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來客
“啊,鵝!”
桑麟更興奮了,“是雞鴨鵝的那個鵝嗎?我以前吃過鵝肉,味道還不錯,比雞鴨肉要筋道一些,可惜我身子弱,吃不了太多,不過總沒有忘記那個味道。”
老道士:“……”
大白鵝:“?”
它張開翅膀,伸著脖子,朝著桑麟撲了過來。
桑麟被嚇了一跳:“花老板救命!”
花鐘往旁邊挪了一步,給他們讓出更廣闊的追逐空間。
于是一人一鵝,在院子里上演起了追逐大戰。
從院子里聚集的游魂中間穿插而過,游魂們被鬧得雞飛狗跳,紛紛縮回自己竹編的小屋里睡覺去了。
老道士問:“花老板,我能進去找找老貓兄弟嗎?”
“有什么事?”
“他說等雨停了,讓我幫他抓魚,他院中的小屋讓給我住幾天……”
花鐘輕笑了聲,眼波流轉:“若你能抓到魚,你干嘛不直接拿來給我呢,這樣你就直接抵了房費,去客棧里面住了。”
“果真?”老道眼亮了,“這老貓兄弟不厚道啊,竟然不告訴我。”
“這魚也不是你想抓就能抓的,有人拿著竹編的網兜子撈了幾年,也就撈了個屁。”
“有志者,事竟成。”老道士自信道。
他轉身喊:“大白!大白!”
大白鵝充耳不聞,一心只盯著桑麟的屁股啄。
老道士只好撲上去,強行加入這場大戰,當一個勸架的角色。
在不小心揪掉大白兩根羽毛后,老道士終于捉住了它。
桑麟捂著屁股委屈地回到客棧門口。
“花老板,你見死不救!”
花鐘:“死不掉。”
桑麟:“你好無情。”
花鐘:“謝謝。”
老道士低著頭嘀嘀咕咕跟大白鵝商量著什么,大白鵝卻扭過頭一副生悶氣的模樣。
老道士抬起頭尷尬地看了眼花鐘,又繼續與大白鵝商量。
大白鵝從他懷中掙扎出來,斂起翅膀,閉目養神。
老道士無奈地站起來。
“它有點小脾氣。”
花鐘朝這邊走了兩步,大白鵝忽然瞪大眼后退,警惕地盯著她。
花鐘只是淡定地撿了兩個它先前掉落的羽毛。
還怪好看的。
可以做個裝飾。
大白鵝又慫又野,只是往角落里挪了幾步,又重新一副閉目養神的大佬模樣。
老道士喃喃道:“不知道這起霧還能不能出去。”
花鐘聽見這話,道:“聽說黃泉起霧會有很多魑魅魍魎潛藏霧中,有的會趁機偷渡黃泉,陰差也發現不了。”
“真的?”老道一驚。
“不知,都是理論。”
花鐘說著又補充了一句,“理論知識害死人吶。”
濃霧越發厚重粘稠,一步之外便看不見人影,四周白茫茫一片,仿佛與天地隔絕。
時不時能見到哪塊兒的白霧涌動了下,一道黑影掠過,轉瞬間又消失在了濃霧里。
客棧門前,兩道身影從霧中踏出,立于客棧之前。
一男一女。
男子劍眉星目,眉心有一道淡淡的銀色圖案。
他一襲白衣,身后背著把銀色長劍,頭發用簡單的竹枝束了起來,烏發披散在身后。
女子則一襲粉色衣裙,戴著面紗,露出的一雙眼十分好看。
男子在門前駐足了好久,眼神頗為復雜。
女子冷笑:“怎么?還有你沈寄道君不敢進去的地方?”
男子聽了這話,卻也不生氣,只是溫聲說了句:“走吧。”
然后率先踏入了客棧的院子。
所在院子角落里的大白被腳步聲吵醒了,頗為不滿地瞪了兩人一眼。
“看什么看?”粉衣女子偏首回瞪了它一眼,“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吃掉。”
“嘎——嘎嘎!”
大白鵝張開翅膀沖了上來。
女子一腳踢出去:“滾開!”
大白鵝倒也靈活,讓她踢了個空。
沈寄皺了皺眉,正欲出劍,卻不知從哪兒蹦出個老道士,大呼:“別動手!別動手!”
他擋在大白鵝面前,汗顏道:“大白有點小脾氣,二位別跟一只鵝計較。”
女子露出嫌惡的表情。
大白鵝仗著老道士在前面擋著,鵝仗人勢,挑釁地嘎嘎叫著,一聲比一聲響亮。
院里的動靜鬧大,也便傳進了客棧,花鐘從里頭走出來,一眼便看見了立于庭院中的男子。
無他,著實耀眼。
她立刻轉回去,順了順長發,點了點胭脂,才款款出來。
笑語盈盈,神情也格外溫柔:“二位是來住客棧的嗎?”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很快斂眸。
“自然是住客棧的,難不成是來游玩的?”女子嗤了聲。
花鐘不看女子,視線只落在男子身上:“若有房費的話,請。”
女子冷哼了聲,抬腳便往里去。
“狗眼看人低。”
男子一句話未說,只是低著頭,從花鐘身邊路過,進了客棧。
花鐘走到大白鵝面前,豎起大拇指。
“干得好!”
大白鵝先是愣了下,隨即昂首挺胸,一臉驕傲。
老道士訕訕。
花鐘拍了拍他肩膀:“下次別攔著,啄死那丫的。”
老道士點頭,又搖頭。
“可是,他有劍吶。”
花鐘:“我去把他那劍偷了。”
老道士眼皮一跳。
敢情還是黑店。
花鐘進客棧時,兩人已在店內落座。
她走到柜臺后面,拿出小算盤撥弄了兩下。
“二位,要住客棧的話,得付錢,沒錢只能睡外面院子里。”
她道,“就算是長得好看,也不例外。”
粉衣女子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你以為你夸我,我就不追究一只鵝的責任了嗎?”
花鐘嗤笑:“你沒事吧?我說那位公子長得好看,跟你有什么關系?”
“你——”
女子一雙眼露出慍色。
“你什么你?你有錢嗎?……”花鐘抬頭與她對視,忽然語滯了下,“阿星?”
這雙眼與阿星幾乎一模一樣,當然,也與她自己一模一樣,她甚至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
“阿什么星,我當然有錢。”粉衣女子一拍桌子,給出一錠黃金。
花鐘瞥了一眼。
“不好意思,本店不收凡間金銀。”
“你故意的是不是?!”
“當然。”
“你——”
粉衣女子氣沖沖地轉身,朝男子喊道,“沈寄,你就這么看著她欺負我?”
花鐘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沈寄?
她視線重新落在那人身上。
沈寄,沈寄,她記著好久的名字了。
黑白無常曾說,她之所以一縷殘魂守在黃泉渡,是在等一個叫沈寄的人,阿星也說,黃泉起霧的時候,沈寄會來,她不愿見他,所以要離開。
于是她盯著他出神。
他背對著她坐著,一襲白衣,脊背挺直,一把銀色長劍斜斜挎在背后。
他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未及收拾的空酒杯。
自進來他就不發一言,有種生人勿近的氣質。
他凜冽如冰,帶著絲絲寒意,又像他的劍,鋒銳而沉默。
粉衣女子冷笑道:“竟是一個花癡,看見了男人就走不動道了,真不要臉。”
“羅蕓。”沈寄淡聲。
“喲,不高興了?”羅蕓翻了個白眼,“為了一個剛見面的女人你就要拉偏架,你還說愛我?真可笑。”
花鐘收回視線,又挪回羅蕓身上,忽地快速伸手,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扯掉了她的面紗。
“咦——”花鐘怔住。
她這雙眼與她,與阿星都像極了,整張臉卻不像了。
“你,你干嘛!”
羅蕓惱羞成怒,一把扯回面紗,揚起手腕便揮了出去。
但她的手還未落下,便被人箍住了。
沈寄身量很高,站在羅蕓面前,宛如孤松獨立。
他垂眸道:“別惹事,等霧散了,我就送你去陰司。”
羅蕓氣紅了眼,咬牙切齒:“沈寄,你根本不愛我。”
沈寄皺眉。
他不著痕跡地掃了眼花鐘,花鐘似笑非笑,一副看戲表情。
沈寄驀然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以劍指輕點羅蕓眉間,一道銀光閃過,剛還盛氣凌人的她驟然安靜了下來。
“咦——”
花鐘瞧著宛如木偶般的羅蕓,驚奇問,“這是個什么法門?”
沈寄不答,只輕聲問:“客棧住宿需要什么房費?”
花鐘瞄了眼他身后,笑道:“你的劍就可以。”
她以為自己不過說一句,如這種背著劍四處行走之人,向來愛劍如命,定不會答應她這個要求的。
誰知,沈寄卻毫不猶豫的將銀色長劍取下來放在柜臺上。
“好。”他嗓音低沉。
“啊?”
這下倒給花鐘整不會了。
“黃泉渡用不著,下回再來取。”他說。
“噢……那你們,樓上請?”花鐘眨眼,指了指二樓,“開著門的房間隨便選,關著門的都是有客人的,不要去打擾人家。”
“當然,你們二人住兩間也可以,我這人很大方的。”她笑。
“一間足矣。”沈寄頷首,“多謝。”
花鐘望著他領著羅蕓上樓的背影,可惜地搖頭。
“名草有主實乃人生一大憾事。”
不過——
某些憾事歸某些憾事,關于沈寄這個人與她的關系,她自然是要弄清楚的。
進了黃泉渡客棧,可不是想走就走。
“老道士。”她喊,“進來一下。”
老道士在門口猶豫了下,跨了只腳進來。
“我可沒錢付房費哈。”
“你把老貓拖走,你就能跟他共享院中小屋了,他這樣一時半會醒不來。”
老道士一盤算,眼都亮了。
“對啊!”
花鐘趴在桌面上,青絲從肩膀上滑落,她笑吟吟。
“當然,你若想住進客棧,也是有辦法的。”
“什么?”老道士反應過來,趕緊抱緊了自己,使勁搖頭,“貧道是全真教正統出身,可不能不穿衣服,會給祖師爺丟人的。”
“誰要你那破爛衣服啊。”
花鐘毫不掩飾嫌棄,“你是不是多少年沒洗過了?”
“也就半年沒洗,哪有多少年?”
“嘖嘖……”
她咂舌,“你的鵝不錯,很有眼力見,還有戰斗力,不如賣給我,抵了房費。”
“大白?不行不行不行……”
老道士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大白我親手養大的,我還指望靠著它渡黃泉呢。”
“你到了日子,自有陰差來接,你靠它渡黃泉,不是偷渡嗎?偷渡除非在起霧時,否則是不會成功的。”
花鐘朝著門外伸了伸手,露出祝好運的眼神,“請。”
老道士滿臉滄桑地抹了把臉。
“總要試試,我這就去。”
“哎——”
花鐘話未說完就見他頭也不回地出了客棧。
她站在客棧門口,見他喊了聲。
“大白,走。”
大白鵝注意到花鐘在看,忙抖了抖翅膀,一副披甲上陣的光榮模樣,跟在老道士后面屁顛屁顛地出了院門,踏入了濃霧中。
一人一鵝消失不見。
花鐘倚在門口,嘆了口氣。
“自求多福吧。”
花鐘的房間在三樓。
也是客棧的頂樓。
這開在黃泉渡的客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共三層,第二層有二十三個房間,如今已住了十八間。
加上沈寄與羅蕓這一間,就是十九間。
還有四個空房。
花鐘不知人間的老板是怎么當的,但她當老板卻不用怎么費神。
若是客人起了沖突,那就讓他們打,反正通常情況下都死不了人。
大家本來就死了,很難再死一次。
她日常就三件事。
釀酒,琢磨自己的身世,以及澆花。
澆花,沒錯。
她窗臺上有一株臘梅,是這黃泉渡唯一的異色。
臘梅幾乎未開過花,除了第一日。
那日,她自客棧房間內醒來,第一眼便瞧見窗臺上那抹明艷的黃。
彼時客棧空空,她是唯一的人。
她不知她是誰,來自哪兒,為何在這兒。
她也不知,這是哪兒。
第二日,唯一一朵盛開的臘梅就凋落了。
從那日起,臘梅再未開過。
而她便這么稀里糊涂的,竟也過了許多年。
其實說幾日幾日,并不準確,黃泉渡沒有日月星辰,分辨不出時辰,她是后來根據黃泉水的漲落再結合陰差的話,總結出的規律。
黑白無常說,黃泉水每一月漲落一次。
于是,她便記下了。
每當黃泉下雨,就是又過了一個月。
花鐘走到窗邊,熟悉地用窗邊的黃泉釀澆灌光禿禿的臘梅樹。
看著被浸濕又很快干燥的一盆土,她忽然有些煩躁。
手一揚,黃泉釀被從窗外扔了出去。
樓下一陣輕微的騷動,不知是誰先搶到了,又在得意的笑。
花鐘沉默片刻,轉身如一陣輕煙般從房內掠了出去。
下一刻,她狠狠一腳踹開了沈寄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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