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士
雨很大,黃泉水都漲了起來。
仿佛天被捅了個窟窿,致使銀河傾瀉。
花鐘撐著把烏玉骨傘,從客棧里頭走出去。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傘面上,跟放鞭炮似的。
她索性脫去鞋,赤腳沿著黃泉邊走著。
一手執傘,一手扛著個竹編的大網兜子。
黃泉邊開滿了彼岸花,鮮紅似火的顏色,本該嬌媚萬分。
但碰上這樣的天氣也失了色,在大雨中狼狽不堪,東倒西歪。
花鐘來到黃泉邊站定,視線穿過雨簾望向朦朧的水面。
驟然,她干凈利落地用網兜子一撈,從黃泉中撈出一物,扔在岸上。
她定目望去,略有些驚訝。
是只大白鵝。
大白鵝好似還沒從溺水的狼狽中回過神,濕漉漉的鵝毛黏在身上,努力甩甩頭與花鐘對視著,一副喝了酒似的不清醒模樣。
花鐘收回視線,再次盯著水面。
本該平整的水面被雨水砸得全是坑,找起來還有些費眼睛。
“嘎——”一聲響亮的鵝叫。
花鐘還沒回頭,就見剛才撈出來的大白鵝撲騰著翅膀又落入了黃泉。
不過這回還好,起碼能浮在水面了。
大白鵝游到一處,探頭到水面啄了兩下。
“噢——”花鐘意會,下了個網兜。
撈起一個老頭。
那老頭驟然砸在地上,被水嗆的連連咳嗽。
花鐘打量著他的穿著,一身破爛道袍,竟還是個老道士。
大白鵝游上來,撲到那老道士面前擋著,對花鐘露出攻擊性。
花鐘視線再次落在那老道士身上,見他躺著喘氣,雨水落在他身上臉上,大到他睜不開眼。
“哎——”她上前一步,打算問問情況。
大白鵝飛起攻擊她,甚至用鵝嘴啄她的手背。
啪——
花鐘一耳刮子給它扇蒙了,它梗著脖子,瞪著小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
花鐘蹲下去,問:“還活著嗎?”
老道士哼哧哼哧喘了幾口氣,沒回答她。
她嘖了聲,丟開網兜子,一手拎起老道士的衣領將他直接拖走。
大白鵝這回反應過來了,張開翅膀嘎嘎叫著跟了上來。
花鐘瞥了它一眼,它縮了縮頭,又高傲地揚起脖子,卻始終跟在后面保持著一丈距離。
大雨中,一少女拖著一老頭,還有一只大白鵝跟在后面,奇異的畫面。
回到客棧,進了院子,花鐘收起傘靠在一邊,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水很快滲透進了地面,被雨水洇濕的地面卻在下一秒干燥一片,半點看不出水漬。
老道士和大白鵝身上的水也很快干了,老道士須發皆亂地坐在地上,一人一鵝大眼瞪小眼懵逼著。
院子是露天的,但雨水卻落不下來,仿佛客棧設了看不見的結界。
花鐘抬了抬眼:“清醒了?”
老道士環顧了一圈,雙手撐著地面坐起來,有些不敢相信地問:“請問……這里是何處?你又是誰?”
他分明是騎鵝渡黃泉,怎么到了這里?
莫非這里已經是陰司了?
但怎么看也不像啊。
眼前是一間模樣普通的如同凡間再常見不過的客棧,門前一個大院子,院子里有一些胡亂用竹子搭起來的小屋,但整體還算是整潔。
他抬頭,客棧上掛著一牌匾,寫著“黃泉渡”三個字。
門兩側還有一副對聯:生生死死,來來去去。
“這里是黃泉渡。”花鐘指了仍在下雨的門外,“你怎么來的?跟……它有關?”
她蔥白如玉的手指凌空點了點大白鵝。
老道士發怔:“黃泉渡?那跟黃泉有什么關系?渡過黃泉不是應該到了陰司嗎?”
他說著彎下身子去抱大白鵝,手臂發力的一瞬間,頓了頓。
失策了。
這鵝長肥了。
他面色如常地站起來,拍了拍手。
“我以道門秘術,能使白鵝化身舟楫,可渡黃泉,入陰司。”
花鐘驚奇地看了眼大白鵝,大白鵝感受到她的視線,立刻揚起了頭顱,一雙翅膀貼著身體往后收著,眼神里充滿了驕傲。
“理論知識害死人吶,陰司豈能輕易入的。”
花鐘收回視線,淡笑,“老道士,這兒是黃泉渡,顧名思義呢,就是黃泉的渡口,你得從渡口過黃泉才能進陰司,不過現在下大雨,黃泉漲滿了水,黑白無常的船也過不來,你再等等。”
她又指了指客棧的招牌:“我這兒呢,正是開在黃泉渡口的客棧,我是客棧老板花鐘,你過不了黃泉便可先在此歇腳,但——”
她伸出手:“你要給錢。”
老道士面色發窘。
“老道一生清貧——”
“停。”
花鐘比了個手勢,“那就不好意思了,不過呢,我這人一向善良,又樂于助人,這院里大,你自己先找塊地兒湊合湊合。”
老道士瞪大了眼:“我……睡大院吶?”
“啊,那不然嘞?”
“這不跟……不跟……”
不跟那看門狗似的了嗎?
花鐘看穿他的想法,搖頭:“非也,你看這院中,多得是朋友陪你,人鬼妖都有,你不想睡地上,就找哪位擠一擠。”
當然,如果哪位愿意的話。
“這……”
老道士露出為難之色,欲言又止。
花鐘轉過身,淡定地朝客棧走去。
剛進門一會兒,卻又出來,輕輕一揮袖,一張告示落在了客棧的墻外。
老道士正驚奇地要上前去看,那院中一間小屋中忽地躥出一道影子,速度極快,幾乎轉瞬間就將告示揭了下來。
老道士懵怔了下,見那影子清晰了,竟是個滿頭黃毛的男人。
聽他得意笑幾聲,舉著告示揮了揮,朝站在門口的花鐘高聲道:“花老板,你網兜子丟了是吧?雨一停我就去給你拿回來!一壺醉忘憂你可別小氣哈!”
花鐘手一抬,手中便多了一個銀色酒壺。
“老貓,酒先給你放門口桌子上了。”
“好嘞,謝謝花老板。”那叫老貓的男人咧嘴笑。
看著花鐘又轉身進了客棧,老道士猶豫了下,往那男人處走近了幾步。
“我說……”
“新來的是吧?”
“對。”
“正好我心情好,你有啥要問的盡管問。”
老道士汗顏。
“這客棧,不給住人?”
“當然給住,給錢就行。”
“可是我沒錢啊。”
“沒錢你說屁話,哪兒住店不需要給錢啊?”
“……”老道士噎了下,郁悶,“這不是黃泉渡口嗎?凡間的錢怎么帶進來?燒紙啊?”
老貓:“欸呀,真笨。”
老道士瞪眼:“……”
老貓:“你有什么用什么嘛,你要能把金銀珠寶帶進來,也行,沒有金銀珠寶你就用其他東西,比如你這身衣裳之類的,再不濟,就勞動換報酬嘛。”
“衣裳……”
老道士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破爛的道袍,懷疑這根本一文不值。
“衣裳換了我穿什么啊?”
“你要不尷尬,不穿也行啊。”
老道士:“……”
老貓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將手中告示拿過來在他面前晃了晃,但老道士伸手欲拿時,又被他快速抽走。
“你別碰,就這樣看。”
老道士無語了下,定睛去看告示上的內容。
內容很簡單:拿回黃泉邊上的網兜子,換一壺醉忘憂。
“看清楚了吧?”老貓問。
老道士點頭,那網兜子應該就是花鐘用來從黃泉里將自己撈上來的器具了。
老貓說:“花老板有時候會有各種小忙讓人幫,可以換酒或者換住宿等等,不過得手快才能搶著,還得搶著了能辦成才行。”
“原來如此。”老道士點點頭,感覺明白了一些,又什么也沒明白。
他的目光掃向院中小屋,露出討好的笑。
“這位老貓兄弟,不如我跟你擠一擠。”
老貓將告示揣進懷中,用手捋了捋黃色的頭發,打量著他,掩飾不住眼里嫌棄的意味。
“……你會釣魚嗎?”
“釣魚?”老道士一怔。
這話題轉的太快。
“黃泉里有魚,也值錢,你要能幫我釣一條上來,我院里的地兒就讓你住幾天。”
老道士回頭看了眼大白鵝,它正自戀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他點頭:“沒問題。”
花鐘站在巨大的酒柜前,白皙修長的手指一一從酒柜上陳列的酒壇上清點了遍,記了個數,然后抬手取下一壇酒。
淡青色的薄紗袖子宛如青煙般從她手臂上滑落,露出一段雪色。
她抱著這壇酒穿過客棧,推開后門出去。
后門是一片竹林,一片沒有竹葉的竹林。
竹竿竹枝倒長得旺盛,一株株越長越高,越長越多,青蔥滿眼。
每當風起,枝丫相互碰撞間發出奇怪的聲響,有些細的竹條會斷裂落在地上,久而久之,地面已鋪了一層厚厚的竹網了。
花鐘回客棧時換了雙輕巧的鞋,但踩在上面,每一步落下還是會“咯吱咯吱”響,同時伴隨著竹條斷裂聲。
她聽久了這種聲響,也仍覺得牙齒發酸。
竹林深處有一片亂山石,山石巨大而奇形怪狀,皆為詭異的黑色。
這片亂山石中,有一處人為開辟的山洞,山洞前是瘋長的彼岸花,映襯著黑色山石的背景,宛如火海,令人驚艷。
花鐘每次走到山洞前,總要駐足停留一會兒。
她覺得相比于黃泉畔,這里的彼岸花似乎格外的好。
收回視線,她朝著漆黑的山洞走了進去。
“你怎么又來了?”山洞深處響起一道淡淡的女子聲音。
“下雨了,我帶壇酒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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