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勸解
老道士的情緒崩潰了,他說著放下了,看清了,但他自不量力。
又或者往事無法重來,犯錯的是他自己,他沒辦法替素蘭去原諒自己。
花鐘讓大堂里的客人離開了,客人們個個心有執念,在這里許多年頭了,沒幾個關心其他人的事,或感嘆幾句,或哭笑幾聲就走了。
林菀則雙眼冒火地瞪著老道士,要不是花鐘阻止,她已經準備好罵人了。
花鐘道:“我還沒聽完呢,我來問問他。”
“你要繼續留下來聽嗎?”她問。
“我才不要聽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菀氣惱地回了自己房間。
桑麟見狀猶豫了下,跟上去安慰她去了。
花鐘看了眼,大堂內就剩下了宋吟和鄔常宇。
她將老道士拉起來坐好:“哭解決不了問題,只會招人煩。”
鄔常宇坐過來:“沒錯,男兒有淚不輕彈,干嘛像娘們一樣哭唧唧的。”
花鐘啟唇輕吐:“滾。”
鄔常宇一噎,見識過花鐘的脾氣和能力,只能老老實實地走了。
花鐘見老道士涕泗橫流,便讓宋吟遞了舊帕子過來。
“新換的衣服,別弄臟了,我可沒有新的借你了。”
老道士用帕子狠狠擦了擦臉:“花老板,我這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了,是我害死了素蘭。”
“怎么說?”
“那日我讓素蘭離開,她轉身就走了,我以為她是聽進了我的話回家去了,誰知道她就坐在山下的臺階上,穿著嫁衣蓋著蓋頭,用劍抹了脖子。”
“早知道……早知道……”他搖搖頭,說不下去,一頭雜亂毛躁的白發顯得格外滄桑。
花鐘道:“你確實對不起她,也確實害死了她,她這一路穿著嫁衣追過來,不用想也知道受盡了苦頭,她那是孤注一擲了,你若跟她回去,那她做這些反而能成佳話,你若不跟她回去,這便是個笑話。”
老道士用帕子掩面:“但是我不能跟她回去,大婚那日,不是我自愿離開的,我迷迷瞪瞪的,和做夢一樣,清醒之后就已經到了那兒了,我見到了那個道士,他跟我說,我早該死在三歲那年,是他逆天改命讓我多活了這些年,如今因果纏繞,需要他來還,他不久便要赴陰司去了,我需要替他接管山門。”
“我若不依從,執意要留在家中的話,那么我身邊所有的親人朋友都會受我連累,災禍纏身,早早殞命,我是親眼見識到了他的本事的,我知道他說的話是真的,我……我沒辦法……”
他不敢拿親人的命去賭。
宋吟忽然輕聲問:“道長,那你當初為何不將實情告知素蘭姑娘呢?”
老道士淌著淚搖頭:“我那是一念之差啊……”
花鐘譏笑了幾聲:“什么一念之差啊,大概是他那時覺得若實情告相告,素蘭就更不會離開他了,他覺得只有做實了傷害素蘭的事,讓素蘭心灰意冷,她才會恨他,忘了他,然后開始新生活,他那是在感動自己呢。”
老道士望向花鐘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
“花老板,你怎么知道……”
花鐘聳了聳肩:“這還用想嗎?很多人總愛將自己的想法凌駕于別人之上,替別人做主,還覺得是在為別人好。”
宋吟不解:“花姐姐,你說的這是什么意思呢?”
花鐘:“意思就是,他本該實情相告,素蘭有權力在得知真相之后自己做出選擇,而不是讓老道士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去做更傷害她的事。”
老道士喃喃:“是我錯了,我沒想到素蘭性子那么剛烈……”
“你沒有真正認識到問題的核心點。”花鐘目光沉沉,“這個悲劇本質上并非歸因于素蘭的性格,而是你的不坦誠,若你真的覺得夫妻之間應該是平等的,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你就不會替她做主,選擇欺騙她,用冰冷的話傷害她,還覺得是為她好。”
“你看,你一開始就沒告訴她關于那個道士讓你二十四歲去找他這件事,在她追過去之后,你又讓她忘了你,回家另嫁他人,這些都是你在替她做主,你其實根本沒有給過她選擇的權力。”
老道士怔然。
宋吟問:“花姐姐,如果當初道長將事情相告,那么素蘭姑娘還會做出極端選擇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并不認識素蘭,也不能去做這種假設。”花鐘道,“我只能說,尊重總比欺騙要好。”
老道士喃喃:“尊重……我深愛著素蘭,從沒想過不尊重她啊……”
花鐘搖頭:“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傲慢通常是與生俱來的,就好像人間常說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本質上就定義了君比臣強,父比子強,夫比妻強,這三種關系一開始就沒被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也就不會有多少人覺得不對,這已經是共同意識了。”
宋吟似懂非懂,低頭沉思。
老道士則忽然明悟了。
他站起來朝花鐘長揖:“多謝花老板指點迷津。”
花鐘擺手:“談不上,不過都是看得多總結出來的理論知識而已。”
“只不過看在你在這段悲劇里沒有主觀惡意,所以我倒是沒有對你所為太反感,但總歸同情是沒有的了,你既然明白我的意思,那你自己好好想想,若見到了素蘭,該如何面對她吧。”
…
花鐘起身離開,上了樓,看見桑麟正被林菀關在門外干著急。
她笑吟吟問:“桑麟,你做什么呢?”
桑麟嘆了口氣:“花老板,還是你勸勸林菀吧,她氣成那樣,我實在不能理解。”
“砰”地一聲,一個枕頭被砸在門上。
林菀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不要你理解!”
桑麟郁悶得很,求助似的看著花鐘。
花鐘道:“你跟著我在這黃泉渡待了幾十年了,也聽過見過不少故事,所以你才覺得老道士的事不過是其中一個故事而已,林菀則不一樣,我可以理解,你下去替我守柜臺吧。”
桑麟點點頭,看了眼林菀緊閉的門,走了。
花鐘敲了敲門:“三樓,來釀酒。”
說罷她自顧去了露臺。
剛坐下來整理采摘過的彼岸花,她就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不由笑了笑:“不氣了?”
林菀垂著嘴角:“我就是替素蘭不平。”
“你說得對,所以你如果下去將老道士打一頓,我也是支持你的。”
“啊?……”林菀一愣,“可是我打不過他吧。”
“想來老道士這么大把年紀了,應該不會還手的,你可以去試試。”花鐘眨了眨眼。
林菀猶豫了下,覺得有理,風風火火地沖了下去,沒多久又風風火火地沖了上來:“花鐘姐姐,我從后面偷襲,一腳給他踹在地上了,真過癮!”
“然后呢?”
“然后我就趕緊跑了。”
林菀說著還有些緊張地往樓梯處看:“你說老道士不會追上來打我吧?”
花鐘笑道:“你就這點出息?”
“我,我這不是不太會打架嘛。”林菀訕笑,“不過出了氣之后確實心里舒服多了。”
她甚至心情愉悅地哼起了歌,熟練去取露臺上掛著的日月光,開始了熟悉而簡單的釀酒過程。
花鐘問:“林菀,你有過心上人嗎?”
“我?”林菀一怔,連忙搖頭,“沒有,我母單,就是從生下來就是單身,嘿嘿。”
“怎么了花鐘姐姐,為啥突然這樣問我?”
“也沒什么,我看你為素蘭這么生氣,以為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在里面。”
林菀愣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之色。
“我確實沒談過戀愛,但我也的確討厭大部分的男人,不知道為什么,很多男人面對女人時,總喜歡用下半身去思考問題。”
“你被欺負過嗎?”
林菀沉默了會兒,緩緩坐下來:“花鐘姐姐,我現在不是很想說關于我的事。”
“那就不說,等你想說的時候,可以隨時告訴我。”
“花鐘姐姐,你為什么忽然主動問我這個呢?”林菀有些奇怪,之前花鐘很少主動問客棧里的人那些過往的事。
花鐘道:“我記憶恢復了不少,前塵往事不再是一片空白,我想,總有一天我可能就會去陰司的,我想在那之前,盡力送大家一程。”
林菀望著她:“花鐘姐姐,其實我有點感覺到了,從那天之后,你和從前就有些不一樣了。”
花鐘笑了笑:“所以說,人心里裝了太多事未必是一件好事,我以前想不起自己的事,所有的記憶都是關于別人的,所以不會有什么煩惱,如今卻不一樣,人一旦生了執念,就好像戴上了枷鎖,這滋味的確不好受,也因此,我想幫到大家,若能早些放下執念,入陰司輪回,也是一件好事。”
林菀立刻問:“那我能幫到你嗎?”
花鐘搖頭:“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么才會留在這里,別人又怎么能幫到我?”
“那沈哥呢?沈哥那么厲害,又和你很早就認識,他肯定能幫到你。”
“嗯……”花鐘托著腮,笑道,“說不定我入不得陰司就是他害的呢。”
林菀還沒有接話,兩人就聽院子外白無常大喊:“花小鐘,花小鐘,快點下來接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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