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送客
陳父問:“陳風,你此去經年,可是打了勝仗回來的?”
玄風紅著眼說不出話,忽然后退幾步,猛地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痛哭失聲。
“哥,你怎么了!”陳芳嚇了一跳,想上前扶他。
陳父一把拉住陳芳,臉色陰沉了下來。
“別管他,讓他跪,我來問他。”
陳父盡量挺直了有些佝僂的身子。
“陳風,我問你,你……可是做了逃兵回來的?”
玄風流淚,卻定聲道:“不是。”
陳父暗自松了口氣。
“我再問你,你可打了勝仗,不負家國百姓?”
玄風頭磕在地上,痛哭。
“爹,兒身已許國,不在人世了。”
陳父一震,顫聲:“陳風,你,你說什么呢……陳風,你起來,你起來說話……”
玄風卻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他直起身子,身上臉上滿是泥土。
他目光一一掃過家人,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
他咬牙哭道:“爹,兒子沒有給你丟人,直到最后一刻都沒有逃跑,一生獻給了吳云,你應該相信我的,相信你的兒子,不會做一個背叛國家的無恥之人。”
陳父眼眶紅了。
“我,我當然相信……”
玄風泣不成聲:“爹,娘,你們為什么不相信我呢,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說我背叛了吳云,你們也該相信我的。”
陳母用圍裙擦著眼淚:“這孩子……你在說什么呢?!還不快起來!”
玄風搖頭,又含淚望著陳芳與陳云。
“阿芳,阿云,這一世哥沒照顧好你們,對你們不住,你們受哥拖累了,你們……你們走在橋上,多……多要一碗孟婆湯……”
他哽咽地幾乎說不下去。
“把這輩子的事統統忘了吧,下輩子擦亮了眼,好好選個人家。”
陳父上前抓住他肩膀:“陳風,起來。”
玄風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他的身量很高,幾乎高出陳父一個頭。
陳父紅著眼,卻字字如鐵:“陳風啊,你是我的兒子,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有消息傳來,說你背叛了國家,打斷了傲骨,做了個人人喊打的叛徒,我和你娘一定不會相信的。”
玄風的眼淚從眼眶里滑落下來,怔然望著父親。
陳父道:“我和你娘唯一的指望是你們幾個,只要你們還在,我和你娘又怎么會舍得拋下你們,你說你已為國捐軀,那你現在無論是人也好,是鬼也罷,你仍然是我的兒子。”
他擁抱了玄風,動作略有些笨拙地將他抱在懷中,悄悄地在他背后抹了抹眼淚。
“陳風啊,你如果真不在了,那么黃泉路你就安心地走,大膽地走,人的一世很短,沒什么大不了的,早晚咱們還能遇著的。”
陳母拉著陳芳與陳云也抱了上去。
玄風閉著眼,眼淚滑落下來,嘴角卻是釋然的笑。
花鐘早已淚流滿面,她看了看,抬起沈寄的袖子擦眼淚。
“嗚嗚嗚……”
沈寄溫柔地看著她,只在她抬起頭時又斂藏了起來。
花鐘眼睛紅紅的,像只兔子:“按照陳父的說法,他們最后怎么會選擇自縊呢?”
沈寄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輕聲:“或許,是對這世道失望透了吧。”
——
水幕晃動了幾下,沈寄與花鐘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客棧里。
很快,水幕逐漸淡去,直至完全消失。
客棧大堂里,黑白無常立刻站了起來。
兩人先朝沈寄行了個禮。
白無常笑道:“花小鐘,你果然很有本事,玄風竟真的放下了執念。”
黑無常也罕見露出了一絲笑意。
林菀聽到動靜從樓梯上沖了下來,幾乎要撲上去,但考慮到她身邊站著的沈寄,便忍住了這個沖動。
“花鐘姐姐。”她激動地喊。
花鐘沖她笑著揮了揮手:“我厲害吧?”
說著示意了下旁邊的沈寄,笑瞇瞇:“當然,也不算我一個人的功勞。”
黑無常收了鎖魂鏈,玄風周遭的黑色怨氣漸漸消失了。
他垂著眸子,眼睛仍然紅著,只是恢復了理智。
“大人。”忽然有人出聲喊。
玄風抬起頭,聲音嘶啞:“衛宏?”
衛宏半跪于地:“大人,我們一生為國,既為國而死,便不該遭受這些冤屈,大人若有需要,屬下們亦愿跟隨,哪怕魂飛魄散,也絕不后悔。”
“衛宏。”玄風神色微震,彎腰將他扶了起來,“不必如此,身前事既已隨風去,便無須在意了,我希望能帶著大家走最后一程,渡黃泉,入陰司,來時能托生在開明盛世。”
“屬下,愿生死相隨!”衛宏堅聲道。
花鐘抬手撤去了禁制,外來一陣齊聲喊:“屬下愿生死相隨!”
玄風眼眶發紅,鼻頭發酸,強忍住了。
他大喝一聲:“好!愿你我兄弟來世都得遇明君!一生順遂!”
白無常笑吟吟道:“得了,一百多人,這次的指標完成了,就不帶其他人走了,再多船就載不動了。”
林菀驚訝地問:“原來你們也有kpi啊?”
白無常手一攤:“都是為鬼魂服務。”
“還有我!還有我!”老道士跌跌撞撞地穿過外面的黑衣人闖了進來,高聲道,“無常大人,老道也想入陰司。”
黑無常哼了聲,板起臉不說話。
白無常將哭喪棒從左手挪到了右手,掛起職業微笑。
“老道士,你可不行,你的壽數不到呢,你本該活到一百二十歲,卻不到八十就到了黃泉,你要入陰司,至少得在這里等四十年。”
“不行!不行的。”老道士變了臉色,“等那么久的話,我要等的人恐怕早喝了孟婆湯忘了前塵往事,哪里還能記得我。”
他訥訥:“不能通融一下嗎?”
他從懷中掏出僅剩的紙錢:“朱砂都擦干凈了,保證不會燙手,之前的事是我不對,只要我能入陰司,哪怕到了陰司下地獄都成,只要讓我找到人,說個話。”
白無常掃了眼,笑著將錢都收了。
“欸呀,我也很想給你通融一下,可是你也知道,這通融不了啊,你自己還是個道士,難道不清楚這行的規矩?”
花鐘忙問:“謝兄,你不是有個小天鏡嗎?那你能不能幫老道士查一查,他要問的那個人的情況?”
白無常剛要想借口拒絕,忽然感受到一股冷冷的視線,他干笑一聲:“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們職責所在,不敢泄露太多。”
沈寄挑眉:“收受賄賂也是職責所在?”
白無常一噎,黑無常也有些臉熱,好在臉黑看不出來。
白無常從懷中摸出那面鏡子。
“真的只能看一點,不然的話,花小鐘,以我們的關系,關于你的事,我早告訴你了,對吧?”
說到這兒,他悄悄看了眼沈寄,不過他倒是沒有什么別的反應。
花鐘點頭:“理解理解,你快看吧。”
白無常問老道士:“你要問的人姓甚名誰,何方人士,還有生辰八字。”
“她叫……李素蘭。”老道士輕輕念出這幾個字,眼里亮起光芒,神情仿佛捧著絕世珍寶般小心翼翼。
白無常將他說的信息查了一遍,也有些驚異。
“這人也奇,都死了好些年了,早該去投胎了,誰知竟然一直在輪回殿等著呢。”
老道士忽然眼眶蓄淚,激動地問:“是在等我嗎?……”
白無常收起小天鏡:“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能說到這兒了,再多的真沒辦法,請各位都體諒體諒。”
老道士仿佛被抽空了氣力一般,倚靠在墻上,佝僂著身子,稀疏白發垂了下來,他低聲念叨著那個名字:“素蘭啊……”
黑無常咳了聲:“好了,黃泉霧要散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等一下。”老貓站在門口喊了聲。
白無常見到來人,無奈搖頭:“小貓,你就別問了,你要等的人還沒來。”
老貓猶豫著,問:“會不會是他不經過這里?”
白無常笑道:“就算他不經過這里,咱們兄弟倆也有辦法在他進陰司前讓他來這里來一趟。”
老貓咧嘴,露出笑:“謝謝無常哥。”
白無常笑道:“別謝我,謝謝花小鐘,若非她那些不要錢的醉忘憂,我們可懶得費事。”
花鐘怪不好意思地擺手:“嗐,都是小事。”
黑白無常又清點了遍要帶走的人數,確定無誤之后,將其余人都一一登記了,然后起身往門外走:“得了,霧散了。”
花鐘視線落在院外,那濃霧仿佛潮水一般,正在往黃泉方向退去。
玄風走到她與沈寄面前,深深一行禮。
“多謝二位。”
沈寄:“不必,愿你來生無憂。”
花鐘則拈起蘭花指笑:“我沒騙你吧,我是賜給你好運的仙女。”
玄風一笑。
“花老板,的確是仙女。”
他拱了拱手,帶著手下跟著黑白無常出去。
花鐘想起什么:“哎,你們還有很多風與月,不打算在客棧休息一天了嗎?”
玄風止住腳步,笑道:“來路風塵已盡數散去,只急著入陰司,不覺得疲倦了。”
他擺了擺手,隨著一群人出了院外,很快融入到還未散盡的霧中。
林菀驚呼一聲:“糟糕!”
“怎么了?”花鐘問。
林菀拍著大腿:“我忘了問了,當年孫悟空大鬧地府劃去花果山猴子生死簿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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