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還去我爺爺家。”

        “成，今天我媽下夜班，她這會兒應該在家做飯呢，我可不想這么早就看見她，聽她叨叨真是煩死人。”

        “明白，明白，知你者莫若我。”陸佳晨把最后一個筆記本放進棗紅色雙肩背包，朝著同桌原本磨磨蹭蹭的首飛燕擠了擠眼睛，催促道：“你快點啊，我爺爺家的曹阿姨今天應該從老家回來，肯定又會帶來不少好吃的，咱倆在那吃個痛快再回家。”

        “吖，早說啊！”

        “我來幫你。”

        書桌上的東西被胡亂掖進背包，扣子也沒顧得系緊，兩個人就急匆匆竄出了教室。

        陸佳晨的爺爺離休已經快一年，市里給老領導安排了一處帶小院的住所，剛好就在離陸佳晨學校不遠的小路上，那里過往人極少非常安靜，很適合老年人休息。陸佳晨在放學回家的時候經常繞道先去看望爺爺，有時候也會帶上同桌好朋友首飛燕，為了一起分享爺爺為她準備的各式各樣瓜果零食。

        “你猜今天爺爺給咱們準備啥？”

        “我估計啊——肯定有炒花生，曹阿姨家自己炒的花生最香，她回來一定帶。”

        “曹阿姨走了好幾天了吧？”

        “可不是，說是她媽媽病了，不過今天就回來，該是沒有大毛病。”

        拐進小路馬上就能看到爺爺家門口，陸佳晨突然站住，不遠處那個女孩發出令她發抖的叫喊聲。一個斜背著綠色軍挎包的男生在墻角，用身體堵住了尖叫著的小個子女孩，一只手扶在女孩的左肩膀，另一只捏著女孩的臉，試圖控制住女孩拼命掙扎的嘴巴。

        “住手！”陸佳晨自己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勇氣，朝著男孩大喝一聲。“住手！”首飛燕也跟上。男孩被這突如其來的兩聲嚇得觸電一般放開手，跳著腳向后退了一步，扭過頭看向她們。

        陸佳晨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她感覺自己的心突突突地就要蹦出喉嚨。沒等她回過神，又聽見身邊的首飛燕又在耳邊大喊一聲，“付小云——怎么是你？”她仔細一瞧，原來那個墻角里留著齊劉海娃娃頭的女孩是同班同學付小云。怒火直沖上頭，陸佳晨忍著發麻的頭頂提高嗓門朝著那個男孩大叫：“你哪個班的？欺負女孩，算什么本事！”

        “呦呵，又來倆送上門的。”男孩顯然迅速恢復了平靜，整了整書包帶，梗起脖子朝著她們兩個人瞟了一眼，一臉的不含糊，嚷嚷著：“去去去，滾一邊，少管閑事！”說罷，扭身把渾身哆嗦成一團的付小云再一次活生生按在墻頭，隨即把嘴湊過去試圖強行親她的臉。

        陸佳晨和首飛燕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沖了過去，“流氓！住手！跟你拼了，叫你欺負人——”陸佳晨用力拽住男孩子的一只胳膊，首飛燕直接從肩膀拽起書包掄圓了使勁兒砸男孩的頭。

        “麻蛋！倒要看看你們幾個妞兒有多本事，行啊，來啊——”男孩暫時放棄了對面的付小云，一手遮著腦袋，翻過另一只手一下子揪住陸佳晨的馬尾辮，一下接著一下推她，疼得她“哎呀呀”叫了起來。

        “哎呦——我去——”誰知道男孩隨即跟著也發出一陣慘叫，順勢松開了揪辮子的手。原來這時候付小云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胳膊，首飛燕見狀立刻又拿起書包朝著男孩的頭狂砸了起來，這一次連包里的鉛筆盒書本“噼里啪啦”都跟著蹦了出來。

        見男孩捂著腦袋發蒙的功夫，陸佳晨大喊一句：“快跑！”三個女孩胡亂著撿起地上散落的文具書本，拔腿就跑。

        三個蓬頭亂發臉上胳膊上都掛了彩的姑娘站在爺爺面前，把老爺子著實嚇了一跳，“你們這是怎么搞的？打架了？”

        “爺爺，我跟您講了您可得替我們保密，不能告訴我媽我爸。”陸佳晨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白開水，抹了把嘴，長出了一口氣，說：“您知道嗎，剛才我們仨結束了一場戰斗，完勝！”

        “什么情況，打架就是打架，還找借口說什么戰斗！快快快，盼喜——盼喜——拿藥箱。”

        “爺爺，藥箱來了。”爺爺的話音未落，從小廚房跑出來一個胖頓頓的小姑娘，頭上扎著倆個小麻花辮，手里提著爺爺的白色木頭藥箱。

        “快，幫她們幾個人好好擦擦傷口，你打開藥箱，我告訴你都用什么藥水——”

        “俺知道，爺爺。這些藥咋用俺懂的，您放心。”

        “爺爺，我們自己可以互相上藥。”陸佳晨好奇地盯著眼前這個雙頰粉撲撲的圓臉蛋農村小姑娘，她的左耳垂上有一顆鮮紅的痣，像極了一只可愛的小蜘蛛安靜地趴在那里，“她——這女孩是誰啊？”

        “哦，忘了給你們介紹，這是曹阿姨的女兒，朱盼喜。你曹阿姨以后就在家里照顧她媽媽不回來，讓盼喜過來照顧我，你們別看人家盼喜個子小，人家可比你們都懂事聽話。”

        “盼喜，你好，我叫陸佳晨，這是我的同學——小云和飛燕，我們剛上初三。對了，你今年多大了？你不上學了嗎？”

        “俺屬虎，今年十五。”女孩擺弄著藥箱里面的棉花沒抬頭，聲音不大帶著一股子濃濃的鄉土氣，“家里女孩都不咋上學，不過俺識得字。”

        “你屬虎怎么會十五歲，我們三個屬牛比你大一歲，我們才十五歲。”首飛燕對數字極為敏感，“你比我們還小，以后咱們也可以一起玩，我們都是你的姐姐。”

        “嗯嗯，俺們家興說虛歲，就是在俺娘肚子里也算一歲。”

        “我們這不說虛歲，你以后記著入鄉隨俗，跟我們都一樣說十足年齡。”

        “嗯嗯，俺記住了。俺以后就少報一歲。”

        “那不叫少報一歲，那是十足年齡。”

        “俺記住了，十足年齡。姐姐們，都餓了吧？這——等會擦了藥，俺去給你們下面條。”

        “哎呦，這一說還真是肚子咕咕叫了。剛才干仗太消耗體力，你們是不是也餓了？”陸佳晨一邊揉了揉肚子，一邊看著自己的兩個患難姐妹，只見那倆人同時用力點點頭，她嘿嘿笑著對眼前的盼喜說：“小盼喜你還會下面條啊？真本事！我們可都餓得肚腸子抗議了，快去快去，快去廚房做點好吃的，這里交給我們自己弄。”

        傷口都收拾停當，吃飽喝足，三個女孩便鉆進爺爺的書房。陸佳晨抬眼看看滿臉愁云的付小云，刻意壓低聲音問：“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那個男孩為什么要欺負你？他是咱們學校的學生嗎？”

        “他不是咱們學校的。”付小云的聲音小的像是蚊子嗡嗡，她低下了頭不看對面的兩個人，嗚嗚嗚哭了起來。

        “這下可麻煩了，要是學校的學生我們可以去跟老師反映。”首飛燕一臉的嚴肅表情。

        “那你知道他倒底是哪兒的？他為什么欺負你？”

        “你快說啊——哎——你別哭，你別哭——”

        “小云你先別哭，他不是也沒把你怎么樣，你先別急，你慢慢說。我們倆幫你想辦法啊，你你你，你別哭了，哭要是能解決問題那就好了！”首飛燕是個急脾氣，她越是著急對面的付小云哭的反倒起勁。

        “能進去嗎？”房外朱盼喜在輕輕地敲門。

        盼喜懷里抱著一個布袋子怯生生地推開門，“進來啊——楞著干嘛？”陸佳晨見盼喜木呆呆站在門口不動，索性起身接過她手里的袋子，“哇，我就說嘛！肯定有我最喜歡吃的炒花生。”

        “俺娘讓捎給你的。”說完她低著頭一扭身出去，隨手關上了門。

        陸佳晨朝著首飛燕做了個鬼臉，又看看低頭抹淚的付小云，倆人互換了一個眼色，索性不說話，“咔吧咔吧”剝起花生吃，由著小云自顧自接著哭。

        “他是我小學同學，前幾天在家門口碰巧遇上的。”等到書桌上的花生皮堆成小山尖兒，不知道是因為哭累了還是花生味道太誘人，付小云到底止住了抽泣，撕了一塊紙用力擤了擤鼻涕，“后來我們見過兩次，都在學校門口他接我下學回家，可是——剛才他說喜歡我，非要跟我搞對象。”

        “我的天！你——早戀——你竟然早戀？那你坦白交代，你是不是喜歡這個男孩？”

        “我沒有，沒有喜歡他。一開始就是覺得挺好玩的，有個男孩子找我單獨說說話的感覺挺奇妙。現在——今天我也后悔了，我哪兒知道他會對我動手動腳的，嚇都嚇死了。”

        “真有你的，拜托——你這叫引狼入室。”

        “我也沒有想到。”付小云說著又開始抹眼淚，她是個既漂亮又膽小的姑娘。

        “行行行，別哭別哭，我們也不是批評你，這不是替你擔心嘛。”

        “對啊，今天太危險了，剛才如果不是碰上我和飛燕，你就完蛋啦！”

        “沒錯，想想都后怕！你說咱們當時怎么那么大膽子？跟一個男孩干仗？”

        “我當時——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勁兒，反正就是熱血沸騰。”

        “今天幸虧你們救了我，可是，我怕——萬一——萬一他以后還在學校門口堵我下學怎么辦？”

        “也是。他今天丟了臉，以后指不定什么時候過來找你，找我們。你們說，他會不會報復我們？”

        “我們要不要把這事告訴家長，讓他們找派出所報案去。”

        “不至于報案吧，再說我不敢讓我爸媽知道，我爸脾氣大，我怕他打我。看看我這可憐的書包爛這個樣子，最好不要被他發現。”

        三個女孩被這個問題牽制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足足幾分鐘誰也說不出話陷入了沉默，屋里安靜極了。

        “我看這問題其實也沒咱們想的那么復雜，”陸佳晨最先打破了寂靜，她瞪大眼睛篤定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女孩，特意換了一個輕松地語氣，“我有個主意，我們三個人今天就結盟成為互助小組。反正我們家住的都不遠，以后下學咱們三個人就一起走，三個人一起力量大，再說我和飛燕個子都高，就好像今天這樣，那個男孩他也沒能把我們怎么樣。你們說呢？”

        “好好，我們在學校也互相幫助，有什么事情可以一起解決。”

        “可是，我是不是成了你們的累贅？”付小云垂著長睫毛小聲喃喃，像是不想讓別人聽到。

        “話不能這么講，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三人組，不能提什么累贅后腿這樣的話，誰知道以后每個人都會遇到什么困難呢？今天是你，明天也許是我，再后天也許是飛燕，我們講好，以后我們三個是姐妹，遇到困難誰也不能嫌棄誰，都要互相鼓勁兒。”陸佳晨回答得斬釘截鐵，雪白的臉頰因為激動漲的粉紅。

        “我們這算是桃園三結義嗎？”

        “有點這意思。”

        “哎——”首飛燕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高嗓音，抓了抓頭頂短發，神秘地瞇起眼。

        “怎么？”

        “快說吧，別賣關子！”

        “你們發現沒有，我們三個人——付小云，陸佳晨，首飛燕——加在一起不就是福——祿——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虧你想得出來，好你個首飛燕！你說的對，我們以后就叫福祿壽組合，看以后誰還敢惹我們。”

        三位小神仙“嘎嘎嘎”笑成一團，一下子忘卻了剛才所有的不愉快，頭頂著頭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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