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變著花樣拜年，就是圍在灶臺和餐桌前，幾天的春節假期熱熱鬧鬧的，稀里糊涂就過去了。大年初六，陸佳晨吃了午飯正窩在沙發里昏昏欲睡，忽然接到財務王總的微信邀約。

        王爽：吃飯了么？下午有空嗎？一起出來喝個咖啡，有事情說。

        陸佳晨心里覺得不妙，平日里跟這個王總并無私交，眼看明天就開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占用節假日最后一個下午面談呢？

        “怎么了？一個人傻坐著發呆？”柳遠橋走過來，拍了拍陸佳晨的肩膀。

        “我覺得高赫要出事。預感。”

        “你可真敬業，大過年的，還憂國憂民心系高赫。你們林總——他人還在icu吧？”

        “難道要變天？”柳遠橋的話似乎一下子警醒了陸佳晨，她蹭地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王爽剛才約我去喝咖啡，不知道她這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

        “你這個人啊，心眼兒好做人又太直，他們可都是玩陰的主兒，我奉勸你最好遠離是非，找個托辭，不去也罷。”

        “這些人背景都厲害著呢，我一個無依無靠的中年打工仔哪個也得罪不起，目前還是要保住飯碗。再說，我覺得王爽這人還行，雖說她是邱曉倩對立面的人，不過平時在工作上跟我也沒有沖突，估計她找我應該是替蘇娘娘說什么吧？不管怎么說，不去不合適，我還是得給她個面子，反正她一個王爽不能吃了我。”

        看著陸佳晨倔強地穿好衣服關門離開，柳遠橋搖搖頭，對同樣站在一旁目送女主人的歡特說：“你這個傻媽媽啊——”

        中國的節氣真是很玄的東西，自從初四立春以來，風吹到臉上感覺都比以往溫柔了一些。約定的咖啡廳離家不遠，陸佳晨只是披了一件羊絨外套出門，走在路上都并不覺得怎么寒冷。

        也許是因為這是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個下午，大街上褪去了前幾日的車水馬龍，顯得格外冷清。如此倒是給了陸佳晨足夠的思考空間，她心里想著，這個財務總監王爽看起來貌不驚人，做出事情卻總是會令人大吃一驚。這一次她八成又是跟她的主子蘇小姐合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難道她們已經知道了邱曉倩的病情？無論如何，王爽和蘇思婷這兩個女人始終是老林的人，她們也不會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可是，王爽為什么要這么著急把自己叫出來呢？

        事情尚未想出個頭緒，一只腳已然踏入暖呼呼的喬伊咖啡廳。午后的太陽透過青花色的帷幔，散落在靠窗的白色木質餐桌上，王爽身穿一襲絳紫色連身毛衣裙坐在離門不遠的位置，朝著進門的陸佳晨招手，示意她過去。

        “王總，新年快樂啊！”陸佳晨脫下外衣，朝對面的王爽禮節性地笑笑拜個年。

        “嗯嗯，陸總，新年快樂！哎，你這件毛衣真好看，我怎么覺得你過個年倒是清瘦了呢，實在有點不好意思了，這個時候約你出來。”王爽面露些許抱歉，推了推小鼻頭上的金絲邊高度近視鏡，親熱地跟陸佳晨客套著。

        “王總，你怎么還跟我這么客氣呢。過節天天在家不出門，我這除了吃就是睡，褲子都覺得緊了，怎么還可能瘦呢。還得感謝你叫上我出來，是該走一走活動活動，喝口咖啡消消食，到了這個年紀得時刻保持自律。”

        陸佳晨平視著王爽，從相貌到體態身形，眼前這個女人都是一個實打實的平常女子，帶著個眼鏡基本素顏，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黑不白，放她在人群里面，誰也不會扭頭去多看兩眼。曾經在陸佳晨的眼里，王爽就是一個為了謀生，不得不每日在高赫苦苦掙扎的中年婦女。當然，這是在蘇大小姐高調回歸出現在高赫之前。

        “行嘍，你這樣的大美女還天天喊自律，那還叫不叫別人活了。”王爽笑著調侃自己，“我剛要了一杯摩卡，你看看喝點什么？”

        曾幾何時，瞧著邱曉倩整日霸道地捉著財務的賬套不放，恨不得讓王爽死無葬身之地的樣子，倒是讓陸佳晨一度惻隱之心爆棚。她可憐王爽這個兢兢業業干活卻落得一身騷的財務總監，她希望自己能幫助這個無辜的女人渡過那個看似無法跨越的難關。可眼下，她知道面前這個貌似尋常的女子其實并不簡單，人家早就抱住了老板另一位寵妃的大腿，并且不露聲色地在高赫做起了臥底，高人啊。她揚手招呼立在一邊筆直的服務生說：“麻煩給我一杯手沖咖啡。”

        “有個事情，我思來想去呢，還是覺得把你約出來，提前打個招呼比較合適。”王爽做事從來都不拖泥帶水，此番說話也是一如既往地省去了多余的廢話直入主題。

        “嗯。”陸佳晨其實很喜歡她這個作風，應了一聲，請她繼續。

        “明天一開工，集團上午就要召開工作會議，這并不是一個普通的拜年會。”王爽頓了一頓，端起眼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她看向陸佳晨的眼神中帶著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朦朧。

        “你也知道，從年前林總住院到現在，他的身體狀況非常不穩定，并不樂觀，為了高赫大局，為了以后的發展，我們大家要有所準備，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該做的業務還要抓起來，員工都張嘴等著吃飯。”

        “是呀，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誰能想到林總會突然倒下。過年這幾天我還時不時想起這些來，也真是發愁。”

        “明天這個會議呢就是要跟大家討論，對高赫集團領導班子架構進行相應調整，我今天把你特意找出來，是想告訴你，你心里提前有個底。”

        “王總，我有點不明白。”陸佳晨將自己的身體往陽光里面挪了挪，微蹙眉頭，問：“你的意思是？”

        “具體的說呢，就是以目前集團的現狀來看，林總病著，邱曉倩年前提出要調養身體又請了病假。那么我們必須要明確，接下來由誰來主持高赫大局，誰來輔助，一個新的架構必須形成。”

        見陸佳晨悶頭喝咖啡并不吱聲，王爽繼續說：“陸總你呢，一直都是工作上特別認真踏實的一個人，不然邱曉倩也不可能那么重用你。她一直想利用你整我的材料我也知道，但是，通過咱們上一次的接觸，我覺得你跟邱曉倩完全不是同道人。你這個人正直，從不張揚只是干工作，沒有那么多歪的斜的。因此，我相信你。”

        “王總，我這怎么越聽越糊涂了？別介意啊，我最近可能是更年期快到了，這個記憶力和理解力真地是直線下降。”陸佳晨尬笑著敷衍，心里大概其猜出一二，看來那個年輕的蘇妃要急著上位了。

        “陸總，那我就直說了，明天的會議呢集團所有經理級員工都會參加，我們將在賀總和喬總兩個人中間選出一位臨時總經理，主持集團的工作。”

        “那，你是讓我投給喬總一票？”原來是為了拉選票，陸佳晨抿著嘴，心里帶著一絲不屑朝著王爽笑了笑，繼續保持緘默。她知道，這個王爽是喬副總一手提拔起來的徒弟，眾所周知，二人平時的關系可是相當不一般。

        “不，投給賀群賀總。”

        聽王爽這么一說，陸佳晨真糊涂了。腦子里面立刻冒出來一個巨大的問號，怎么會投給賀群？這個王爽什么時候又成了賀群的人呢？王爽廢了如此一番周折，竟然是為了給賀群拉票。

        陸佳晨擺弄手中的咖啡杯思考的空，王爽先開了口：“你一定納悶，我怎么會支持賀總，對吧？”

        陸佳晨點點頭，內心默默贊這個女人敏銳的直覺。

        王爽淺笑道：“其實——我跟賀總在一起很多年了。”

        如此輕飄飄一句話，簡直就是往波瀾不驚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顆重量級炸彈。陸佳晨才端起來的咖啡杯一下子在面前定格，她的眼睛越過杯子上邊美麗的琺瑯金邊向王爽拋去，和鏡片后面那一雙眼睛瞬間交匯。

        原來如此！賀群和王爽是一對！陸佳晨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太過夸張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說：“啊這——我還真沒有想到。”

        陸佳晨在心里驚嘆，此女子真乃非同小可之輩。現在想一想她每天在高赫的舉動，明里跟隨師傅老喬一心，暗里給老板的蘇妃通風報信，而實則背地里卻是賀群的女人。那么就是說，在高赫的混戰之中，這三方無論誰將來得了權勢，她王爽總是受益者。

        “我的媽啊！”陸佳晨想到這，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偷偷在心中暗叫一聲。幸好自己以前并沒有跟隨邱曉倩對她大開殺戒，否則的話，現在是不是有命坐在這里，那可是不好說。這么一看，膚白貌美表面強勢的那個邱曉倩可不是眼前這位高人的對手。今天這回的臨時邀約，人家可是夫人親自出馬為自己男人當說客，足以見得他們二人對這個事情的重視程度，并且也給足了自己的面子，給予厚望。

        “賀總管理集團的能力有目共睹”陸佳晨想說，林總生病之前其實已經想好要讓賀群出馬，接替邱曉倩空出來的ceo職位，但是轉念一想，這樣說再稍作解釋，勢必會暴露人家邱曉倩生病的個人隱私，邱曉倩又那么在意自己生病的消息外泄，在這多此一舉沒有必要。眼下索性就直接表態支持，簡單明了最好，于是話到嘴邊，她趕忙把后面半句話吞回肚子里。

        見陸佳晨坐在對面，半天猶豫不語，態度曖昧不明，王爽輕輕一笑，說：“賀總一直都非常欣賞你的工作，他跟我交代過了，說陸總你現在的薪資待遇跟所干的工作嚴重不符，待他擔任高赫ceo以后，會特別給你提升一級。就是說，把你的待遇從現在的三級員工升為二級，那可是副總待遇呦。”

        陸佳晨聽聞此言，松了一口氣。心中竊笑，這個人有些太過心急了。她如果再等上半拍，自己就表態了。現在倒好，還沒來得及主動投降，倒白撿了一級工資，便笑著順水推舟：“這——合適嗎？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感謝領導體恤！王總，那就麻煩你替我謝謝賀總。放心，明天會上我一定會把我這一票投給賀總，以后也會全力配合二位的工作。”

        王爽嘴角立刻上揚，也朝陸佳晨拋來一個溫潤的笑，說：“那就，感謝陸總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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