了,艾麗梅也停下舞步,定定地站在舞臺中央。
前排坐著的領導紛紛起身,陳書記看了眼艾老爹身邊坐著的、眉頭緊鎖的魁梧中年人,臉都白了,和艾老爹說了句什么,抓起喇叭:“演出到此結束!請觀眾有序離場!請觀眾有序離場——”
人群的議論聲嗡嗡,霎時間充斥整個禮堂。
“有人害她?艾麗梅?”
“好像是艾家的三姐,和她有過節的……”
“品行不端!從重處理!小小年紀不學好,這艾麗梅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要議論,有序離場,鄉親們,我們會給你們一個結果!”陳書記拉長嗓音,對著喇叭狂吼。
圍觀的群眾沒一個起身,坐在原位,準備看熱鬧。
陳書記急得團團轉,就在此時,一雙纖細白皙的手握住了喇叭。
是艾麗梅,她不知什么時候從臺上走下,來到了主席臺前。
艾麗梅臉色蒼白,全身都在微微地抖,握著喇叭的手卻意外穩當。繡著綠色亮片的演出服少了燈光映射,顯得又舊又廉價。
她緩緩地對陳書記說:“能讓我說幾句話嗎,陳叔叔?”
幾乎是下意識,陳書記緩緩松開手,任由艾麗梅接過了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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