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突破
“請問,這里是客棧嗎?”
聽見聲音從院子外傳來,鄔常宇眼睛一亮:“好像是個姑娘?我去看看。”
“你不許去,桑麟,你去。”林菀立即道。
鄔常宇自認理虧,訕訕坐下。
大白鵝鄙視地看他一眼,跟著桑麟出去了。
院外站著個白衣女子,眉眼如畫,肌膚白皙,青絲如瀑,她站在那兒雖露出淺淺笑意,卻仍有些清冷疏離之感,如籠在煙霧中,叫人看不真切。
桑麟心存警惕,卻仍然禮貌問道:“這里正是黃泉渡客棧,請問姑娘有什么事嗎?”
白衣女子皺了皺眉:“我也不知怎么到了這里,走了好久看見此方客棧,所以來問問,我……我可以進去嗎?”
“你生前來自哪里?”
“云瀾。”
“云瀾?”桑麟略微驚訝了下,又細問,“云瀾我很熟悉,你來自云瀾什么地方?”
“銀鎖城。”
云瀾的確有個銀鎖城。
桑麟猶豫了下,道:“你先到院子里來。”
白衣女子提著裙擺,輕移蓮步,進了院子。
禁制沒有任何反應。
桑麟盯著白衣女子看,仔細辨認她的容貌,確實與上次那個紅衣女子完全不同。
白衣女子有些慍色:“你如此盯著我看,是否太失禮?”
桑麟一怔,忙漲紅了臉低下頭。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看一下又不能怎么樣,有什么失禮的?”林菀站在門口,神情不悅,“你自己要進來的,還不許別人看嗎?”
白衣女子道:“你若喜歡被人看,大可叫他一直看你。”
“你……”林菀生氣。
桑麟快步上去拉著她進去,低聲:“別和客人吵架。”
“干嘛?”林菀不爽。
“能到黃泉渡來的人很多都心有執念,所以脾氣不一定好,和他們吵架沒意義。”桑麟說,“我先前幫花老板接待客人,見過很多性子古怪的,已經見怪不怪了。”
“好啦好啦,看在你的面子上……”林菀倚在柜臺上,朝大白鵝擺手,“向天歌,迎賓的任務交給你好了。”
大白鵝邁著步子走了出去,一臉高傲地將白衣女子引了進來。
林菀忍著不耐:“你叫什么名字?”
“白雪。”
“還真是人如其名。”林菀掃了她一眼,見她肌膚白皙,又著一身白衣裙,漂亮歸漂亮,但她莫名不喜歡。
她說:“來我們這里的大多都是暫時不入陰司的人,所以這里提供一個容身之處給他們,但是地方小,所以要住宿的話,需要給錢。”
“一介陰魂,哪里來的錢?”白雪揚眉。
“那就不住唄。”林菀哂笑,“你去院子里擠一擠我也不趕你。”
鄔常宇瞅準時機,掛著笑容過來:“姑娘,我有錢,我替你付好了。”
林菀陰陽怪氣:“喲,您真是在世菩薩啊。”
“去。”鄔常宇擺了下手,渾身上下摸了一遍,摸出個金鐲子放在柜臺上,“小財迷,拿去拿去。”
“切。”林菀翻了個白眼。
“多謝。”白雪頷首。
“甭跟我客氣,我這人對美麗的姑娘一向很大方的。”鄔常宇瀟灑地拂了拂袖子,“你有事盡管跟哥哥說,哥哥能幫的,沒有二話。”
林菀,桑麟和大白鵝都一臉鄙夷。
白雪問:“此處老板是誰?”
林菀插話:“……難道我看起來不像是老板嗎?”
鄔常宇答道:“是花鐘花老板,近些日子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給這個小丫頭管。”
林菀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小聲:“就他長了嘴。”
桑麟悄聲道:“我上去跟花老板說一聲吧。”
林菀點了點頭。
白雪視線挪過來,又看著桑麟上樓的背影,問:“花老板住在樓上嗎?”
“你有什么事?”林菀問。
“與老板說的事。”
林菀語滯,一時竟想不到說什么話來反駁,只能生悶氣。
好在很快花鐘下了樓來,身后還跟著宋吟。
宋吟臉上的傷好得還算快,短短幾日看起來就不像那么可怕了。
“喲,來新客人了嗎?”花鐘笑吟吟扶著樓梯站著,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白雪眸中閃過異色,又垂眸掩飾了去。
“你就是此處的老板嗎?”
“是啊。”花鐘輕盈地走下來,如一縷青煙,垂在身后的長發輕輕律動著,“我就是。”
她走到白雪面前,還不待白雪開口,她忽然側首問林菀:“她給錢了嗎?”
林菀一怔,不情愿地道:“我們的大善人鄔常宇大叔上趕著幫她給了。”
“嘖嘖。”花鐘咋舌,瞥著鄔常宇,“你還有錢啊?你打算帶到陰司里去嗎?”
鄔常宇下意識捂住袖子:“保不齊,黃泉路長,也好打點一下嘛。”
“算了,給了錢就是客人。”花鐘道,“跟我去二樓吧,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嗎?去你的房間好了。”
她說罷笑了下,往二樓去。
白雪皺了皺眉,跟上。
宋吟等看不見她們的身影了,才慢慢道:“不知道為什么,這位姑娘給我的感覺不太舒服。”
林菀眼一亮,頭一次覺得跟宋吟這么有共鳴。
“你也覺得對吧?看來果然不是我一個人這么想。”
-
“你也是云瀾人?”白雪在桌邊坐下,開口便問。
花鐘撩了下耳邊的垂發:“算是。”
白雪目光有些考究的意味:“為什么算是?你不是云瀾花鐘公主嗎?”
花鐘一怔,忽地笑道:“這都被你認出來了?難道我的氣質高貴典雅,異于常人嗎?”
白雪垂眸,長長的睫毛掩藏了眸中情緒。
“云瀾人自然都見過花鐘公主的模樣,這一點也不稀奇。”
“也對。”
“不知花鐘公主為何在此,不是千年前就為國犧牲了嗎?”
“這個嘛,一言難盡,你很想知道嗎?”
“公主為云瀾喪生,我理應關心。”
“這樣啊……”花鐘坐下來,露出苦惱之色,“我也一直想搞明白這個問題,可惜我記憶全部丟失了,要不是客棧來過云瀾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原來我是云瀾公主。”
“你什么都不記得了?”白雪感到驚訝的同時,又有些懷疑地看著她,“包括怎么來的這里也不知道嗎?”
花鐘嘆了口氣:“是啊,陰差說我因為執念不得入陰司,所以只能在這里徘徊了數百年,他們還說我可能因為魂魄殘缺才失憶,若是有一天想起來了,放下執念,大約就能去輪回了。”
她忽然又含笑:“你不是云瀾人嗎?那你大概很了解云瀾的事吧?不如和我講一講吧,說不定有助于我恢復記憶呢。”
白雪一怔,蹙起眉頭。
“我……很少出門,了解不多,恐怕幫不了你。”
“唉,好吧。”花鐘無奈道,“那我還是等沈寄過來吧。”
“沈寄?!”白雪驚道。
“怎么了?”花鐘露出不解之色,“你也認識沈寄嗎?”
白雪質問:“他來這里找你的?”
花鐘哼了聲:“白雪姑娘,你的語氣很失禮,我不想回答你的問題。”
白雪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冷意,但被很好的藏了起來。
她緩聲道:“……我只是很好奇而已,我確實認識沈寄,不過也可能是同名之人。”
“那應該不是你認識的人,聽陰差說他是個修仙者,修為很高,他來黃泉渡當然不是為了找我,他是為了強開鬼門,送一個女子陰魂入內。”花鐘嗤笑道,“他模樣生的甚好,可惜性子太冷了,說是已有心上人,所以并不理會我。”
她似惋惜地搖頭:“欸呀,實在可惜了。”
“他說他有心上人?”白雪瞳孔微縮。
“是啊,但他沒說是誰。”
“那——強開鬼門又是怎么回事?那個女子是誰?也是殘魂嗎?”
“當然不是殘魂了。”花鐘道,“那女子名字中有個蕓字,他只說與他心上人長得很像。”
“云……”白雪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起來,“云么?”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沈寄說,他心中縱然對她千萬般喜歡,卻不能說出口。”
“……為何?”
“我也不懂,他只說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所以暫時放不下心中執念,不能白白辜負她。”花鐘搖頭,“我看他根本就是個負心薄幸的男子,這些都是他找的理由罷了。”
“他不是這樣的人!”白雪慍怒。
“啊?……”花鐘詫異,“我們說的應該不是同一人吧,我不是在說你認識的那個沈寄。”
白雪卻心緒亂糟糟,沒了聊下去的欲望:“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會兒。”
“那好,你休息吧。”花鐘起身離開,還貼心替她關了門。
花鐘一走,云落景就拿出了一張跨界傳音符。
白雪這個身份只不過是一個偽裝,當然,她本應該裝得更好一些的,但她一見到花鐘那張可恨的臉,她就失去了大部分耐心。
不過黃泉渡這個花鐘看起來的確是失憶了的樣子,性子與北陽山頂的那個花鐘幾乎完全就是兩個人,更接近于她認識的千年前的那個花鐘。
她的偽裝是借助了崇河的靈力,所以花鐘不可能看破,那也就沒有了騙她的理由,不過她說的那些話……讓她心跳仿佛又加速了起來。
師兄的心上人,云……是她么?……
她雖一直這么認為,卻從沒真正相信。
她只是覺得,千年前若無花鐘攪局,她無論如何都有信心與沈寄走到一起,可千年前的事如同釘子一樣釘在了沈寄心里,讓他生出心魔,不知是否因為這個緣故,這千年來,他幾乎從未看過她一眼。
若按花鐘方才所說,沈寄需要放下執念,才能將真心宣之于口的話……那么她如今想要殺了花鐘,破壞沈寄的計劃,是否反而更讓他放不下了呢。
她不禁捏緊了手中的傳音符,臉色陰晴不定。
半晌,她將傳音符收了起來。
阿星從院子外走進來,拿著一些紅薯。
“你要吃嗎?”她將紅薯放在桌子上,問道。
“是什么?”厲澤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來,臉上仍沒有恢復半點血色。
“不知道,說是紅薯,我沒吃過,也不需要吃凡人食物。”阿星說。
村里人都很熱情,這些日子給了她不少吃食,她雖不需要,但怕人覺得奇怪,就都收下了。
厲澤瞧了她半日不說話。
阿星皺眉:“你看什么?”
厲澤忽地輕笑了起來:“公主這般打扮,我還是第一次見。”
阿星原先的衣服在空間亂流里早就壞了,只能換了若晴嬸給她的普通衣服,不過雖是農女裝扮,卻難掩姿容。
阿星低頭看了眼,不在意道:“你傷勢恢復的如何?可能走了?你這樣還是需要回花都神殿療傷才行。”
厲澤咳了一陣,臉色愈加蒼白。
“怕是不能走,我陰眼反噬,又被空間亂流所傷,如今氣血虧虛,只勉強護住了心脈。”
“那就再留一段時間。”阿星道。
“此地清貧,靈氣又不充裕,不如公主先行離開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我若離開,你遇見危險怎么辦?”阿星皺眉,“你這樣,怕是連村民都打不過。”
“讓公主照顧我……我心難安。”厲澤低聲。
“這有什么?”阿星道,“若非你,我怕是隕落了,只是我也照顧不了什么,你身上的傷,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厲澤拿起一塊紅薯,咬了一口,溫聲道:“這樣便夠了。”
“你餓了嗎?”阿星眨了眨眼,想起什么,“我之前還抓了魚,只是燒焦了,不過我可以拿去讓若晴嬸幫我做一下。”
厲澤望著她,有些發怔。
驀地又微微垂眸,眼尾暈了紅。
“怎么了?”他一抬眸,便見阿星湊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額頭,“是不舒服嗎?”
“不,我是……有些惶恐。”厲澤拿著紅薯,聲音輕不可聞。
此情此景,仿佛身在夢中。
花鐘的身影始終繚繞在他周圍,空氣里充滿著她的氣息。
甚至她觸及他額頭的溫度都是他從未敢想過的存在。
“厲澤,你不用如此。”阿星道,“我們相伴千年,我從未拿你當臣子看待。”
厲澤沒有說話。
他近乎貪戀的,希望此刻永遠定格。
他享受著花鐘的聲音,氣息,他們從未距離這樣近,近到好像……他只要一伸手,就能觸及到光,可他身在地獄,只敢抬頭仰望。
阿星道:“等你傷勢好一些,我們就離開。”
她很想去一趟黃泉渡,云落景和崇河既然發現了她的存在,未必就不會知道她心魂的下落,若心魂出了問題,心神一體,她也會遭受重創。
厲澤將紅薯咽了下去,又垂首慢慢咬了一口。
“以我如今的狀況,恐怕要很久才能恢復。”
阿星皺了皺眉,道:“沒事,你先養傷就是。”
“公主,很想離開這里么?”
阿星微怔:“為什么這么問,你不想離開嗎?”
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凡人村落而已,衣食住行皆不方便。
厲澤輕聲:“我只是覺得這里遠離世俗紛爭,倒也比較清靜。”
阿星想了想,贊同這話:“此處地偏,依山傍水,民風淳樸,于凡人來說,確實是個難得的清靜之處。”
只是他們是修仙者,從踏上修仙一途開始,就注定了這不可能是一條清靜平坦的道路。
不過——
對于厲澤來說,他還要更難一些。
那日他告訴她。
大國師終于決定奪舍他那日,妖氣逆行出了岔子,沒能制住他陰眼中的天道之力,反被吞噬了。
而厲澤被迫吞下了大國師體內的妖丹,妖丹在天道之力的作用下,與他融為了一體,從那以后,他身體就發生了變化,成了個半妖。
他的身體內沒有流淌妖血,所以與大國師情況又有所不同,靠著天道之力的壓制,他體內的妖氣并不會失控,但他卻必須不斷提高修為,才能更好地控制住陰眼。
于是他只能不斷地去尋找一些低階妖修,然后殺了它們,吞噬它們的內丹和精血。
久而久之,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不像人類。
尋常時候還好,靠著陰眼,他可以完美壓制住妖氣,并不會暴露出原本的樣子來,可一旦他運用妖氣,就會生出雙翅,長出鱗片和茸毛,變成個可怕的模樣。
“我這樣……很惡心吧。”那晚,他自嘲地低笑,“不斷地吃殺妖,吃妖,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不會。”阿星道。
厲澤抬眸望著她,燭火在他眼中輕輕晃著,顯出他不安的心緒。
阿星道:“正統的修仙一途,何嘗不是血雨腥風,物競天擇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法則罷了,各有立場,不論對錯。”
“公主……不會嫌棄我妖怪的模樣嗎?”
“當然不會,別想太多。”
聽到此言,厲澤低下頭,緊繃的身體終于緩緩松弛下來。
浮仙山頂,忽然起了風,原先還萬里無云的天空,轉瞬之間就烏云密布了起來。
風越來越大,呼嘯著,吹散了山間云霧。
而天上的烏云卻愈發積聚,仿佛一塊巨大的黑石,即將從天空猛地壓下來。
靈懸宮眾人紛紛跑出來看這異常天色,見到那厚厚的烏云中游走的金色閃電時,不由又連連驚呼起來。
“是天雷!”
“不知道哪位師叔突破了,竟然引來了這么大的天雷!”
“我看那方向,好像是沈師兄閉關的密室。”
“沈師兄?”有人驚呼,“沈師兄不是前些年才突破的境界嗎?這才多久啊!”
“沈師兄何止是天才,簡直就是妖孽!”
“……看來我等這輩子都比不上了!”
小秘境中,正閉目養神的崇河緩緩睜開眼,抬手一拂,眼前便出現了一道水幕,映出浮仙山頂此刻烏云翻涌、金蟒游走的震撼景象。
“渡雷劫?”崇河皺了皺眉。
雖然沈寄向他坦白了享香火一事,但他仍未料到,沈寄的修為竟然突破的這么快。
如此妖孽的天賦……真是世所罕見。
“可惜了。”崇河重新閉上眼,低聲說了句。
這場雷劫足足持續了兩日才消散,烏云散去,陽光灑落,將山頂鍍了金,天地重新恢復清明。
那雷劫中心的地界,被轟地一片狼藉,山石崩裂,森林折斷,一片枯焦之色。
山頂上,沈寄臨風而立,風將他的長發與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他眉心的銀色印記愈發璀璨,為他罩了一層銀色光芒,襯得他整個人如同謫仙下凡。
待眉心印記漸漸消隱,他才睜開眼,氣息強大而內斂,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他遙遙望著山間云霧,輕聲:“是時候再開一次鬼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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