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有一個優點:人若犯我,睚眥必報。
宋子遠那廝,固然是遵著我父皇的圣旨責打我,可他下手居然沒有絲毫放水,那一下一下打得結結實實,打得我現在趴在床上,放一個屁都覺得屁股震得痛。
所以我讓丑八把他叫來,遞給他一本書:“宋子遠,我現在痛得動不了,閑著又沒事兒干,不如你給我念念故事吧。”
宋子遠看看封面,嗯,是一本《搜神記》,他懷疑地看了我一眼,低頭翻開書,那一瞬間,我眼睜睜看著他白凈的面皮上泛起一片暈紅,慢慢地泛到了耳后根。
我在心里大笑三聲,得瑟地催他:“念啊。讓你給本公主念個故事,怎么和要殺了你似的。”
宋子遠咬咬牙,簡直是字字血淚:“酒酣之際,兩人共入里間房內,掀開繡帳……忙掩朱戶……男子則解衣就寢,婦人即洗牝上床,枕設寶花……被翻紅浪……”
我催面紅耳赤的宋子遠:“繼續念啊。”
宋子遠爆發了,他猛地站起來,摔書疾走,頭也不回。
我正樂得在床上抽抽,丑八進來了,她收起那本封面為《搜神記》實則為我珍藏系列第十卷第二章的小黃書,淡淡地看我一眼:“公主,本來吩咐廚房下了肉末粥,既然公主如此精神,想必是不用補了,還是吃得清淡些為好。你說呢?”
我在被褥里抽搐了一下,看著丑八那張寡淡的臉,有一種很奇異的直覺:如果我說不,我的人生可能變得和她的臉一樣寡淡。
于是我中午就吃了一碗稀粥,連條榨菜都沒給我配,丑八本人則在我面前吃一只碩大的油光發亮的雞腿,她咬住肉梗著脖子往旁邊一撕扯,登時我的臉上就濺了一溜油汁……我覺得丑八真是愈發惡毒了。
我餓得發慌,于是吃完飯便只能躺床上睡覺,減少一點消耗。等我一覺醒來,一睜眼已是烏漆抹黑了,我喚了幾聲丑八,她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只能自己艱難地挪動屁股想轉身,沒想到腰間一陣灼熱,有一雙手穩穩地托住了我。
我嚇得猛地一抖,差點兒沒彈起來,轉頭一看,看見夜色中一雙十分熟悉的眼睛。
我的腿神經質地彈了一下,結結巴巴問他:“你……我……你干嘛?”
商陸慢慢地把我放回床上,看得出他竭力溫柔,但動作卻仍有些笨拙,然后他收回手,默默地看著我。
我十五年的生涯里,只有一門課沒學過:《看眼色》,因為不需要。所以我接收不到商陸眼神里傳達的海量內容和信息,但我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他氣場的低沉。
我小心翼翼地決定通過最原始的言語同他交流:“商陸,你干嘛?”
他看了看我在床上扭曲的身體,說:“我不需要你這樣。”
我愣了一會兒,然后清晰地感覺到眼睛越來越熱,鼻子越來越酸。
我都不記得我上一次流淚是什么時候了,估計也不過因為是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我卻不知道在幾年后,我,云小茴,從來只被繁花一樣的錦繡簇擁著的云氏皇朝最受寵的公主,會遇上這么一個冤家,只憑一句話就能讓我起眼淚花子!
商陸,你他娘真是好樣的!
我把眼淚鼻涕一起吸進去,冷笑:“商陸,我雖然外頭的名聲差一點兒,卻也是正正經經不曾干過什么驚世駭俗的事兒——除了對你。我再不要自己的名聲,也得考慮考慮我父皇、我云氏皇朝的聲譽,我為你做到這地步是我心甘情愿,我不求你回報,可也絕不是為了聽你這句戳心的話……”
我越說越覺得委屈,越發哽咽起來:“……你不過就是仗著我喜歡你罷了!”
等我指控完這最后一句話,鼻涕眼淚也一齊噴涌出來了,我一想到我做了這么多卻落了這么個下場,最后還在他面前哭得鼻涕糊滿臉,頓時覺得生不如死,于是哭得更歡快了。
我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把臉埋到枕頭里讓它吸水分,自暴自棄地真想放一個臭屁把商陸熏走。可我想象中商陸冰冷的態度卻沒有出現,我感覺到他強硬地把我腦袋從枕頭里挖出來,掰向他,然后他無比溫柔地用拇指抹去我睫毛上的淚水,帶了點任性的霸道,帶了點手忙腳亂。
再然后,他俯下身吻了我的眼睛。
蒼天呵,蒼天!我的睫毛不受控制地不住顫抖,不知道他唇上沾著的我的淚水會不會苦澀,可毋庸置疑,這個吻卻給我帶來了如蜂糖一般的甜蜜。
我聽到他的聲音近在耳畔:“云小茴,你成功了。”
不得不說我是個極其不要臉的人,我立馬在心里打起算盤,下定主意要趁這一刻趁熱打鐵在商陸脖子上拴一個圈,圈養起來……咳咳,于是我抑制住內心快要從鼻中二孔噴薄而出的狂喜,眼里噙著淚花兒,嗲著聲音明知故問:“我成功什么了?”
此話一出,我自己先抖了三抖,方汀蘭的梨花帶雨模式確實不適合我,太不適合了!
于是我迅速地收回眼淚,就著我們這樣曖昧的姿態掐住他脖子:“說,我成功什么了?”
他的喉結在我手下滑動了幾動,不知怎的,我在黑暗中雖然看不清,可總覺得他似乎在笑我。
然后我聽到他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告訴自己要離你遠點兒,我覺得你是一只烏賊精變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吐出一團黑墨來,把別人弄得神魂顛倒,自己卻躲起來不見。可我千躲萬躲,最后還是被你噴到了。”
我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看官們,你們告訴我,情話是這么說的么?噴墨的烏賊精又是個什么東西?可當時我被突如其來的喜悅沖昏了頭腦,自動將他的話翻譯如下:
云小茴,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像一只美貌艷麗的狐貍精,動不動就把人迷得神魂顛倒,我逃啊逃躲啊躲,最后還是被你迷住了,云小茴,你這個狐貍精太壞了壞透了!
于是我呵呵呵地笑起來,然后借著黯淡的月光看到商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我的身子,淡淡道:“我現在才知道我錯了,你不是一只烏賊精,你是一只菜蟲精。”
我茫然無主見地低下頭看自己,結果發現自己身上涂滿了治皮肉傷的藥膏,那藥膏……是一種很接近大自然的綠色……
我抬頭看商陸,他表情很正經,眼里卻帶一絲戲謔,我頓時大怒,撲上去掐他,他本來是可以閃過的,卻偏偏不躲不閃,任由我一身的藥膏沾到他身上去,這時我猛然想到他受的傷比我的還慘烈,連忙扒開他衣襟一看,他胸口也敷了如同我一般的綠色的藥膏。
我樂得在床上打滾,嘲笑他也是一只菜蟲,他卻一把穩住我:“小心,別動著傷口。”
我不動了,看著他收回扶住我的手,那上面沾了些許藥膏,他居然伸出舌頭舔了舔,然后皺了皺眉:“這藥膏,味道不怎么樣呵,你要嘗嘗么?”
我從來不知道這個比我大兩歲的少年在情動的時候是這么危險,也許是感情確定,也許是不再搖擺和糾結,他眼睛深處的火花很有些耀眼。不等我鬼使神差地點頭,他已經吻了下來。
藥膏冰涼而粘稠,刺激的味道在唇齒間輾轉,我們當時都太年輕,誰都不知道下一步等待我們的是什么樣的坎坷或是錦繡,于是只能靠著肉體的廝磨與碰觸來宣泄自己內心的喜悅。
他的唇舌帶著那辛辣與清香的味道流連到我胸前,在珠峰上輕輕一兜轉,我頓時覺得身上那些痛楚不是痛楚,而是銷魂蝕骨的撓不到的癢,我都快要哭出來了,聽到自己拖著鼻音的嗓音軟軟地哀求商陸:“商陸,我熱。”
商陸從我胸前抬起頭來,他的眼睛奇異地閃著光,啞聲道:“我也熱。”
那一瞬間,欲望如同洪荒四野里的梟,無處可逃,無路可退。
我猜他與我一樣,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驚心動魄的情事,他的動作笨拙又粗魯,卻遵循著原始的本能,像是天生契合一般探索著我的身體。
我覺得我的腿在發抖,像顛簸在風口浪尖的小船,波峰時膽戰心驚又暗含期待,股間有甜膩的什么東西,不知道……我神智模糊,只感覺到商陸和我同樣的顫抖與視若珍寶的小心翼翼。他許是不忍心傷害我,堅挺灼熱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卻始終沒有肆意輕薄,只是小心又試探地在外頭磨蹭,一次一次滑過又若有似無地挺進,逼得我恨不得咬死他。
我汗如雨下,這樣的持續是煎熬,可終止卻更致命,他大概也一樣,眼里盡是赤紅,可深處卻偏偏有一絲隱忍。
我們如同兩只綠怪物一般糾纏在一起,沒有技術地互相舔舐撕咬。不知何時天邊晨曦初現,商府的巡更敲響了第一聲鑼,商陸和我都是一愣,然后商陸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從我身上爬起,手忙腳亂地掩好我半敞的衣襟,他的臉轉過去不敢看我,借著晨曦的微光清楚地看到了臉上一抹紅。
我也很尷尬,我們就像兩只只能在夜間出行的動物,夜晚耳鬢廝磨,白天頓時打回原形。也虧得我云小茴閱盡小黃書三千本,知道這回盡管差點兒擦槍走火,卻終究還是沒有怎么。
商陸這別扭的廝,拿了一床被子沒頭沒腦地將我罩起來,然后才回過頭來看我。我忽然心里一緊:“你不會后悔了吧?”
他一愣,鄭重其事地說:“我豁出去了。”
嗷嗷,我又想在床上打滾了,晨曦里的商陸實在是太美好了!
后來商陸怎么走的我不記得了。我只覺得又困又累,被子一裹,倒頭睡得不省人事,但是依稀還有印象,他走之前,替我擦干凈了藥膏又重新涂抹了一遍,最后理好了衣衫才走的。
第二天丑八又神出鬼沒地出現了,并且對我昨夜發生的異狀絲毫沒有察覺,我頓時覺得我這十五年來能平平安安的簡直是奇跡,丑八啊,你就是從傳說中走來的奇跡!
我因為商陸終于確定了心意,心情十分美好。丑八給我梳妝的時候看著我紅光滿面的臉,突發奇想:“公主,今日你氣色不錯,不如穿那件鵝黃的衣服吧。”
我欣然同意,可是等我穿上了,我才驀然發現,不看我的臉,我就打扮得像個菠蘿;看我紅撲撲的臉,我就打扮得像一盤六月柿炒雞蛋。
可盡管如此,也沒有影響我的心情。我美滋滋地去找商陸,路上碰到商清玨,他神色詭譎地同我拉家常:“小茴啊,不如我們今天去聽說書,滿堂紅里來了個新的說書先生,說得可好了。”
我說:“好啊,叫上商陸,我們一起去。”
商清玨面皮一抽,神情閃爍:“別叫大哥了,就我們倆,也好說說心里話。”
……誰和你有心里話說啊!
我倒不至于聯想到商清玨忽然也對我有意思了。我和他的審美觀簡直是南轅北轍,他就喜歡大眼睛丫鬟妹子那樣的軟軟的、香香的、白白的,看著就好欺負的包子樣的姑娘,我如此猥瑣如此彪悍,他是決計不會看上我的。
所以我下意識地便想到他有事瞞我,登時威脅他:“說,別想瞞過我。”
他看著我,愁腸百結地嘆了三嘆,先和我說了一堆諸如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歪脖樹難找好男人易找等等狗屁倒灶的理論,最后支支吾吾地說:“小茴,別找大哥了。大哥剛才陪方汀蘭去逛白玉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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