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體會過這種感受,三伏天里冷得打寒戰(zhàn),左手也止不住右手的顫抖,此刻我便是這種感覺,不得不說,很糟糕。
商清玨關(guān)切地看著我:“小茴,沒事的。大哥不是那樣的人。”
我瞅了瞅他,可憐他比我還受打擊,我挺能理解,畢竟商陸在他心里頭是圖騰一樣的存在,可這事兒徹底讓商清玨明白了,圖騰也是要吃飯要拉屎要打嗝的,也不過是一個凡人。
但我還是很感激他在此刻的安慰。
商敬之在前頭帶路,一張老臉嚴肅得仿佛他下一秒就要自刎以謝天下,何必呢,我都還沒想去死呢。
商敬之先帶我去看丑八,這個從小跟著我長大的丫頭此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脖子間有一道勒痕,但是呼吸尚平穩(wěn),面容也安詳,我放下心來,她果然還是如同往常那般健壯彪悍,不愧是神一般的存在。
接著商敬之帶我去“審訊”商陸,我的心肝在路上就開始撲通撲通地折騰,等見到商陸的那一刻,卻突然停了。
我深深吸一口氣,頓了好幾秒才緩緩地吐出來,以抑制住我內(nèi)心把商敬之抽死的憤慨。
商陸跪在地上,全身就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鮮血淋漓啊!慘不忍睹啊!他聽到腳步聲,反射性地抬頭朝這邊看來,娘的,結(jié)果我看到了一張血糊糊的臉,嚇得我一瞬間以為自己到了剝皮地獄。
我言語有些艱難:“你……我……把商陸先弄起來,商大人在朝為官,豈不知按我朝律法,動用私刑乃是死罪?”
死老頭子很狡猾:“啟稟公主,這是我商家家法,不是私刑,只是為了讓那小畜牲說出事情經(jīng)過,屆時畫押的畫押,收審的收審,老夫絕不徇私。”
我瞥了他一眼,誰家的家法是把子子孫孫往死里打的?搞得我很想脫口而出祝福商敬之千秋萬代斷子絕孫。
“我也以為不妥。如此行刑,商大人就不怕屈打成招?”
這話說得極好!我決定欣賞這個說話的人,結(jié)果我循聲望去,卻看到了宋子遠。
我無聲地瞪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回我一個飄渺莫測的笑容,道:“商大人,如今方小姐和出云公主都到場了,這事兒可以開始問了吧?”
我懷疑商敬之是打定主意要把商陸弄死,死了個礙眼的不說,還能博個大義滅親的美譽,簡直太完美了。于是只見他奪下下人手里的竹板,劈頭蓋腦往商陸身上打:“小畜牲!還不說實話嗎!”
商陸的骨頭很硬,這樣都還堅持著不軟倒在地,辯道:“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他。這里面的疑點太多,頭一個該懷疑的就是方汀蘭。
我恨得咬牙切齒:“商大人,本公主見不得這些血污,您這是特意想惡心我呢?”
所以說賤人都有一個共通點,不撂狠話不見好。我都把話說成這樣了,商敬之才戀戀不舍地放手,那樣子居然還有些遺憾。
宋子遠搖了搖頭,問方汀蘭:“方小姐,你可是親眼見著商公子對丑八姑娘實施暴行了?”
方汀蘭點頭:“嗯,我親眼見著的。”
他娘的,我一邊摸下巴一邊上下打量方汀蘭那細皮嫩肉,心里揣摩用什么刑才能讓她說實話,結(jié)果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兇殘,方汀蘭抖了抖,縮到了商敬之后頭。
接下去宋子遠又問了幾個問題,不得不說他是個能言善辯的人才,那幾個問題個個犀利,譬如這么晚你為什么會在商陸院子里出現(xiàn),再譬如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是怎么救下丑八的,可是方汀蘭居然都答上來了,她回答得也很巧妙,你明明知道那不可能,卻偏偏挑不出什么紕漏和錯誤來。
最后宋子遠無奈地朝我搖搖頭,那意思是聽天由命了,我沒有資格去怪他,他的確是盡力了。可我也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商陸陷入這樣一個圈套,這么明顯的陰謀,說是方汀蘭與商敬之合謀陷害的也不為過。如果沒有新的主意,商陸十有八九是要被商敬之投到大牢里去的。
我心里已經(jīng)九曲十八彎地繞了無數(shù)個線團,最后一咬牙,正打算開口,宋子遠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頭去看他,他的眼還是注視著別處,嘴唇卻在不動聲色地微微開合:“公主,事關(guān)公主清譽,請公主三思。”
我心里一驚,這宋子遠好生毒辣的眼,居然看穿了我心里所想。難怪他對我是公主的身份毫不驚訝,我遲鈍得現(xiàn)在才明白他根本就是父皇派來的!
我略微遲滯了那么一會兒,回頭看見商陸鮮血下的眼睛,一咬牙:“商大人,我實話和你說吧,昨夜和商陸在一起的人是我。”
我聽見宋子遠極輕微的一聲嘆息。
我聽見商敬之不可置信的疑問:“什么?”
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冷靜地在述說:“我說,昨夜和商陸在一起的人是我。我對商陸很有好感,但商公子謹遵夫子禮教,從不曾與我狎昵,昨夜我假扮成丑八,想與商公子……”我咬緊牙關(guān),終究還是難堪地說不出那幾個字,于是只好跳過:“不想被找我而來的丑八看見,于是便將丑八打暈。就是這樣。”
我一口氣說完這些,霎時四周一片寂靜。我在心里佩服自己,如此暗渡陳倉一波三折跌宕起伏驚世駭俗的情節(jié),要是寫成戲本子,一定很精彩絕倫。
你看,在座的這些聽眾果然從心靈到肉體都被震撼了。
他們細細品味這動人情節(jié)很久,然后商陸最先反應過來了,他霍地睜大眼睛,怒氣勃發(fā):“你胡說什么!這事和你無關(guān)!”
我打定主意不能讓任何人壞我的事,于是猛地撲向商陸,一口堵住了他的嘴。
他的嘴里全是濃厚的血腥味,不復我強吻他那一夜的清醇,卻還在負隅頑抗,不停地掙脫開我,斷斷續(xù)續(xù)道:“與公主……”
“無關(guān)”兩個字被我吞下去了。
他又掙扎:“事情不是……”
“這樣”兩個字被我舔沒了。
最后他似乎是怒了,恨極似的咬我的唇,想讓我吃痛然后放開他。可我當時有一種孤注一擲背水一戰(zhàn)的激情,不僅沒有躲開,反而迎合上去。我們互相撕咬,直到我嘴里也漸漸漫開血腥味,像是兩只作困獸之斗的野獸。
最后,商陸不敵我落敗,薄唇已被我咬破了,說話很不利索,講起話來含糊不清誰都聽不明白。我這才放開他,站起來一抹嘴唇,朝著驚呆的眾人宣布:“事情就是這樣。”
在場眾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我頭上長出了一根草,良久,商敬之才艱難開口:“既然如此,那……那是誤會一場,這事就算了、算了。”
他說完便走了,背影很有些見了鬼般的失魂落魄。方汀蘭一看形勢不對,也跟在商敬之后頭溜了。
留下我指揮商清玨扶起商陸,送到他的院落里去,商陸因為嘴唇被我咬破了,現(xiàn)在十分沉默,只是臨走前,若有所思地看我,眼神里有一抹很微妙的情緒。
宋子遠和我一同目送商清玨攙著商陸走遠,忽然開口:“值得嗎?”
我笑了笑:“一樣東西要是到了衡量值不值得的地步,本身也就沒有價值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至少我心里是這么認為的。
然后我去照看丑八,到了房間,赫然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生龍活虎地蹲在床上啃一個大桃子,看到我來了,口齒不清地問我:“公主,我們換院子了?這床睡著好不舒服。”
我有些言語不能,慢慢地將一刻鐘前發(fā)生的事說給她聽,丑八的表情變幻莫測,與方才我演的那出戲一樣精彩,忽然狂性大發(fā):“方汀蘭你找死!”
我很明智地阻止了她的行動,問她:“昨夜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丑八恨道:“我昨夜給商公子送藥,商公子說白日里去白玉京買了些小吃,剛好讓我?guī)Ыo公主嘗嘗,我怕東西里有毒,就先嘗了一點,后來不知怎的就開始發(fā)困,我記得我睡著之前腦袋被誰敲了一下,本來以為是撞到門了,現(xiàn)在看來,原來是方汀蘭……”
我照著丑八的說法,將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起來,大致得出了具體詳情,應該是方汀蘭眼看著要勾上商清玨無望,轉(zhuǎn)而看上不受寵的商陸,可她心太急,沒有耐心將勾搭商清玨的那一套再演一遍,再加上商陸也不識字,沒辦法和她產(chǎn)生一些文學上的共鳴,于是她便腦抽地采取了最下作的做法:在商陸的小吃里下藥。然后她算好時間等藥性發(fā)作,打算等商陸厥過去了,她再衣衫不整地往商陸旁邊一躺,明天商陸這鍋又白又香的大米就煮成熟飯了!
可是千算萬算,算不到我會派丑八去送藥,也算不到商陸的小吃是替我買的,而丑八又陰差陽錯地吃了,她眼看光景不對,怕明天丑八醒了起疑心,索性便將已經(jīng)神志不清的丑八打暈,再弄出勒痕來,嫁禍商陸。
這朵白蓮花啊,好黑的蓮心!
丑八直聽得冷笑連連:“公主,方汀蘭這小蹄子逃不掉的。”
我點頭。
我明白丑八的手段,宮里出生的人,有哪幾個手心里沒沾一點臟。只是我還來不及對方汀蘭怎么樣,下午的時候,宮里的圣旨來了。
圣旨是宋子遠帶來的,我跪在地上聽著圣旨里父皇關(guān)于我和商陸這件事的種種痛心疾首的怒斥,心里不是不愧疚的。
宋子遠念完圣旨,嘆了一聲,道:“公主,陛下盛怒,暫且委屈您一回。”他說完,拿出隨著圣旨一起來的一把劍。那把劍我認得,云氏皇朝的尚方劍,劍鞘專責皇親國戚,看樣子父皇這回是真的動怒了。
宋子遠低聲道:“公主,冒犯了。”
劍鞘擊打下來的一瞬間,我忽然記起宋子遠問的那個問題:“值得嗎?”
曾經(jīng)我也不明白戲本子里那些小姐們,怎的一個個就為了愛情卑微到如此地步,直到很多年后,當我也湊巧愛上了那么一個人,我才明白,那不過是因為愛到深處了啊。
好吧,原諒我又矯情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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