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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郊外的鐵道上,搗蛋三人組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靜默地坐在鐵軌上,風吹起一張破報紙,在鐵軌中間翩翩起舞。馬衛國苦悶地吹著口琴,《再見理想》的曲調失去了昔日的悲壯和激越,悲傷、憂郁、如泣如訴。

          幾許將烈酒斟滿,

          那空杯中,

          借著那酒洗去悲傷,

          舊日的知心好友,

          何日再會,

          但愿共聚互訴往事。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楊朵朵與沙威師生戀的丑聞對馬衛國是當頭一棒,讓他自己的一往情深、一廂情愿其實就是一個無聊的屁,他愛著楊朵朵,楊朵朵卻愛著別人;緊接著就是高考名落孫山,雖然在意料之中,但鐵頭和四化紛紛拿到了中專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讓身為大哥的馬衛國面子上掛不住,心理失去了平衡。這兩個一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受他庇護的小弟過完暑假就可以離開這座小城,奔向自己的遠大前程了,而他還要留在這里,繼續孤單的、無聊的生活,守望著茫然的未來。

          四化和鐵頭手里攥著同時從學校領來的錄取通知書,在風中啪啪作響。失落的沮喪的馬衛國吹不下去了,說:“我想喝酒!”

          鐵頭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發狠地將中專錄取通知書攥成團,用力扔了出去。“老大,中專我不去了!我陪你再補習一年,四化你呢?”

          四化不舍地望著手里的大學通知書,扭捏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說:“我回去問問我爸媽。”委婉地拒絕了與老大同甘苦共患難的倡議。鐵頭蹬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馬衛國苦笑了一下,說:“你們咋知道額考不上咧?也許額的通知書就在路上呢!”他強打精神,故意作出一副灑脫的樣子,起身將鐵頭還沒有丟遠的錄取通知書撿了回來,用手很仔細地捋平了,疊得方方正正的,放在鐵頭的口袋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轉身沿著鐵軌緩緩走去,背影搖搖晃晃。

          四化與鐵頭默默地看著馬衛國遠去的背影,似乎三兄弟訣別的時刻提前到來了。他們一直并行的生活軌跡即將發生轉折,沿著不同的方向伸展開去,誰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交點。沉默良久,四化問鐵頭:“你最近見過楊朵朵嗎?”鐵頭搖搖頭。如果有人能拯救馬衛國的話,那這個人就是楊朵朵。盡管被丑聞抹黑了,但楊朵朵依舊是馬衛國心中的夢,只有她能為迷失在冰天雪地里的馬衛國點燃希望之火。

          馬衛國的聲音漸行漸遠:

          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藍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聲,

          我不相信夢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無報應。

          那是北島的名篇——《回答》,楊朵朵曾經朗誦過其中的一個片段。

          晚飯的時候,飯桌上的馬衛國一家三口誰也不說話,氣氛壓抑得讓人難受。馬衛國想盡快從這個令人窒息的家里逃出去,匆匆扒了幾口飯,就撂下碗筷,蹬上自行車出門了。自行車沖入無邊的黑暗中,留下馬衛國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馬建設愣一下,看了一眼同樣發愣的馬母,說:“吃飯!”

          電影院門口熙熙攘攘,電影還沒有開場,觀眾在陸陸續續地趕來,偶然相遇的熟人們站在路邊閑聊,小孩掙脫了父母的手,跟同伴打鬧著,賣小吃的商販高聲叫喊,招攬生意。馬衛國騎在自行車上,單腿撐地,對眼前的一切冷眼旁觀。他不是來看電影的,他只是要到一個人多的地方,讓嘈雜的喧鬧驅趕他內心的孤獨,冷冷清清的氣氛讓他不舒服,讓他心里發慌,想逃跑,卻又不知道該逃到哪里去。他眼神空洞地望著人群,腦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行尸走肉,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屏障,看著陽世的人們歡笑和生活,自己卻無法融入其中。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棄兒,被丟在沒人注意的角落里。

          忽然,馬衛國的眼神又活泛起來,閃現出異樣的光亮。在電影院門口,幾個穿著時髦的年輕人圍成一圈,吹著口哨,怪叫著。從他們之間的縫隙中,馬衛國瞥見了楊朵朵,楊朵朵抹著血紅的口紅,戴著較大的紅耳環,嘴里叼著煙,高仰著頭冷冷地看著他們。這不再是那個清純的、公主般高傲的楊朵朵,而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庸俗的社會女青年。馬衛國眼睛里的光彩又黯淡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喜歡的楊朵朵死了!

          幾個小青年踩著太空步,圍繞著楊朵朵跳舞,馬衛國皺著眉頭,心里那個非常柔軟的部位一陣陣刺痛,他不忍再看下去,看著他曾經的女神淪落風塵。馬衛國低頭踩著腳踏板準備離開,忽然看到一雙蹬著高跟鞋的腳和修長的小腿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揚起臉來,楊朵朵橫在他的車前,面無表情地看著馬衛國,然后一言不發地跳上車前梁,命令似地說:“走吧!”

          馬衛國沒有問去哪,用力蹬著自行車,帶著楊朵朵沖向黑暗的世界。車子滑過冷清的街道,風迎面吹來,楊朵朵張開雙臂,撕心裂肺地叫喊著,仿佛那個聲音在心底壓抑了很久。馬衛國沉默著不說話,雖然他不知道楊朵朵與沙威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他很清楚小城里輿論的殺傷力,它足以讓一個人發瘋,在絕望中走向毀滅。所以,楊朵朵需要發泄。

          郊外的一座古塔上,馬衛國和楊朵朵趴在欄桿上,繼續保持著一路上的沉默。沒想到夏夜的風竟然有些陰冷,他們看著遠處明明滅滅的燈火長久無言。

          馬衛國率先打破沉默,問楊朵朵:“這一陣你都去哪了?”

          “死去了!”楊朵朵干脆地回答。她人沒死,但她內心的某個部分、曾經最明亮最美好的部分死了。死在情人的背叛里,死在世人的流言蜚語中。

          “像!”馬衛國同樣干脆地回答。此刻他才發現,自己與楊朵朵之間依然保有當初的默契,朋友之間的心有靈犀。這種感覺讓他欣慰。

          馬衛國的話讓楊朵朵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很放肆,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她完全失去了過去的矜持和高傲,跌倒在世俗的生活里,滾得一身風塵。當她重新回到生活中時,已經從公主變成了庸俗的凡人。

          “你想聽我的故事嗎?這個故事全城都在猜測,不是嗎?”楊朵朵幽然地說,聲音就像拂面而過的風一樣陰冷。

          馬衛國在沉默中聽完了楊朵朵的故事,黑暗中楊朵朵看不清他的眼神。馬衛國的眼神變得陰森和暴戾,雙手漸漸捏成了拳頭,指甲一點點嵌入手心的肉里。他對沙威的嫉妒變成了仇恨,他恨沙威奪走了楊朵朵卻不懂得珍惜,像個妓女一樣糟蹋在他心目中無比圣潔無比高貴的楊朵朵。

          楊朵朵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情緒里,沒有注意到馬衛國神態的變化。她轉過臉來,雙眼一眨不眨地逼視著馬衛國。“你說你愛我嗎?”

          馬衛國愣住了,看著楊朵朵沒說話。

          “你們這群男人沒他媽一個有種的,有愛不敢說,有恨不敢言!”

          受到刺激的馬衛國表情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要你說話!”楊朵朵發瘋似地喊了起來。

          “我……喜歡……”馬衛國吞吞吐吐地說。

          “說‘愛’!”

          馬衛國突然站起身來,用雙手卷成話筒,使出全身的離去對著遠方喊道:“我……她……媽……的愛……你,楊……朵……朵……”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楊朵朵的臉上掛滿了淚痕。馬衛國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楊朵朵,那些安慰的話顯得蒼白無力,更像是一種嘲弄。

          楊朵朵忽然撲過來,抓起馬衛國的手臂,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馬衛國,你丫如果真的愛我的話,就一定要記得我,一輩子都不許忘記!”

          楊朵朵抹著臉上的淚水,跑下古塔,消失在漫漫的黑夜中……馬衛國沖著她的背影喊道:“我要送你一張BEYOND的門票,去聽他們吶喊!”奔跑中的楊朵朵聽清了馬衛國的話,苦澀地一笑。

          在古塔上的時候,一個計劃就已經在馬衛國的心中醞釀形成。他很快聯系了四化和鐵頭,讓他們充當自己的幫手,實施這個復仇計劃。他當初答應過楊朵朵,要幫她做一件事,以報答她在馬紅梅落難的時候拔刀相助。現在是他兌現自己諾言的時候了,盡管楊朵朵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

          深夜,小巷里,沙威提著一兜子吃的東西,踏著月光而來。他佝僂著肩膀,腦袋低垂著,顯得有些蒼老和疲憊,完全沒有了往日朝氣蓬勃的風采。忽然,一個人從門洞里躥了出來,撲到沙威的背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條破麻袋就已經套在了他的頭上,眼前一片漆黑。收到驚嚇的沙威拼命掙扎著,手里的食物丟在了地上,被踩得稀巴爛。

          馬衛國和四化見鐵頭得手了,從兩邊的門洞里沖了出來,撲向沙威。鐵頭腳下使了個絆子,將沙威絆倒在地,三個人對麻袋里的沙威拳打腳踢,為楊朵朵出氣。沙威發出一陣陣殺豬似的慘叫,他的叫聲愈加刺激了三劍客,讓他們更加瘋狂,拳腳更加用力。僅僅一兩分鐘的時間,麻袋里的沙威就叫不出聲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低吟。

          三個人中,最不賣力、最膽小的是四化,他為自己的軟弱無能感到委屈感到憤怒,他愈發看不起自己愈發想顯示自己的強健有力心狠手辣。見沙威不再反抗,一直不敢動手的四化終于來了勁頭。這些年搗蛋三人組跟別人打架,自己一直充當可有可無的配角,有時還會拖大家的后腿,讓馬衛國一邊跟人搏斗一邊要掩護自己,這次一定要表現一把!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為了楊朵朵,他同樣恨沙威。

          四化東張西望左顧右盼,四處尋找著可以使用的武器。小巷里空蕩蕩的,竟然沒個木棒鐵鍬之類的東西,猴急的四化索性從破損的墻面上摳下一塊磚,一把推開鐵頭,猛地跳起來,使出渾身的力氣,重重地拍在麻袋上。憑著手感他知道,磚頭拍在了一個很硬的地方,似乎是腦袋。

          沉悶的聲音傳來,四化的瘋狂把久經沙場的馬衛國和鐵頭都驚呆了。他們不明白,一直很斯文、只會耍嘴皮子斗心眼的四化這次為什么下這么重的手。麻袋里的沙威沒有了動靜,像泥鰍一樣滑到地面不再動彈,麻袋里有血滲出。

          馬衛國像塊木頭一樣戳在那里,鐵頭被壓在麻袋底下動彈不得。四化這時才察覺事態的嚴重性,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馬衛國最先反應了過來,他跳過麻袋,將鐵頭從下面拖了出來,又一把拉住四化,拽著兩個人撒腿就跑。

          馬衛國沒有注意到,打斗中他裝在口袋里兩張手繪BEYOND門票中的一張掉落在血泊里,上面赫然寫著“馬衛國”三個字。

          回到家,馬衛國驚魂未定,直覺告訴他今天的事情鬧大了。他來不及想對策,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第二天早晨,馬衛國在窗戶透進來的刺眼的眼光中睜開了雙眼,他本能地用手遮擋眼光,視線漸漸清晰,馬衛國這才看清楚馬建設憤怒的臉,母親驚恐的雙眼里全是淚水。在他們身后,站著兩名公安。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將馬衛國扇翻在床上。

          審訊室里,馬衛國坐在凳子上,平靜地望著眼前的兩個警察,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馬衛國,在他的身后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醒目標語。

          “受害人沙威被你們打成重傷,昏迷不醒,到現在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你們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接受法律的制裁。馬衛國,我們希望你能坦白交代你的同伙,減輕自己的罪責。頑抗到底是沒有出路的,害了你自己,也會害了其他人。”警察嚴厲地說。

          來的路上,馬衛國坐在警車上,看著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銬和身邊面無表情的警察。他從最初的驚慌失措中平靜了下來,事已至此,反倒沒有了顧慮沒有了負擔。馬衛國腦海中的想法漸漸清晰,他不覺得大難臨頭,反而有了一種解脫的輕松感。作為三個人中的老大,作為唯一一個在高考中落榜的無業游民,出于義氣出于自己沒有希望的未來,他決定自己把這件事扛下來,給兩個兄弟一條生路,最后一次庇佑他們的大好前程。馬衛國的嘴邊浮現出一絲苦笑,至少自己的未來終于不再迷茫心里不再沒著沒落了,監獄就是自己的歸宿,或許這就是命運吧!當自己不知道向何處去的時候,它為自己指定了一個去處。

          馬衛國直視著兩個警察的眼睛,堅定地說:“沒有別人!都是我干的!”說完,微笑從他的嘴角擴散開來。兩個警察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馬衛國的家里,災難的氣氛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姐姐馬紅梅已經從老家趕過來了,但她無能為力,唯有陪著母親抹眼淚。馬母拿著鑲有馬衛國照片的鏡框,不停地抽泣,老淚縱橫。馬建設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房間里里煙霧繚繞。忽然,馬建設站起身,一把搶過馬母手中的鏡框,用力摜在地上,摔得粉碎。“我沒有這個兒子!”他聲嘶力竭地吼著。

          當天下午,馬建設就出現在楊勝利的家門口。楊朵朵沒在家,楊勝利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馬建設拎著兩瓶高粱酒直戳戳地站在門口。剛一進門,馬建設就“噗通”一聲跪在楊勝利的面前。楊勝利起初嚇了一跳,但馬上就反應過來,對馬建設的來意了然于胸。他不動聲色,故作驚訝地問道:“老馬,你這是干什么?”

          楊勝利彎腰去扶馬建設起來,但馬建設執拗地跪在地上不肯站起來,一貫堅強不茍言笑的他流出了眼淚。“求求你救救額的娃吧!他可都是為了你閨女。你要是不答應,額就跪死在這里!”

          楊勝利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冷若冰霜地叱問道:“你他媽瞎說什么?”

          “他還是個孩子……”馬建設無力地呢喃著。

          楊勝利怒不可遏地訓斥著馬建設:“那怎么了?孩子就可以殺人放火知法犯法?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要不說你們這兒窮山惡水出刁民呢!一點覺悟沒有,虧你還是我楊勝利領導的職工。”

          楊勝利一邊說著一邊把馬建設從地上拖起來往外推。楊勝利的冠冕堂皇冷酷無情激怒了馬建設,他從地上蹦起來,一把薅住楊勝利的脖領子,將他整個人壓在墻上,睜著血紅的眼睛質問楊勝利:“你的娃是娃我的娃就不是娃了……”

          楊勝利被馬建設掐得一個勁兒地翻白眼,拼命掙扎著,惱羞成怒地訓斥威脅馬建設。門被猛地推開了,濃妝艷抹的楊朵朵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只有你這么混蛋的老子才能生出那么混蛋的兒子來,滾蛋!”楊勝利還在破口大罵。馬建設望著楊朵朵,薅著楊勝利的手慢慢松了下來,他不愿意在一個孩子面前打她的父親。馬建設失聲痛哭,被楊勝利一把推出屋門,他趔趔趄趄地退出幾步,蹲在墻根下,用拳頭拼命地砸著自己的腦袋。身后傳來楊勝利將高粱酒扔出屋的破碎聲和重重的關門聲。

          把馬建設趕出家門,楊勝利剛想斥罵楊朵朵,楊朵朵掉頭沖出了家門。

          今天是馬衛國被押往看守所的日子。沙威傷勢嚴重,這件案子證據確鑿,嫌疑人供認不諱,公安機關也想盡快結案,移送檢察機關提起公訴。

          四化與鐵頭一大早就來到公安局的大門口,馬母和馬紅梅也來了,馬建設沒有來,也沒有看到楊朵朵的影子。馬衛國被警察押著走出大樓,走向院子里的警車,鐵頭和四化沖破警衛的阻攔,撲向馬衛國,馬母和馬紅梅跟在后面哭喊著。押送的警察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并沒有阻攔他們幾個人,理解地給了他們一個跟馬衛國告別的機會。

          四化和鐵頭一人抓著他們的老大也是恩人的一條胳膊,淚水在眼眶里盤旋著,他們滿懷感激又沒有勇氣站出來替馬衛國分擔罪責,滿懷愧疚。馬衛國輕松地笑了笑,說:“別替我擔心,我問過了,我年紀小,還是初犯,判不了幾年。你們好好念書,將來有出息了,我放出來還得靠你們關照呢!”

          鐵頭低著頭,不說話。四化嘴唇哆嗦著,“不管什么時候我們都是兄弟!”言語蒼白得自己都覺得無力覺得虛偽。馬衛國越過他們的肩頭,看著身子打晃快要支撐不住的母親和費力地攙扶著母親的馬紅梅。馬母經此打擊虛弱不堪,淚眼朦朧地望著自己的兒子;馬紅梅竭盡全力克制著自己,向馬衛國點點頭,示意他放心,自己會照顧好母親。

          警察等的不耐煩了,走過來拖著馬衛國上了警車。引擎發動的一瞬間,在場的幾個人失聲痛哭起來。他們拍打著車窗,踉踉蹌蹌地跟著加速的警車奔跑。馬衛國用最后的意志力壓抑著內心翻滾的波濤,把一張平靜的面孔留給為自己送行的人。

          警車經過一個巷子的時候,楊朵朵忽然披頭散發地從巷子里跑出來,一邊跟著車跑,一邊呼喊馬衛國的名字。看到楊朵朵,馬衛國反應劇烈,撲向車窗。押送的警察擔心他從警車里跳出去,拼命地按著馬衛國。馬衛國從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摸出僅剩的一張演唱會門票,從車窗里遞出去。追逐著警車的楊朵朵伸手抓住了門票,但腳下忽然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門票撕成了兩半,楊朵朵手里的那半張上面寫著一個“楊”字,寫著“朵朵”的那半張還留在馬衛國的手里。

          馬衛國透過車窗大喊著:“朵朵,好好活著,一定要記著我們的約定,去看BEYOND。”楊朵朵舉著那半張門票,看著漸行漸遠的警車,坐在地上痛哭。她無力回應馬衛國的呼喚,把留在自己手心的門票緊緊地攥著。有人拉著她的胳膊,將楊朵朵從地上扶了起來,是馬紅梅。楊朵朵無言以對,愧疚地望著馬紅梅。馬紅梅什么都沒有說,會意地點點頭,扶著馬母離開了。

          警車里,馬衛國將臉貼在后窗上,看著越來越遠的楊朵朵、四化、鐵頭、母親和姐姐,閉上雙眼,淚水終于無法控制地涌出……在這一刻,如火的青春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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