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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客官,這邊請。”

  兩人隨著小二哥上了樓,前腳剛踏上臺階,就覺四周投來了異樣的眼光,言歡注意到,那些目光無一例外是投注在嚴觀白的身上,由此可見,生得太美也成了一種負擔,她不禁同情地睇了他一眼。

  小二將門推開,便顛步離開,臨走前還朝著言歡曖昧一笑。

  上房內的光景盡收眼底,成套家具雕工考究,連同繡花被褥也像是嶄新的,那擺設全然是照著喜房而設,只差沒貼個大紅的囍字,大龍門客棧掌柜的用心可昭日月,恨不得將年輕男女逐對推進房里促成美事。

  言歡首先發話,極力自然,“小白神醫,你看今晚怎么過?是下棋還是就這樣聊天?”

  “你不累?”嚴觀白臨窗遠眺,風陣陣吹進來,夾著雨絲,不過顯然那狂暴的雨聲已歇了不少,想畢不久就會放晴,不過外頭的天色依舊昏暗,辨不清是夜是日,他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似在思量。

  “累是有些。不過,我睡床你睡地下,我會覺得心里過不去,畢竟是你付的銀子。”言歡巧舌如簧,“可要是你睡床上我睡地下,就算我肯,你一仁心仁術的神醫也不忍心吧?”

  嚴觀白收回目光,溫聲道,“言姑娘不必煩惱,我們都不用睡地下。”

  “啊?”

  腦袋飛快地思考了起來,嚴觀白的意思莫不是說,兩人同睡一張床上?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只是一夜之后,他們又成了何等關系。這荒唐的想法令她愕然,怎么叫做不介意,她雖身負妖女之名,卻也沒做過此等出格的事來。

  言歡愁眉苦臉道,“不好吧,我怕辱了你的名聲。”

  他看她陰晴不定的神色不禁笑出聲來,嚴觀白打趣道,“言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說,今晚我們這里看來是待不下去了。不過,還真令在下另眼相看呢,前幾日言姑娘還嚷嚷著不在乎清白。”

  她抿嘴,臉頰上不由地浮起一陣熱,“為什么這里待不下去了?”

  “瞧見樓下的那些人了么?”他倚在窗欞處,手指門處。

  言歡立即反應,心頭驚跳起來,“盯著你看的人?”

  “他們雖然扮作普通人,可卻露出了極多的破綻。”嚴觀白沉吟道,“過路行人怎會走路都無足音,顯然是平日訓練有素的結果。”

  她苦笑一聲,“我還以為是你長得美,所以……”言歡猛地憶起了什么,接著道,“按你這么說,那些人肯定不是縣官派來抓你的,官府的人沒道理要裝成路人吧?”

  嚴觀白冷靜頷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其中有一人是用毒高手——千手毒君。”

  是那廝?

  圣教中人從來都是來去不留影蹤,千手毒君與她偶然間有過一面之緣,雖稱不上交情,可倒也沒結過仇怨,這會子來逮她,如無差錯,就是要押她回教受審了。

  她心中暗火驟生,這樁禍事改日非得與蕭南風一一清算!

  怔忪間,忽聽得樓下一陣嘈雜,喧囂直上,言歡扭頭問他,“怎么辦?”

  “不像是千手毒君那些人。他們故意低調裝扮,應不會突然自揭身份。”嚴觀白依舊淡定,仿佛他隨性而來,只為憑欄而觀遠處美景。

  正要開口,雜亂的腳步聲漸近,聽得有人拔高了調,橫道,“快把那江湖郎中交出來!縣老爺等著我們交差呢!”

  掌柜說,“哪里有什么江湖郎中,大龍門里只有美酒佳肴,美女俊男,其他我什么都不曉得。”

  “喲,你個胖子了不得了不是?前幾日還有人告官說你誘拐良家婦女。你要不交個人出來,一會也跟我回衙門。”

  言歡一時忍不住,笑得岔了氣,她知道這掌柜行事不似常人,卻不曉得他這樣一門心思做月老,連婦女也不放過。不過,那官差雖鐵了心要揪出個人來,但似乎并不在乎對錯,只要交個人出去交差便成了,她眼兒一轉,有了主意。“小白神醫,你先躲躲。”

  嚴觀白微微訝異,“躲去哪里?”憑他倆的功夫,應不至于要這般狼狽才是,依著言歡的性子,不該是拔劍往外沖?

  “不如你躲到床下去?”言歡湊近他,狡黠一笑。

  他啞然失笑,“我?”

  “里頭是些什么人,我要一一查看!”官差砸開一扇扇的門,一聲聲驚呼跟著響起,眼看就要追至他們所在的房間。

  言歡先行走至門前,沖嚴觀白道,“你隨便哪里躲一躲。”

  他挑眉輕笑,朝她比劃起來,“躲哪里?”

  她一笑,不語,隨即旋身拉開門,正巧與浩蕩而來的官差面對面撞上,掌柜小跑步跟在后頭,向著被打擾的客人們一一道歉,一見言歡主動出來,他喘著粗氣,道,“這就是個小姑娘,別為難她。”

  無人應他。

  言歡堵在門口處,她狀似極驚訝,道,“咦,怎么那么晚了還有那么多官爺呀?”

  帶頭的官差臉色不好,“還不是為了捉拿那個到處招搖撞騙的破郎中!”

  言歡哦了一聲,她暼到對方腰間的銅牌,忽地驚喜道,“官差大人,我要是沒看錯的話,你就是縣里頭的第一捕快吧?我正愁沒辦法把消息告訴您呢。”她面上帶笑,眸中神采飛揚,似是他們的崇拜者。

  官差緩了緩兇惡的神色,疑聲道,“怎么了?什么消息?”

  她壓低了聲線,“我知道您找的那個江湖郎中在哪里。”

  “哪里?”

  言歡更加神秘,她隱入屋中陰暗處,似是怕人看見,“官差大人,您可不能告訴別人是我告訴您的呀。我也怕招惹上麻煩。我是覺得您是個好人才說給您聽……”為了更加令人信服,言歡將一個膽小怕事的主演得逼真到位。

  “小姑娘,你放心啦,說啦,誰啦?”官差操著一口鳥語,使勁地慫恿鼓勵她說出來。

  言歡猶豫半晌,在眾人渴盼的眼神中,纖指直點向樓下那桌——

  “就是那個八字眉的男人。”

  千手毒君頸后一涼,不好的預感陡然而生。

  “喂,你,跟我們回衙門一趟。”官差仗著人多,口氣頗為不善,想起對方是害自己牙齦腫痛的罪魁禍首,他更是抽出了大刀,蠻橫地架在千手毒君的脖子上,“聽到沒,小子。”

  千手毒君哪受過這般要挾,二話不說便舉手一灑,白色的粉末紛紛揚揚落在空氣中,風一吹,一大片人像是焉了的秧子紛紛崴到在地。

  掌柜小二對于這種場面也是見多不怪,一縮頭,躲進了柜臺底下。

  這邊正鬧得如火如荼,而兩抹身影已悄然翻窗躍出。

  不消片刻,大龍門客棧燈火依舊,談笑的人們卻早躲得沒了蹤影。

  千手毒君掃了一眼戰果,撣凈雙手,冷嗤一聲,“莫名其妙的人,敢與我作對。哼。”

  他的手下顯然比較聰明,忽然大叫道,“毒君,咱們快去那女人的房里看看!”

  毒君登時明白其中意義,奔上樓去時,早已人去樓空,他憤恨跺腳,“言歡那女人!”

  “怎么辦?毒君。”

  “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言歡給我抓出來!”

  眾人散去后,人群中隱有一張笑臉,而另一個,卻是一再嘆息。

  夜深幾許,遠處溫煦的亮光已離他們百步之遙,大龍門客棧的燈籠在密密細雨中輕搖慢曳,方才的****猶如一場夢,睡醒了,走遠了,便不復存在。言歡輕哼小調,面上并無別樣,看上去心情還頗為暢快。

  “言姑娘。”嚴觀白充滿了無奈,一時間不知如何說她才好。

  言歡不回頭,步履輕快,“怎么了?”

  “我還以為你是什么點子,沒想到……”那個千手毒君是為她而來,而官差又是沖他而去,到最后卻害了無辜的人遭殃,他萬萬沒有想到,也萬萬不愿見此情形。他看著她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心內愈發堵了,“早知會這樣,我就不該放任言姑娘。”

  她打了頓,積水濺在衣擺上,言歡雙眸一冷,“我到底怎么了?你干嘛不高興了?”

  “我不能茍同你的做法。”他言簡意賅道。

  “小白神醫!”言歡的心往下沉,口氣不自覺冷下,“我哪里做錯了,要是我們與他們正面沖突了,你會如何?束手就擒么?”

  “不會。”

  言歡試圖讓他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是啊,你不會。那么我們與他們沖突必然會有死傷。我們不親手傷害他們,不也做了件好事?”

  嚴觀白不認同地一嘆,“歪理,通通都是歪理。”

  她聞言愈發急躁,“怎么歪理了?我哪里錯了?你說啊。”

  “你就沒有想過千手毒君的毒粉會讓那些官差一命嗚呼?那些人也不過是受人之命,需要以命來抵?”嚴觀白動怒時聲音仍是平淡,“他們難道沒有老小,沒有父母,就該被你如此輕賤?”

  言歡站在那里,任雨點啪啪打在身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眉目間寫滿正義的嚴觀白,一瞬間,覺得自己離他好遠,那不是三步之隔,而是正與邪,天與地,云與泥的分別。無論她的真正身份是什么,她的真正名姓是什么,她的骨子里她的行為都已經自然而然的衍化成了邪教中人,在那一刻,她如此清明地認識到,自己只能待在圣教里,只能永遠地以言歡之名而活,因為她……再也回不去了……

  整片田地里只剩下水聲,他觸及她失神的瞳仁,竟無法抑制地起了愧疚之心。怪她,只因她未曾為其他人考慮丁點,可她做的那些事,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為他抱不平,她不平他施藥救人還被官差追捕,她不平世間無公義,她……

  他雖然無法贊同她的所作所為,但欲速則不達,苛責她并不一定有用,秉著導人向善的心,嚴觀白緩下口氣,道,“言姑娘……”

  沉默半晌的言歡忽然抬眸,聲音中生生透出一股寒,直把嚴觀白將說的話全數凍結,她說,“我沒有老小,也沒有父母。所以我無法體會那種關心別人的感覺。啊,對了。我曾經的朋友,不久前也背叛了我,縱使天地之大,我言歡卻孑然一身。”

  嚴觀白本有千萬句可以駁斥,可在這一刻,看著她臉上的落寞,責備的話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

  言歡忽而走上前,定定地望住嚴觀白,他發覺她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像是徜徉在水中的星星,時而直率無比,時而隱沒云后,時而輕含別緒,此夜她眸中的星辰黯淡無光,似要破碎,“嚴觀白,如果可以堂堂正正做人,有誰不愿?如果可以受人敬仰,行善積德,有誰不愿?如果……我可以善良,我怎么會不愿?”

  嚴觀白蹙眉,勉強道,“言歡……”

  突然,他覺得怪她成了一件極沒道理的事,他不該一再與她正邪相辨,再這么下去,他們必然互相傷害,又或者,從此不得不陌路。

  “可是,嚴觀白,這世上,沒有如果。”她淺笑,眼眸一垂,言歡決然道,“你我立場從來都是不同的,你想我回到正道?回?我從來都是妖女言歡啊。改邪歸正對我而言,無異于早死,正道的人不會瞧得起我,邪教的人不會放過我,我既已選擇黑暗,便無法再有光明。眼前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

  言歡似是下了決心,詞鋒冷然,“以后,我們還是各走各的。這樣,彼此的命才能更長點。”

  嚴觀白心口的微微刺痛因這一句蔓延開來,他身形一晃,眼睜睜地看著言歡轉向叢林深處而去,她真……不愿再與他同路?從今往后,即使相見也不再相識?

  風打雨衫,刺骨冰涼,言歡一步未曾停頓,從來都是習慣獨來獨往,而如今,卻一下子不適應沒了身邊的人。這一天還是來臨了,之所以如此珍惜彼此的關系,是因為深深懂得他們早晚要分離。明明懂得,卻仍是千萬不舍。

  她也知——

  嚴觀白這人高深莫測,他溫文的笑只為掩飾自己內心的真意;他遇事淡然處之,只因他早已洞悉一切;他那雙勾人的鳳眸,像是永遠能刺進別人內心深處,讓人欲拔除而不舍。

  她明明知道他不簡單,還忍不住一頭栽進去。

  這便是飛蛾撲火了不是?言歡自嘲輕笑。

  身后,似有重物落地的聲響。

  言歡忍不住回頭一望——

  那抹如云一樣素白的身影倒在水泊之中,污泥沾上了他的面龐,嚴觀白卻渾然不覺。

  她顧不得其他,疾奔上前,雙手扶住他的肩膀,使力讓嚴觀白靠在自己身上,他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般,重重壓在言歡的肩頭,“喂,你怎么了?”難不成是嚴觀白患了何種隱疾,還是身重劇毒,不然怎么會毫無預兆地昏厥在地?

  異樣的冰冷讓言歡心頭一驚,倉皇中,她只得半拖半拉地扶著嚴觀白尋到一處破廟避雨,巧的是,仍是白天診病的那地方,人生就是這樣變幻多端,誰料得到神醫到了夜里會一下子變成這樣?

  憑著嚴觀白幾日里的言傳身教,言歡努力記憶每一細節。隨即耐著心性地照顧昏迷不醒的他,可嚴觀白似是鬧脾氣似的,直至天明都未曾醒轉過來。

  言歡這才開始急了,掏遍嚴觀白全身也沒找到平日里萬試萬靈的靈丹妙藥,但是尋到了一本小冊子,里頭蠅頭小楷密密麻麻,記載的是病狀與方子,她一目十行,口中念叨,“身體異常冰冷,昏睡不醒……應是中了曼陀羅與……的毒?脈象奇亂……什么狗屁脈象啊,我怎么會懂這些?”

  她回頭看他,嚴觀白整個人沉在黑暗里,俊逸的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嘴唇發烏,氣息微弱,言歡緊緊握住他的手,鄭重其事道,“你放心,有我在,你會沒事的。”這一句,也不知是鼓勵他還是安慰自己,不過略略給予她了些勇氣。

  言歡將嚴觀白藏匿于神像后面,這才把冊子往袖中一塞,火急火燎地抓藥去了。

  她離開片刻,暗處那雙鳳眸已慢慢睜開。

  紅喙白羽的鴿子銜信而來,乖巧地停在嚴觀白的指尖,宣紙墨字,短短數語,他看完,那些字跡便飄然毀盡。

  爾后,嚴觀白向來隨和的臉上,似有一抹極淡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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