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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第五章】

  那眼中一閃而過的深沉,一瞬間讓他幾乎判若兩人。然而也只有一瞬間而已,很快段云亭面上的笑容恢復了幾分,換做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道:“皇叔可曾說過為何而來?”

  “據(jù)折子里說,乃是入京探望其長女。”

  “看來朕這皇叔對朕倒并不是太惦念,倒是朕多慮了。”段云亭默然許久,笑道,“他此番入京,所帶人馬多少?”

  蘇逸看了一眼奏折,道:“千余人。”

  段云亭聞言沉默。

  “陛下……”蘇逸欲言又止,然而瞥了一眼沈秋,卻終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段云亭放下手中書卷,站起身來,背身望向窗外,半晌后才道:“罷了,你二人且退下吧。”他聲音格外低沉,便有如那夜谷中小屋里,沈秋曾聽到的一般。

  覺出幾分異樣,沈秋意欲說什么,而蘇逸遞給他一個眼色,口中已稱告辭。

  出了御書房,蘇逸輕輕將門帶上。沈秋看了他片刻,終于道:“事已至此,我是如何也脫不開干系了吧。究竟是何事,為何……仍不教我知道?”

  蘇逸沒有回答,只慢慢道:“陛下等這一日等了三年,你……且讓他好好想想吧。”說罷他抬眼,朝遠處的天邊望了望。那里濃云密布,已非昨日那般晴朗。

  他忽然嘆了一聲,道:“眼看著……這天就要變了。”

  *****

  當夜輪到沈秋宿值,段云亭破天荒地沒讓她進入房中。故自黃昏時分起,她便只是侍立在段云亭寢宮外,寢宮里始終一片燈火通明,直到月上中天,里面都不曾有過動靜。

  沒有人進出,也沒有半點聲響。

  眼見著夜已深了,沈秋站得也有些乏了,便悄悄走到回廊邊,坐了下來。

  抬頭看著空中月色,許多事浮出腦海,似有所頭緒,卻又不甚明朗。

  對于這東齊宮中的事,她本無心過多牽扯進來,只是這置身事外的感覺,不免讓人有幾分失落。

  正此時,聽聞“吱呀”一聲,身后明顯地有燈光投了過來。

  沈秋一回頭,只見段云亭一身明黃的袍子,正抱著手歪斜地靠在門邊。

  “今夜是你當值?”他的面容隱沒在背光的陰影之中,似是微微地挑了挑眉。

  沈秋趕忙站起身來,以為此番這小小的偷懶被他逮住,雖不至于治罪,但也免不了一頓調(diào)侃奚落。

  然而段云亭只是卻走到她身旁,撩起袍子坐了下來。

  “算你有運氣,朕今日心情大好,便權當不曾見過。你且坐下吧。”他雖作此言,然而語氣淡淡的,卻是教人決計看不出心情哪里好了。

  沈秋依只得言坐下,見他半晌不語,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陛下……可是有何心事?”

  段云亭聞言抬眼望向天際,他的側臉在月色之中被鍍上了一層銀白,眼中神情亦是極為少見的柔和。

  “朕便這么藏不住心事,一眼便能教旁人看出?”他保持著仰頭的姿勢沒有動,只是輕輕地笑了一聲。

  沈秋無聲地看著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朕今日倒當真是有些話想找人說說,“然而段云亭很快笑道,“只是這話你若聽了,便只能對朕死心塌地;但凡有半分忤逆,則將是死路一條。”頓了一頓,他才轉眼望向沈秋,聲音變得緩慢而低沉,“若是如此,你可還愿一聽?”

  沈秋靜靜地同他對視,只覺對方話中之言分明給人以選擇,但那神情,卻又強勢得不容拒絕。

  她笑了笑,道:“陛下該知,自打我被首輔大人單獨喚入房中的那一刻,便已然無法退步抽身了。且不論我今日聽與不聽,只要對你有半分忤逆,便照樣難逃一死。”

  “你果真聰明。”段云亭聞言笑了,道,“應是蘇逸提點過你的吧。”

  沈秋明白,蘇逸口中所提及的上一任御前侍衛(wèi)長,只怕便是未能經(jīng)受住秦仁嵩的壓迫和利誘而做了眼線,從而被段云亭處置了。

  此時此刻她也已然明白,段云亭什么都知道,他從不荒唐,也不糊涂。

  他只是在做戲而已。而這場戲,一做便是三年。

  如今,似乎到了該作結的時候了。

  正沉吟之際,段云亭已然幽幽地開了口:“你且聽朕講個故事,如何?”

  “好。”沈秋靜靜地看著他,頷首。

  段云亭講了一個簡單而又復雜的故事:

  很久以前,宮中有個妃子產(chǎn)下了一名皇子。但因為皇帝懷疑這妃子同宮中侍衛(wèi)有染,便暗自認定這孩子不是自己所出。故那孩子雖頂著皇子之名,母子二人在宮中卻是備受冷落,人盡可欺。

  待到皇子十八歲那年,皇帝駕崩。然而尸骨未寒之際,宮中發(fā)生了一場政變。皇帝的三弟——即舞陽王——連同身為朝中宰相的老丈人,以“妖后禍國”之名,將皇后送入皇陵中殉葬。這場政變將朝中外戚一黨一網(wǎng)打盡,并處死了本應繼位的嫡長子,甚至連同嫡出的二子三子也不曾放過。

  這本是朝中權力更替的一次全盤洗刷,卻意外地將那個最不可能繼任皇位的皇子推上了前臺。

  因為彼時,那個皇子的母妃已死。他孤身一人,無權無勢,最適合做傀儡皇帝,任人擺布。

  政變那日,他獨自一人蜷縮在黑暗宮殿的角落,看著窗門上投射著的刀光劍影,聽著門外不曾斷絕的哭喊聲,砍殺聲,心內(nèi)是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絕望。

  然而下一刻,宮門洞開,火光投射進來,將門外人的一道道身影拉得老長。

  他們忽然跪下,道:“恭迎陛下登基!”

  自此,舞陽王成了攝政王,手握軍權;丞相成了首輔,總攬內(nèi)政。而他名為天子,實則卻不過是個被架空了權力的傀儡皇帝。

  他心里明白,既是傀儡,便終有一日會被棄置。他不甘如此,沒有一日,甘愿過……

  段云亭話音落了,二人之間便只剩下一片沉默。唯有夜風吹動著院中枝葉,搖曳間沙沙作響的聲音。

  沈秋忽然明白,為何禁軍無數(shù),那日竟攔不住一個秦仁嵩。只因段云亭雖貴為天子之尊,手中卻從來未曾有過一兵一卒。

  半晌之后,她聽見段云亭道:“你心下定是十分好奇,朕為何要將你帶回宮中吧?”

  沈秋轉頭看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實不相瞞,只因這內(nèi)宮之中,朕并無一人可以拖信,倒不如尋一宮外之人,來得妥帖。”但段云亭沒有同她對視,只是低著頭,輕輕笑了笑,笑里隱約有些自嘲,“有個武藝高強,又值得拖信之人護衛(wèi)在周身,心里總是要安穩(wěn)些。朕興許是怕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自己哪一日……便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沈秋看著他,訝異之下,只覺心里堵堵的,莫名難受。

  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誰又能想見,平素嘻嘻哈哈,老不正經(jīng)的段云亭,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沉默了許久,段云亭神情里似是恢復了幾分輕松。他笑了笑,道:“不過,實則朕方才所言……倒有一句不實。”

  沈秋轉頭看他,還未發(fā)問,卻被他忽然伸手攬住了肩頭,登時渾身僵硬,表情也不自然起來。幸而有夜色遮掩,方才沒有露陷。

  “實則自打你跟著進了宮的那一日,朕便已然將你視作自己的人。方才那番話,無論你聽或不聽,一樣的別無退路。”段云亭用力將她攬近了幾分,笑了笑,低聲道,“此事……你該明白。”

  他語聲可稱柔和,然而話中之意卻又是少見的強勢。沈秋聞聲不由轉過頭去看他此刻的表情,然而對方不知何時已然恢復了一臉滿不在意的笑。

  下一刻,段云亭又忽然放開手,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仿佛剛才并未說過那么一番話一般,笑道:“夜已深了,朕且去休息了。”

  沈秋站起身來,看著他轉身進了房間。只覺得方才被他摟過的地方,到現(xiàn)在都還有些不自在。

  *****

  次月初三,常年鎮(zhèn)守邊關的攝政王段霆均回京。他此行為探親而來,故所帶不過千余人馬,盡數(shù)駐扎在城外。

  是日,群臣于宮門外迎接,聲勢浩大,卻唯獨不見段云亭。

  段霆均身形高大魁梧,目光如炬地在人群中掃了一眼,道:“為何不見陛下?”

  他一開口便是氣勢雄渾,聲如雷霆。魄力之下,群臣一時無人應答。唯有他老丈人秦仁嵩上前道:“尚且不知何故未曾前來……已然派人去催了。”

  “不必了,他不見蹤影,本王親自去見便是。”段霆均哼了一聲,撩起披風,大步而去。

  段霆均來到寢宮的時候,段云亭正爛醉如泥地癱倒在軟榻上,杯壺散亂了一地,滿室刺鼻的酒氣。

  沈秋立在他身后,見段霆均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便作勢伸手推了推他。

  段云亭不為所動,口中還喃喃地說著夢話。

  沈秋原以為段霆均會同秦仁嵩一般尷尬地立在原地,誰知他竟大步?jīng)_上前去,拎起段云亭的衣襟便將人提起了幾分。

  沈秋本能地上前阻攔,卻被他怒喝道:“你算什么東西?滾開!”

  沈秋看了一眼段云亭,在他的眼光示意下,退到了一旁。

  段云亭身子隨著段霆均的力道晃了晃,似是酒醒了幾分。他終于坐正了身子,帶著醉意,看著對方懶懶笑道:“原來是皇叔啊……”

  “你倒是還認得本王?”段霆均用力地松開手,滿目怒容,“今日本王回京,你竟連面也不露,豈非是有心給本王難堪?!”

  段云亭重重地摔回軟榻上,仿佛才意識到什么,伸手揉了揉朦朧的眼,軟綿綿地道:“小侄豈敢給皇叔難堪,實在是一時醉宿……哎,忘了迎皇叔回京。”段霆均面前,他竟連自稱也改了,二人私底下是何等的情形,有此可見一斑。

  段霆均怒道:“你繼位好歹已有三年,本王立你為帝,錦衣玉食供著你,難道便是為了看你三天兩頭不上朝,沒事便往宮外跑?縱是傀儡也該有個傀儡的樣子,如此不成氣候,本王要你何用?”

  “皇叔,小侄若太過成器,豈非要教你頭疼了?”段云亭伸手理了理散開的衣襟,半睜著眼,看著他懶懶笑道,“小侄自以為除卻平日貪玩了些,其余事上還是頗為聽話的,如此……豈非正合皇叔之意?若是換了旁人,難保不會為皇叔添些麻煩吧?”

  “你還算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段霆均平復了幾分怒氣,冷笑一聲,幽幽道,“只是你若當真明白,便該知道,這世上能替代你的人太多,你若再這般不識好歹,末了便莫要怪本王不留你!”

  這話說得分外深重,變臉沈秋也忍不住微微變色,而段云亭卻只是面不改色地徐徐笑道:“皇叔大可放心,朕每日有得吃喝有得玩樂,便分外滿足了。自然不會不識抬舉,將這天上這掉下來的餡餅拱手送人。”

  “但愿你記得今日這番話!”段霆均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室內(nèi)安靜下來,段云亭仰面歪斜地靠在軟榻上,沒有動。只是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伸出手臂遮住了眼。

  沈秋走上前去,想說什么,他卻仿佛已經(jīng)預知一般,輕輕道:“朕沒事。”

  沈秋默然地看著他。今日所見,讓她對段云亭那夜所言,才當真有了幾分感同身受。若非親眼所見,又有誰能想到,這荒唐無理,不務正業(yè)的東齊皇帝,私底下過著的竟是這樣的一種日子?

  “蘇逸已然離宮,”半晌之后,段云亭終于又開了口,聲音里全無一絲醉意,“明日朝上,一切自見分曉。”

  *****

  當夜,沈秋照例幫著段云亭批閱奏折。

  此刻她也明白,面對著這些奏折,為何段云亭能如此隨意地讓旁人代勞,只批一個“準”字了事。

  因為到他手中的奏折,實則已是拍板定下的決議。無論他準或不準,結果都并無差池。

  段云亭那晚格外安靜,只是背身立在窗邊,看著窗外無邊的夜色,一言不發(fā)

  沈秋批閱奏折之余,抬眼看向他,只見他一身明黃的錦袍,長身玉立,整個人在室內(nèi)的燈火通明之中,竟同時給人以雍容和冷寂這兩種矛盾著的感覺。

  而他心內(nèi)所想,自己幾乎可以感同身受。

  沈秋靜靜地看著他,不覺出了神。直到門外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小姐,不可如此冒然進去,且待在下稟報一聲,再……”

  然而門已經(jīng)被從外推開。一個粉衣女子出現(xiàn)在門邊,往室內(nèi)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段云亭處,面上明顯露出笑顏。

  “楚楚,你怎么來了?”段云亭聞聲回過身來,有些驚詫。

  那喚作楚楚的女子幾步走到段云亭面前,笑道:“我此番隨父親一同回來,也……抽空來看看陛下。”頓了頓,垂下眼去,面上分明是微微地泛起了紅,“一別數(shù)載,不知陛下一向可好?”

  “是啊,想來已有數(shù)載未見了。”段云亭垂眼看著她,目光里一霎間顯現(xiàn)出少見的柔和,“楚楚此番……是背著你父親來的吧?”

  楚楚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沈秋發(fā)覺自己有些多余,便遲疑著站起身來,道:“陛下,臣……”

  “對了,朕險些忘了,”然而人還未走出幾步,便見段云亭似是猛然想起什么,道,“你快去替朕催催鶯鶯和嬌紅,傳了那么久,怎么還不過來?春宵一刻值千金,再這么等,朕的頭發(fā)都快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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