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機，燈光，演員各就各位。攝影棚里面搭建起來各種場景吸引著旁觀者陸佳晨，居民樓前小馬路上，男人摟著女人拼命地親吻；小學校的教室里，學生們在課桌椅間追逐著嬉笑怒罵；醫院的病房里面，有人在病床前哭。不同的場景不同的戲，陸佳晨游走在其中看得吃吃發呆，心想著如果也留一個角色讓我演一出多好。

        “怎么還不起床？”身體好像被推來推去，陸佳晨掙扎著從夢里睜開眼，朦朧中見柳遠橋的臉出現在頭頂，問她：“你今天不上班了？”

        迷迷糊糊摸起手機，時間已經是七點五十分，糟糕！陸佳晨一骨碌從床上翻身下地，完蛋了，哪個周一都不能遲到，更不要說今天，說好一早去跟邱曉倩匯報。偏偏就昨天跟那兩位小姐喝大了酒，這回可真是慘了，后果簡直不堪設想。迷迷糊糊急著鉆進衛生間，對著鏡子一看，竟被自己嚇了一大跳，昨晚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抹了一臉白花花的面膜，看來洗臉的時間也沒辦法省下了。簡單梳洗完畢嗓子渴得冒煙，她快速沖出來徑直奔廚房，“嘩啦”一下子，水沒有喝上一口，桌邊的玻璃涼水壺先被她碰下去碎了一地。

        “天哪，遠橋，快來幫我——我得趕著去單位，這里交給你吧。”陸佳晨快要瘋掉了，順手拿了一盒牛奶奔出門。

        柳遠橋聞聲從屋里出來，朝著老婆奪門而去的背影韓了一嗓子：“你這夢頭蒙腦地沒睡醒呢，開車當心點。”

        昨天才好不容易遇上個晴天，這一早出門發現北風又刮得出奇大，這個冬天一直在發神經。陸佳晨手握方向盤腳下緊踩油門一路狂奔，黑色吉普車在狂風中晃來晃去，迎面的太陽透著慘淡的白，把天空映得病懨懨的，在她的印象中大概沒有見過這樣的天氣，仿佛頭頂張了個口子等著人往里鉆。

        拼了老命趕在九點坐在辦公桌前，還是遲到半小時，陸佳晨喘著粗氣打開電腦，心里盤算著等會兒要匯報的事情，經過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早晨，接下來會有什么更倒霉的事情等著她，都不足為奇。

        “姐，你來晚了，沒看見好戲。”小助手楊洋端了一杯咖啡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剛才邱總跟財務王總打起來了，現在倆人都跑到林總屋里去了。”

        “她們倆——打起來？什么情況？”一邊可以有八卦新聞，一邊順道解除了自己的危機警報，陸佳晨的興致一下子高漲了起來，“你個懶羊羊，就知道自己喝，去，先給姐姐打一杯黑咖啡，回來給我好好說。”

        “姐，您這可是冤枉好人了，我這不就是看您到了趕緊把咖啡端過來，跟您匯報集團最新動態嘛。”楊洋無辜地縱了縱小肉鼻頭。

        陸佳晨最喜歡這小姑娘沒心沒肺的樣兒，接過來咖啡喝下一口，溫度適中，她滿意地點點頭，示意楊洋繼續。

        “她們剛才大概是因為下一季度資金調配的事情，越說越激動發生了口角。”

        “嗨，就這？也值當。”陸佳晨平日就對這二位女同僚敬而遠之，除非工作，基本不跟她們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那兩個都是位高權重的女人遇上事起爭執也正常，她看看站在一旁興奮的小助手，“行了，沒啥大事，趕緊干活去吧。”

        “不是啊姐，我這還沒說到關鍵的點，您別急。”

        “還有啥關鍵點的，我這一會兒被邱總叫進去，沒準你們在外面也能聽見一通臭罵。”

        “大新聞——我也是聽她們說的，說林總最近又跟王總好上了，王總上周五給林總買了內衣還送進了辦公室，被邱總當場抓獲。他們都說，也許那是王總誠心跟邱總示威呢。”

        “什么？送內衣？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你是哪兒聽來的？怎么可能呢？狗血。”陸佳晨看著電腦屏幕，雖說心里被這個消息多少刺激地興奮了一下，但表面上依舊佯裝對此并不感冒的樣子，說：“你呀你，少跟她們說些有用沒用的，還是先干好好你的活再檢查一下工作報表，我等會兒還要去拿著面圣，就今天這個局面，你就先祈禱咱們能順利通過吧。”

        “哎呦——姐，我知道，都檢查八遍了，給您干活，我哪兒敢不仔細。您聽我說啊，怎么不可能？您自己想想，邱總平時就算再厲害那也是跟咱們，很多事她不是得低聲下氣地跟王總商量？何至于這大清早，跟財神奶奶當眾翻臉那？她們同著大伙的面大喊大叫一通，然后倆人一起進了林總辦公室，到現在還沒出來。你說咱林總一個老頭，魅力還真是不小呢，嘻嘻——”

        陸佳晨不置可否，雖然這些男盜女娼的事情讓她感到極為惡心不恥，但是那也僅限于在心里罵，或者跟家人朋友私下吐槽，到了工作上，她絕對有自己的一套原則。身邊的黨爭亂事兒一概不參與不評論，隨便你們誰跟誰打成一鍋粥，只要與我切身利益無關即可。

        所以吃催生餃子那天，老爸沒頭沒腦給她來的那一頓訓斥真是冤枉了，她從來不會也堅決不允許自己的思想在外人面前裸奔，更不要說在冰冷的雪地里面。因此，如果楊洋剛才說的是真的，這個二女爭一夫的狗血劇情拉開大幕，她只是暗中觀戲就好，全當是集團發給他們的福利，給無聊的日子添點調味劑。她唯一擔心女皇的不良心情會不會殃及池魚，等會兒也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如果真是那樣也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人家是高赫的女皇，如今這年頭混口飯哪兒有容易的，只好忍一忍吧。

        “陸經理，你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上午十一點一刻，陸佳晨終于接到了邱曉倩的電話，立即從辦公桌上拿起準備多時的文件夾，奔向女皇辦公室。

        “坐吧，陸經理。”邱曉倩看上去略顯疲憊，投過來的微笑卻比以往顯得更熱情與誠懇，“實在是抱歉，本來約了你一早開會，結果其他的事情耽誤了。”

        陸佳晨因為早就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建設，所以對面無論投來怎么樣的表情和態度她都可以接得住，她時刻警醒自己不要被任何外在表情所迷惑而掉以輕心，她可不愿意因為自己的一點點疏忽捅了致命的馬蜂窩，于是迅速禮貌地回復了一個溫暖的微笑，說：“邱總，您這說哪兒的話，千萬別跟我客氣，我誠惶誠恐。這段時間的項目工作總結已經做好，請您過目。”

        邱曉倩接過陸佳晨遞交過來的工作報告順勢放在桌上，并沒有看，在不經意間轉換了語氣，溫柔地說：“佳晨，你是我和林總最信任的高赫干將，林總在我面前經常夸你辦事認真，有悟性，有擔當。”她的臉上始終保持微笑，如此親切度確實超出了陸佳晨的預期，心里忍不住打起小鼓：“什么時候我成了高赫干將？甚至連稱呼都改了，從陸經理直呼我的名字。有問題。”

        “下面我們的任務會很重，高赫集團面臨著生死抉擇，我們要大換血，我們要涅槃重生。當然，集團重組改革的問題以后會慢慢跟大家探討，到時候也是你展現才能的好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我和林總也會幫你。我今天呢，叫你來并不是說這些，我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對你來說肯定是個好消息。”

        “是嗎？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那可是求之不得，我先謝謝邱總和林總了。”陸佳晨心里繼續打鼓，什么好消息？不會又要從哪里給她安一個沒人要的難纏外商，給自己一個為高赫表忠心的機會？

        “謝什么，我說的這個好消息跟我和老林無關，你也肯定想不到。”邱曉倩故作神秘地看著陸佳晨，頓了頓。

        陸佳晨不慌不忙地坐著等，微笑著一言不發。

        邱曉倩覺得無趣，索性就直接說出來：“據可靠消息，那個英國佬都桑迪走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回到英國，還是去了其他什么地方，反正寶州已經找不到這個人的蹤跡。怎么樣，這對你來說已經是個大利好，以后你再也不用擔心他來打擾你的工作，不是嗎？”

        “邱總，看您說的，我可沒有——”陸佳晨心中狂喜，表面卻拼命維持著鎮定。一下子擺脫了一個大麻煩，對她來說，這確實是個不錯的好消息。

        “行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其實本來對我們高赫就不重要，你我心知肚明。對了佳晨，中午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樓下新開了一個融合菜聽說不錯，我請客，我們去嘗嘗新菜。”邱曉倩冷不丁又拋出一個大甜棗子，她的親熱態度著實令人費解，如果她是個演員，那么就憑如此技藝，飾演各種高難度轉換的角色肯定不在話下。

        腦子還停留在都桑迪消失的興奮點，陸佳晨一時之間沒有弄明白邱曉倩的用意，忙著推辭：“謝謝邱總美意，這不年不節的，怎么好意思讓領導請客。”

        “不年不節就不能吃個工作午餐了？這樣，哪天咱們姐倆一起逛個街，你看看——我一天到晚瞎忙，都好久沒時間買衣服了。你的眼光一向很好，回頭幫我參謀參謀，多買幾件。別看你比我大了好幾歲，可是看上去誰是姐姐都不一定呢。到時候你再請我吃頓大餐，我可是賺足了。”

        “您說哪兒的話，可別拿我這更年期婦女開玩笑了。”眼前這個女人真是了不得，早上才完成那么猛烈地激戰，這會兒又能跟沒事人一樣地跟她東拉西扯地聊起吃飯逛街，陸佳晨心里還是挺佩服女皇旺盛的精力和驚人斗志。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她也不好再推辭，忙道：“按您的意思辦，我隨時聽招呼。”

        “好的，你先去忙，中午十二點半樓下御園見。”

        邱曉倩這一套拳實在令人有點招架不住，陸佳晨稀里糊涂點頭應和下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距離約定的午飯還有一段時間，她感覺很是頭昏腦脹。真猜不透這女人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別看她人挺瘦，肚子里的腸子抻直了估計能圍著體育場的賽道轉兩圈，當然了，人家如果沒有這點過人的真本事，也不可能在高赫集團占據如此霸主地位多時。她剛才沒完沒了拋出來這一堆甜果子，說不定哪個就是狠毒后媽遞給白雪公主的那個蘋果，哪里敢真接過來放進嘴里。

        陸佳晨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也從始至終沒有想跟人家抗衡，只要每個月做好自己手頭的工作，按時掙到工錢，她也懶得去跟職場任何一個人去較勁，都不值得。但是現在看來，她給自己制定的惹不起躲得起的政策今天并不靈光，等會兒不得不去應付女皇午飯，這哪里是吃飯，明明就是中午硬核加班，誰還會有胃口去品新菜。

        “好煩。”她將頭倚在座椅靠背，閉上眼睛想休息一下，手機微信卻偏偏這個時候“滴滴滴”地開始催命連環叫，打開一看，竟然是朱盼喜的電話。

        “陸佳晨——嗚嗚嗚——”對方上來就是哭。

        “盼喜，哦不，angela，你這是怎么了？”朱盼喜突然的出現，顯然是印證了剛才邱曉倩說的那個消息，都桑迪的確不見了！陸佳晨感到有點興奮，激素水平的突然變化令她的頭頂開始跳著疼。

        “什么angela不angela，你，我——朱盼喜，哎呦，我反正是現在沒法活了。”電話那邊依舊哭得語無倫次，“我就在你單位樓下，你能不能下來見我一面？”

        “什么？在我們樓下？盼喜，你別急，慢慢說好嗎？你到底在哪兒？”

        “我——沒辦法不急，佳晨，我就在你們大廈一層，你下來跟我見一面好嗎？我求你。”

        等電梯下樓的當口，又收到一條微信語音，陸佳晨一看這次是首飛燕：“佳晨，我問清楚了，可可說的那個廖飛廖老師，就是廖家的兒子，千真萬確。”

        好啊，這一把鹽加的給力。陸佳晨的頭疼得更起勁兒，像是瞬間有兩只小怪物鉆進自己的腦袋瓜兒翻餅子。

        這時候，新近流行的新褲子樂隊的聲音一下子也跟著在她的腦子里跳了出來：

        在這冰冷無情的城市里

        在摩登頹廢的派對里

        每當吉他噪音又響起

        電流穿過我和你

        你你你你要跳舞嗎

        你你你你要跳舞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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