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煙寄九重3
吳邊落抖開那疊看上去青青白白的衣服,先裹上那件上可覆乳下可遮肚的白色抹胸,再穿上月白的肥闊裙褲配青色上衫,末了踏上一雙青履。另一個嬤嬤遞過兩樣飾物,一樣是連半點花紋都無的鈍頭銀簪,一樣是吳邊落戴了一路的銀葉墜。
吳邊落都裝飾好,正要扎頭時,其中一個嬤嬤利落地拿過簪子,將吳邊落的一頭烏發(fā)編成一根松松的大辮子,再用簪子將之首尾相結(jié),使之扎成一個貼在腦后的中空圓環(huán)。
“若是你能留下來,以后的發(fā)就可這樣梳了。”說著,嬤嬤們就把她領出去,又有一個新的嬤嬤將她領到了另一個房間。
這能被稱之為房間嗎?
吳邊落不敢茍同,她認為應叫“儲物格”更加合適。“儲物格”很大,整個空間被厚厚的木板分為上中下三層,其間穿插著數(shù)根柱子支撐,邊緣處有幾只木梯將之相連。
吳邊落猜到了這個房間的用處,但有些不敢置信,直到她確實看到了從這些夾層間伸出幾個好奇的少女腦袋來。
嬤嬤指著二夾層不耐煩地開口:“愣什么,爬上去躺著啊,今晚你們都只能睡這。還有,晚上不準吃東西,要禁食以祈福,當然,你們也沒得東西可吃。”
吳邊落忍住內(nèi)心的瘋狂抽搐,向嬤嬤行禮道:“謝嬤嬤。”言畢乖巧地順著木梯爬上二層。
層與層間的空隙過于狹窄,吳邊落不得不以相當別扭的姿勢爬到一個空位躺下。翻了個身,竟見金窕娘。
不管是等待時自己的言行舉止,還是臨別時塞進金窕娘包裹中的銀竹書簽,總之,吳邊落的目的達到了——金窕娘出現(xiàn)在這里,就這么巧的在吳邊落身邊,已然說明自己已經(jīng)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不及吳邊落與金窕娘搭話,耳邊就又傳來了嬤嬤的聲音:
“這幾天里,在門口等著的選女可不只數(shù)萬,能進這屋子里的都是造化。你們?nèi)粲X得受了委屈,大可直接和老奴們說,就能直接家去了。若是決心留下,就莫要多嘴饒舌。”
言畢,有門被帶上的聲音,想是那嬤嬤出去了。
嬤嬤在時安靜的屋子頃刻嘈雜起來。
吳邊落一臉高興地將身子完全扭向金窕娘,興奮地道:“竟然又看到金姐姐了,好安心啊。”不等金窕娘回答,她又彎下脖子,露出一點靦腆忐忑的樣子,開口道:
“對了,金姐姐……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可以答應我,聽完之后不要生我的氣嗎?”
金窕娘似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臉和煦地道:“當然可以,妹妹放心說吧。”
“若是……若是姐姐回頭拿回了自己的包裹,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什么東西的話,別多想,也別生氣……那,是我偷偷放進去的。不是什么稀奇東西……也絕不會影響姐姐的入選!”
“……是……是我想謝謝姐姐……當時那么多人等著,我穿著最不起眼,別人只會對我冷嘲熱諷,而姐姐卻對我那么好……明明只是第一次見……”
金窕娘微笑著抿了抿唇,溫柔地伸出雙手,握住吳邊落的手腕,指腹恰巧按壓在脈搏之上。“姐姐不過是舉手之勞,倒是妹妹還費了這份心,姐姐真的很高興。”
吳邊落:……演過了啊,金窕娘,連我放了什么東西都不問嗎?
現(xiàn)在可以推斷:金窕娘八成已經(jīng)知道我放進她包裹里的,只是一枚平平無奇銀竹書簽了。
否則一個剛剛還在觸摸我的脈搏,再次判斷我是否有內(nèi)力的人,會在驟然知道我曾悄無聲息地在敏感的時間敏感的地點往她包中放了不知為何物的東西時,不稍加試探嗎?
倘若她是被選者,而不是檢選中的一環(huán),那她的包裹在我放入書簽后沒多久就會整個兒被嬤嬤收走,又如何能夠發(fā)現(xiàn)那枚不起眼的小玩意呢?
她過分相信自己的溫柔人設,以至于相信我的目的只是單純出于被照顧的感謝;而對自己人設的過度維持,又使她忽略了:
一個正常且明白檢查苛刻性的少女,在這個關頭,在我這充滿“偷偷”、“絕不會影響”等等挑逗人神經(jīng)的暗示語的一連串解釋里,怎會不自然而然地懷疑我是否在她的包裹里放了什么對包裹主人不利之物?
金窕娘絕不是采女,而且身份不低。
又與金窕娘演了幾句,在周圍一些少女輕微的抱怨聲中,吳邊落沉入了黑甜的夢鄉(xiāng)。
嗯。話說現(xiàn)在天氣尚寒,這兒連張床單都沒有。但采女們擠得水泄不通,這夾層內(nèi)不僅半點兒風也無,還有些發(fā)燥。
一夜無事。
吳邊落被推醒,一睜眼就看到了盯著自己的金窕娘。
嬤嬤的聲音如驚雷般響起:“全部起床!都起來!或者,就不用來了!”
吳邊落正要爬起,就聽到一聲聲“嘭”與少女們吃痛的驚呼。吳邊落這才想起自己在“夾層”里睡了一宿。為了不步發(fā)出痛呼的少女們的后塵,她忙用手在自己頭上擋著,一邊低聲提醒金窕娘:
“姐姐小心些,這兒空間窄,莫碰到頭。”
少女們都爬下了夾層,站在地上。嬤嬤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捏著一本名冊。
她點了遍人名,確認無誤后,就帶著饑腸轆轆的我們,頂著寒風,穿過介于凌晨與清晨間、昏暗凄迷的街道,天地間唯存的光芒好似只剩下遙遠霧蒙的極東以及嬤嬤手中提著的一盞溫熱燈籠。
沒有人說話。
風猛地烈了起來,一道白色的影子從身側(cè)一閃而過。
吳邊落步子一頓,敏銳地分辨出那是一塊被風撕扯著的白紗。
金窕娘的步子則完全緩慢了下來,她的身子往下一縮幾乎要蹲在地上。
吳邊落將她提起扶住,右手圈過她的腰,并將自己的左手也塞進她的手里。
金窕娘死死抓住那只手,全身哆嗦著,口中喃喃卻發(fā)不出聲。吳邊落在她耳邊低聲道:
“姐姐別怕。看清楚了,那白影不過只是一匹紗。不用害怕。”
吳邊落就以這樣的姿勢扶著金窕娘走了一陣兒,直到她緩過神來。
見她抓著的手漸漸放松,吳邊落就將放在她腰后的右胳膊撤了回來。金窕娘蒼白著嘴唇對吳邊落笑笑,放開了緊抓著的左手,改為挽著吳邊落的手臂。
她們走了很久,走過眾多街道,路經(jīng)染著炫美朝霞的恣意天空,直到太陽被銜至屋檐之上,嬤嬤才領著她們在懸著“司青坊”牌匾的府門前停下。少女們一隊一隊接踵而來,直到所有人都到齊為止。
到了目的地,眾人站定,金窕娘這才放開吳邊落的手臂。
吳邊落抬目掃視:舉國之力,前來之女怕是有十數(shù)萬,可如今站在這門口的,只剩兩三千罷了。
司春坊的大門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面影壁。遠遠望去,座、身、頂三部分俱全,影壁心飾有雕磚,中央為蘭草,四角依稀為花、魚之類。
從門中走出七個嬤嬤。
那個領頭的,被稱為陸嬤嬤的中年女子,自帶一種端莊嚴肅的氣質(zhì),站在門口,對剩下的嬤嬤們使了個眼色。
嬤嬤們來到隊伍里,拿著冊子,挨個兒對著采女的臉點了遍名字。然后到陸嬤嬤耳邊輕聲報告結(jié)果。
陸嬤嬤點了點頭,她掃視了一遍站著的人群,拉長聲音:“接下來,請諸位采女保持肅靜,等候安排。要知道,服從是一切仆人最基礎的美德。而你們,即將服侍天下最尊貴的人。”
那些站在隊伍里的嬤嬤們?nèi)缤瑐髀曂惨话悖瑢⑦@句話在人群中一段段地傳遞下去。
一場漫長難熬的等待又開始了。
看看顏色凄迷的日影兒,約又過了一個時辰,隊伍里傳出了極細碎的聲音,而之前反復強調(diào)安靜的嬤嬤們卻一言不發(fā)。
又過了一個時辰,日頭不再泛著寡淡的白,而是高懸在天空上,揮灑著一縷縷金燦燦的光芒。
但因是早春時節(jié),加之升梁偏北,眾選女們昨日沐浴后只換了一身單薄的衣裳,就算有厚些的衣襖,也都放在檢查中的包裹里。
吳邊落的視線隱晦地掃視全場,那些身量纖細的少女們?nèi)缤L中被深秋冷待的枝頭殘菊,一個個瑟瑟發(fā)抖,還要維持著自己端莊挺立的身姿。
隊伍里的聲音越發(fā)大了,嬤嬤們依然沒有采取什么取措。
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吳邊落感到寒氣像一根根毫針,細細綿綿地往骨髓里扎;同時,她聽到自己的牙齒在發(fā)出相互碰撞的咔噠輕響。
突然隊伍里一陣騷動,吳邊落不禁朝著那個方向支棱起一只耳朵。她隱隱聽到一個少女用輕悄的聲音這樣問:
“諸位嬤嬤,冒昧一問,民女們還要在此等候幾時呢?”
然而嬤嬤們依舊沒有吱聲,只是猶如老鷹抓小雞一般,將出聲提問的少女和那些最嘈雜的選女們摘走銀葉墜,強拖了去,隊伍里又少了幾百人。
無人說話,一片死寂。
不過只過了半柱香,又有選女蠢蠢欲動起來。只是還沒等她們開口,就全被嬤嬤們?nèi)×算y葉墜帶走。
一時之間,再沒有人發(fā)出一丁點兒聲響,選女們早已變得有些散漫的站姿都重新端莊淑靜起來。
當太陽升到了穹宇的中心,每個人影都變成了縮在腳下的小小一團。金烏光芒刺目,日頭讓人的頭皮發(fā)頂熱辣辣的,可腿腳依舊暖和不起來。
為了不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吳邊落的新上衫也汗?jié)窳艘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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