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跌宕起伏意外頻生的一天，陸佳晨簡直精疲力盡。暖黃的燈光調到最淡，她懶懶地躺在床上，聽著寶貝女兒在隔壁衛生間一邊嘩啦啦洗澡一邊有一聲沒一聲哼著歌的聲音，看狗兒子歡特在床頭瞇著眼睛假寐，心才算是踏實下來。

        “媽媽，我來啦。”可可渾身上下抹的香噴噴，像個小泥鰍出溜一下鉆進了陸佳晨的被窩。

        “都多大了，還跟媽媽睡一個被窩。”陸佳晨嘴上嫌棄，心里不知道多美，伸手把寶貝女兒摟進懷里，才一個月沒見，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人家還是個寶寶呢。”可可摟著媽媽起膩。

        “哎呦，真快，我家寶寶都成了大學生啦。我還記得那年剛剛懷你，我第一次去產檢時候的情景，簡直就像是昨天。”

        “啊——什么樣的？快給我講講，我想聽。”

        “應該是——我懷孕第12周的周二，是去做孕期檢查的時間。”

        “好家伙！12周，還周二？陸女士，你這記憶力太強了吧！”

        “傻樣兒，沒聽說過選擇性記憶？關于你的事兒媽媽都記得，現在其他時候也經常忘事了，你媽媽我老了。我跟你說，更年期一大特征就是健忘。”

        “不老不老，我媽永遠年輕。快講，接著講，正說著我呢，什么更年期不更年期的別走題，以前都沒跟我說過呢。”

        “好好，說你。”陸佳晨瞇起大眼睛，好像已經回到了自己還是那么年輕的春天，“記得那是一個四月的早上，你也知道，咱們寶州的春天并不像散文和詩歌中歌頌的那么美妙，早些年更是糟糕，總刮風，刮得空氣里都是黃色沙粒的沙塵。你爸爸那天剛好有事情走不開，我想著反正體檢的衛生院離家不遠，打車還要走出小區好一段路才會有，干脆騎車去算了。哪知道，剛頂著風蹬了幾步，那該死的風就一個勁兒把沙子粒往我的眼睛和鼻子里面灌。我一路一邊蹬車心里一邊委屈著，恨自己太傻、太固執，早知道就不要逞強，孕期檢查晚一天又不算什么，干嘛不等老公轉天有空開車一起去，非要遭這個罪。”

        “辛苦了我的媽媽，”可可抬頭在陸佳晨臉頰上輕吻一下，“那然后呢？你回家了？”

        “沒有，我還是自己去了衛生院。其實啊，老天爺不過就是讓我經歷了一個小小的考驗，然后就馬上送給我一個特大的驚喜。那可是我懷孕以后的第一次b超檢查，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每一個情景都好像是前一分鐘才發生的一樣。我記得當時躺在檢查床上，我心里啊緊張好奇地亂跳，旁邊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女大夫，胖胖的臉，特別和藹的朝著我笑了笑，用一口純粹的寶州話對我講，別怕，這個檢查很簡單，一會兒就能看見你的孩子在肚子里的樣子了。我這人，一貫不喜歡寶州話的味道，覺得腔調土的不行。可那天不一樣，我覺得身邊這位老大夫的家鄉話怎么就——那么好聽呢。很快吖，在黑白的電腦屏幕上看見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

        “我怎么樣？”

        “我看見你在動！那時候，我感到腹部的一個具體的部位在微微的散發著熱，全身都跟著溫暖了。我激動極了，聲音顫顫巍巍地問代夫，您看，她好嗎？大夫又笑了，對我說，她好極了，現在正趴著呢。”

        “還趴著？有點意思。”

        “我一聽，倆眼頓時就熱淚盈眶的。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了肚子里小生命的存在，我感受到了你的那一個小小的心跳，真的，在這之前沒有啥感覺，總覺得不真實。那一會兒真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樣一個清晨，我自己在漫天飛沙的馬路上拼命蹬著自行車，著急著去跟我肚子里的小寶貝見面，很美妙。”

        “就像今晚，我媽媽的被窩暖暖的，也很美妙。”可可摟著陸佳晨撒嬌，“媽，我覺得你就是個文學家，瞧你剛才，明明就是譜寫了一片感人的散文。”

        “上了大學別的技能沒見長進，倒是先會哄人了。”陸佳晨嘴上這么說心里聽著女兒的話倒是舒坦得很，她輕輕撫摸著女兒烏黑的頭發，“你跟媽媽說說你在學校的事情，讓我聽聽。”

        “說點啥呢？”

        可可忽然顯得有些拘謹，原本緊貼著陸佳晨的身體下意識向一旁挪了挪，這樣一個細微的變化引起了當母親的高度警覺。

        “說什么都行，任課老師啊，宿舍的同學啊，新的課程啊，又或者你還有什么其他特別的？”

        “嗯——我們宿舍一共四個人不是之前跟你說了，一個是浙江的小姑娘，一個是重慶的辣妹子，還有一個是新疆少數民族，她們都特別好，各有各的特點，我們這些日子相處起來很開心。我們班上的同學也都不錯，反正我覺得比高中的日子好。”說著可可拉起陸佳晨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媽，你摸摸，我是不是長肉了？這開學一個月，班級、宿舍各種團建，總是吃喝。國慶節放假前我們宿舍又一起出去吃了一頓火鍋，嘻嘻。”

        “胖什么胖，你以前太瘦，女孩子那么瘦不好看，稍稍豐滿一點才恰到好處。”

        “是是是，像我媽媽這樣的體態才是真正的美人，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

        “臭小孩，你又來了，打屁股。怎么樣，你這新生入校，周圍的男生有沒有入法眼的？”

        “什么男生啊——一個個生瓜蛋子丑的要死。”

        “高年級的沒有下來跟你們新生聯誼？全學校就沒有一個帥哥？”

        “哎呦，媽媽——”

        母女二人在被窩里咯咯咯逗得正歡，床頭的歡特也跟著起哄打得小呼嚕震天響，臥室的門推開，柳遠橋探個頭進來，“你們這可真熱鬧，我能不能也過來湊合一下。”

        “去去去，沒你事。”

        “對，爸爸，這是女生宿舍，你快回去。”

        “怎么這么區別對待，還女生宿舍，喏，歡特就是男生。”

        “他跟你不一樣，他打呼嚕好聽，就是要享受特殊待遇。你快走，別影響我們倆說悄悄話。”轟走了男主人，陸佳晨繼續追問，“你們的老師都怎么樣？教課的水平如何？”

        “我們現在都是基礎課，大二才開始專業課，老師們大多數中規中矩——”可可欲言又止。

        “大多數，那就是還有少數的？”陸佳晨本就是好奇隨口一問，哪知道身邊的可可一骨碌爬了起來，兩只眼睛閃著靈動的光芒，她的心里一顫，大概其已經猜出女兒后面要說的話。

        “我們有一個老師，就是教化學的廖教授，他跟別人不一樣。”

        “怎么個不一樣？”

        “他——是我們學院最年輕的教授。”

        “就這？”

        “關鍵是，他長得還行，面部輪廓棱角分明，額頭四四方方印堂發亮，眼睛不算大但是有神，鼻梁高挺堅韌，嘴巴圓潤厚實，講課從來不用講義完全脫稿，還有——他為人挺大方，有一次，我們在小食堂碰上，他還，請我吃了一頓套餐。”

        “你們這個老師倒是真不簡單，剛入學他就把你們都認識全了？”

        “那倒沒有，不過他知道我的名字呢。”

        “他多大？”

        “我看他的簡歷了，應該是今年30歲，五年前從美國康奈爾大學回來的，現在也算是我們學校的校寶兒了。”

        “你倒是難得對老師有這么好的評價。”陸佳晨瞇著眼看著可可笑，“難不成——”

        “哎呦，媽——你可別胡思亂想啊，不是你叫我跟你說，我這才說的。早知道不告訴你了，睡覺睡覺。”

        “好，今天就到這吧，我們關燈睡覺，這一天媽媽也真是累壞了。”

        陸佳晨才關了燈，身邊的可可很快就喘著小粗氣進入夢鄉，她想著女兒剛才那個興奮的樣子，心里莫名其妙五味雜陳。她從頭到尾捋著今天的事情，從無意間發現那本青澀日記的狂喜，到毫無理由聯系不上的昔日姐妹的失落；唐突冒出談生意合作的外國佬竟然是兒時爺爺家小阿姨的男人；末了，可可這邊又呼呼躥起來愛情的小火苗。一件跟著一件錯亂紛雜，猶如一團七彩線頭不斷向外跳。不知怎的，黑夜中的陸佳晨仿佛打開一個嶄新的日記本子，深藍色的文字一行接著一行，開始記錄秋風里這些亦夢亦真的故事。


　　(https://www.dzxsw.cc/book/26459916/3058141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