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爺子聽著眼底就閃過一絲疑惑。

        二姑爺只有成親那天來過何家，今天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事呢？還是真的只是來送年禮？

        何老太太卻是站起了身，笑道：“快，快扶我去迎二姑爺。”

        衛氏、王氏齊聲應了聲是，扶著何老太太出了堂屋門。

        何家其他幾人對朱來財的到來很是意外，但見何老太太高興，也都跟了出去。

        孫氏跑的最快，秦氏和她男人何老四走在最后，她拉了拉何老四的衣袖，小聲道：“我從嫁進來，還沒見過二姑爺呢。”

        何老四笑了一下，道：“今兒就讓你見見。”

        秦氏笑著點了點頭。

        朱來財將牛車在何家院門口停穩，這才望了一眼身后的何氏，道：“到了。”

        何氏慢悠悠的下了車，站在車前，深吸了一口氣道：“他爹，我后悔了，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我發誓一定不會再做那害人的事了。”

        朱來財聽了，唇邊揚起一個笑，語氣上挑道：“機會？我給你機會，那誰給老三那個孩子機會？”

        “他爹，我”

        朱來財抬手，打斷她的話，道：“如若那個孩子能重活，原諒你也不是不可能”

        聞言，何氏垂下了頭。

        朱來財看她這般模樣，就冷笑了一聲。

        何氏頓了頓，抬頭道：“他爹，我根本不知道有那個孩子，若知道，我肯定不會下藥的。”

        朱來財似是聽了個笑話，道：“你下藥之前，難道不知絕子藥是做什么用的？”

        “我”

        話還未說完，孫氏就沖到二人面前。

        何氏忙打住了嘴，撇過臉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孫氏看了看牛車，對何氏道：“蓮花，送年禮來了罷？”又搓了搓手，笑道：“這天氣冷，蓮花你去車里歇著。年禮我和你哥他們搬下來便是，就不勞二姑爺親自動手了。”

        話里話外，竟是連人都不請進屋了。

        何氏反應過來，又氣又怒：“難道二嫂眼里就只有年禮么？”

        孫氏見何氏跟自己頂嘴，當即也惱了，想啐她兩句，卻見朱來財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

        她張嘴的動作一頓，把話壓了下去，笑道：“蓮花說的什么話。嫂子這不是看你和二姑爺辛苦了，想讓你們歇一歇么。再一個，天色晚了，路不好走，怕你跟二姑爺回去耽誤正事了。”

        朱來財見孫氏振振有詞，不禁嗤笑了一聲，對何氏道：“這么多年，你背著我拿銀子，就是補貼這些玩意？”

        聽著朱來財的話，何氏只覺得自己臊的無地自容。

        她這些年又是送銀子，又是送節禮，還時不時的讓文柏送些好酒好茶。

        即使文柏他爹從不來何家，年禮卻一年不落的讓她送了回來。平日里對她補貼娘家的事也都睜一眼閉一只眼。

        結果今天，這么大冷天，何家連口熱水也沒打算給他們喝一口，就要打發他們走。

        這就是她娘家人給她的回報么？

        “二嫂，你可別太過分了。”何氏怒瞪著孫氏道，“你說這些話，難道不會感到羞愧么？”

        孫氏聽了，不僅沒皺眉，還朝她笑了笑，道：“我羞愧什么？哪家出嫁的女兒不往娘家送年禮的？難不成還要我跪下來給你磕頭道謝？”

        何氏咬牙，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朱來財不想跟孫氏這種人計較，對何氏道：“既這里不歡迎我，那就你自己跟他們去說。”說完，趕著牛車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看著朱來財離開，何氏有那么一瞬間大腦空白了。

        隨后苦笑一聲，咕噥道：“我沒有家了”

        孫氏沒聽清何氏嘀咕什么，只是皺眉望著朱來財離去的方向，道：“蓮花，二姑爺咋回事？年禮我還沒搬下來呢，他咋就這么走了？”

        何氏本來就惱著，見孫氏還在嘰嘰喳喳，立刻怒吼道：“二嫂子這話在家里說說也就算了，可別嚷嚷到外面去，否則讓別人知道了，還以為二嫂子沒得了姑爺的年禮，就不能過日子了。”

        孫氏聞言，先是一愣，隨后才咬牙切齒道：“何蓮花你什么意思？我何時貪了姑爺的年禮？”

        何氏輕笑一聲，道：“二嫂子多心了，我可沒說你貪了姑爺的年禮。不過，這貪沒貪的，二嫂子心里最清楚。”

        孫氏一張老臉一陣青一陣白，“你”

        正在此時，何老太太就帶著衛氏、王氏走了過來。后頭還跟著何家四個兒子，還有何拐棗、連氏、秦氏等人。

        何氏聽見動靜，忙轉過身。

        “娘”

        “蓮花”何老太太上前將何氏的手緊緊握住。

        片刻，才發現朱來財并不在何氏身邊，很是驚訝，問道：“蓮花，不是說二姑爺和你一道回來的嗎？二姑爺人呢？”

        “娘，他”

        孫氏搶話道：“娘，二姑爺才把二姑奶奶放下，就趕著牛車走了。”

        “什么？”何老太太頓時臉色不好了。

        孫氏看了何老太太一眼，又道：“娘，我看二姑爺走的時候不大高興呢。也不知咱蓮花做了啥對不起老朱家的事，二姑爺竟不顧大過年的，把人送回來了。”

        眾人聽了，齊刷刷地看向何氏。

        何氏臉色當即變得煞白。抓著包袱的手也更緊了。

        片刻后，她想到了什么，轉頭看著孫氏，啐道：“二姑爺為何不高興，還不是二嫂子說天色晚了，就不留人了！”

        何老太太聽了，臉色鐵青的看著孫氏道：“你個殺千刀的，家里親戚遲早都被你得罪光了。”

        孫氏眼光閃爍：“我也就隨口說說，也不是真的不讓姑爺進門。再說了，我方才就是說了什么不中聽的，那蓮花不還是留下來了。”

        “蠢婦！”何老太太張嘴大罵，“你不會說話就閉嘴。再亂說一句，休怪我讓老二大過年的把你送回孫家去。”

        孫氏被這話嚇得一縮脖子，連忙閉了嘴。

        衛氏看了一眼何氏，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包袱，若有所思道：“娘，咱們有什么話，還是回屋說去罷。您老身子剛好，外面冷，仔細又凍著了。”

        何老太太點了點頭，“聽老大媳婦的。”又對何氏道：“蓮花，咱們先回屋。”說著，又由衛氏、王氏扶著進了屋。

        何氏見衛氏岔開了話，松了口氣，正準備抬腳，卻見老四媳婦神色有些同情的看著她。

        她頓了頓，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跟著眾人回了堂屋。

        屋內十分安靜。

        何氏站在堂屋中間，低頭彎著背，沒說話。

        何老爺子仔細打量了何氏一會兒，見她手里緊緊抓著包袱，神色就有幾分凝重。

        女婿能在這時候把女兒送回來，恐怕是出什么事了。

        何老爺子沉思片刻，對眾人揮手道：“天色不早了，老大你們幾個都回屋歇著去罷。”

        何老大看了一眼衛氏，見她點頭，就笑了笑道：“爹娘和蓮花好久沒見了，你們說話，我讓茅根燒壺熱茶來。”

        說著，就吩咐小兒子何茅根道：“去把大紅袍拿出來泡了。”

        “哦。”何茅根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何茅根端了茶進來，衛氏就笑著起身，道：“爹、娘，我們先回屋了。有事就在窗下喊一聲。”

        見大兒媳要走，何老太太開口道：“等一等。”

        “娘還有什么吩咐？”衛氏問道。

        何老太太看著衛氏，道：“老大媳婦，今晚你讓茅根和逗椿去睡，把屋子留給他二姑。”

        衛氏想了想，道：“就按娘的吩咐來。”

        何老太太點頭：“行了，不早了，都回屋罷。”

        衛氏輕笑道：“那咱們就走了。”

        話音剛落，忽然孫氏叫道：“爹、娘，何必把咱們都攆出去呢？二姑奶奶和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話不能當著咱們的面說的？”

        何老爺子聽了臉色一沉，瞪著孫氏，沒有說話。

        何老二急了，伸手拉了拉孫氏的胳膊，道：“你瘋了？爹叫咱們出去，出去就是”

        不等何老二把話說完，孫氏揮開他的手道，“我說錯什么了嗎！若是二姑奶奶遇到了困難，咱們多一個人還多出一個主意呢。”

        何老太太一聽，沖孫氏道：“既我和你爹做什么還要經過你點頭，那這個家你來當好了。”

        何家眾人聽了，不禁面面相覷。

        就是何老二也急的瞪了孫氏一眼，好叫她閉嘴。

        孫氏卻渾然不覺，上前兩步道：“娘，你老早就說不當家了，可到了這會兒子，廚房的鑰匙不還是你把持著”

        又道：“你老現在說了，說不定待會兒又當沒說過了。”

        何老太太聽了，臉色越來越難看，道：“好好好，你如今是這個家的老大，我這個位置也不必坐了，你過來坐。我站在下面聽你訓斥。”說著，就要起身讓出主位。

        衛氏趕緊上前，扶著她，勸道：“娘，你忘記劉大夫怎么說的了？若是再氣壞了身子，可怎么好？”

        何老太太一聽，就捂著胸口，嚎了起來，“哎喲哎喲我要不行了”

        何家眾人看著何老太太突然倒下，臉色大變，隨后全沖到她面前。

        衛氏趕緊扶著何老太太坐下，對眾人道：“快別圍在這兒，仔細娘呼吸不暢。”說著，又吩咐王氏去倒杯熱水。

        何老二見此，眼含怒色地給了孫氏一巴掌，道：“你給老子滾回屋里去。若娘被你氣出個三長兩短，老子要了你的命。”

        孫氏被何老二一巴掌打清醒過來，連忙跪下給何老太太磕頭認錯，“娘，媳婦錯了。”

        何老太太閉著眼，并不理她。

        孫氏一咬牙，又磕了幾個頭，道：“若娘實在氣不過，就拿媳婦出口氣。切莫氣壞了身子。”

        衛氏看了孫氏一眼，嘆了口氣道：“二弟妹還是先回屋去罷。”

        何拐棗聽了這話，忙拉起孫氏，和何老二、何逗椿幾人從堂屋退出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王氏端了熱水進來。

        衛氏伺候何老太太喝下，就道：“娘沒事了，咱們都先回屋去罷。”說著，對何老大使了個眼色。

        何老大微微點頭，隨后帶著兒子、媳婦們朝外面走去。

        秦氏見何老太太一直閉著眼，猶豫了半天，才在何老四耳邊低聲問道：“娘她沒事罷？”

        何老四對她搖了搖頭。

        何老爺子看了眼何老太太，又看了眼三兒子、四兒子，說道：“老三、老四，你們也都帶著媳婦回屋去，我和你們娘單獨跟你們二姐說說話。”

        何老三、何老四對視了一眼，答應了，才各自帶著媳婦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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