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我的價兒么？”第一次有人不是因為要殺人來雇她，何蕓有些頭疼，坐在屏風后面不耐煩地敲著桌子，等著對面的人回話，

        “知道，我會按兩個人的價付給您，您的規矩我清楚，先付一半定金，無論成敗定金不退，”

        “話是這么說，規矩是這么定，事實上我可從來沒敗過，”她有些不大高興了，

        須發皆白的老人像是沒聽出何蕓話里的不快，只顧咬牙說道：“只要您能把我女兒帶回來，我我愿意再多付一個人的錢，請您把那男人殺了吧”

        何蕓不禁往后一仰：“那可別，我勸您慢慢開導您女兒，把她的啊，那男人殺了，她得恨您一輩子!我替您定了吧，您付我兩個人的錢，我把您女兒和那男人安安穩穩地送到您家去，至于怎么處置那男人，可就不關我的事兒了”

        “謝謝您，請務必保證我女兒的安全也請不要泄露一點消息”老人把銀票放在托盤上，驗過真偽何蕓隔著屏風擺擺手：“行了，您回吧”

        隔著窗戶看著老者的身影蹣跚走遠，何蕓偏頭對身邊佝僂矮小滿臉褶子的老翁疑惑道：“這真的是京郊數一數二的大財主？”

        “哎呦喂!您盡管放心，從我們這兒出的單，真實可靠，不會透露出一點兒風聲”

        新年伊始的第一單，是替那名大財主帶回他跟人私奔的女兒有錢人家的小姐，啥都不缺，抽風了跟個落第書生私奔想到這兒何蕓裹緊披風倒抽了口氣，真真是腦子不清楚。

        “噯，看見那個穿淺灰色披風的姑娘了么？”

        “嗯，看到了，怎么了？”

        “她就是”何安湊到何吉耳邊一陣嘀咕，何吉立馬睜大眼去瞧：“好漂亮!可干爹最近情緒好像不對勁兒啊”

        “噓!這可不是咱們能議論的，趕緊吃，吃完了還得接著查呢”

        最近城中盜竊頻發，城門出入戒嚴，何安和何吉今日被派來督查，臨近中午他倆換了常服抽個空出來吃飯，正趕上何蕓在城門口的同一個飯館停下吃面，她沒見過何安，何安卻認出了她。

        “喂，讓讓開，”打門口進來個彪形大漢，還有一個大肚子的小媳婦，“哪里來的娘娘腔，一身的味兒別熏著我媳婦”，那人有意找茬，伸手推搡正在結賬的何安何吉兩人，

        何蕓聽到動靜抬頭去看，只見兩人漲的滿臉通紅想要說什么，又被那大漢故意往里搡，周圍的人不嫌事兒大地跟著起哄，“是啊，那味兒，趕上門口那大黃狗了吧？”話越說越難聽，那人越說越起勁，

        “老板，買你雙筷子”

        “好，可姑娘你買筷子做甚？”

        只聽一聲短促的呼嘯聲，大漢腳邊的磚縫里突然直直地劈進兩根筷子，把他嚇得往后倒坐在地上，“誰干的？!”

        “我，怎么了？”何蕓掃去一記眼刀，

        那大漢原本想動手，生生被那刀子樣的眼神逼住了，

        “剛剛話不是很多么？怎么不吱聲了？”，何蕓把碗一推走到他面前，“太監怎么了？你比他們多些東西也沒見你多出息到哪兒去啊，還是說你到現在連做人都沒學會啊？”

        一時鴉雀無聲，眾人看著何蕓和那名大漢，

        “他倆惹著你了么？”

        在何蕓寒冰一樣的眼神逼視下大漢幾乎動彈不得，他不得不服軟：“沒有”

        “那就道歉”

        “對對不起”

        “知道如何做人了么？”

        “知知道了”

        何蕓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走出門去，正解開門口樹上的系繩去牽馬，何安小跑過來：“謝謝謝謝姑娘”

        “小事兒，你是東廠的人吧？無知愚民，他老婆還懷著孕，就別報復他了”

        “是”

        “下次別換常服了，也盡量別落單”

        “她真是那么說的？”

        “千真萬確，兒子一個字都沒記漏，”何安一邊替何青添茶，一邊繪聲繪色地復述著他白天的遭遇，

        “記的好”何青往椅后一靠，微微地笑了一下，那笑很快就被淡淡的悲傷覆蓋了，他擺了擺手示意何安下去，任由那悲傷慢慢變濃，直至把他吞沒。

        何蕓站在田埂上看著那勉強稱得上有田園之樂的農家小院兒，有那么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追蹤錯了人，真的假的？大財主的女兒跟人私奔出來當農婦？這不是有病嗎？她小時候跟著師父住在山里練功，知道自給自足聽著挺美，真做起來能累死人，她是真不懂那財主家的小姐是喜歡受虐還是咋的逮個空躍進那小院，一名容貌清秀略帶憔悴的女子正在喂雞，

        “你!你是誰？”

        “我是你父親派來的人，來帶你回去，和你的郎君一起”

        “我我不回去”

        何蕓注意到了女子稍縱即逝的那點猶豫，她已經后悔了看來這活兒比她想象的還要輕松，“你父親很擔心你，我看你這過得也沒多好，還是回去吧，讓人家堂堂正正地娶你不好嗎？”

        “父親已把我許了人，若是回去我我不愿結那門親”

        “那門親你父親已答應退了，”其實這事兒何蕓也是剛剛才知道，但她覺得只要先把人弄回去，其他都好說，

        “干農活很容易老的，你的手已經粗了，”見那女子把手往后縮，她知道離成功又進了一步，繼續勸道：“我不知道你郎君是什么樣的人，他若才華橫溢有出頭的那天，到時你已操勞成粗糙婦人，只怕會配不上他，他若沒有那才華我更勸你要三思”

        “你和他奔出來已有些日子，總要想想家中父母的恩情”

        趁女子猶豫之際，何蕓牽來馬，“我送姑娘回去吧，這事還只有你家里人知道，趁早回去也好做謀劃”

        她把女子扶上馬，“不，我要給秦郎留個字條，”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來找他，他去哪兒了？”

        “他一早去鎮上參加詩會去了”留你在家喂雞做飯，真夠可以的，何蕓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正要揚鞭催馬，身后傳來呼聲：“你是誰？你不能帶她走!”

        她揮鞭把那人卷至面前：“你帶人女兒走，告訴她父母了么？你就這么沒自信？你就忍心她辛苦操勞？”她對這書生沒什么好感，也沒耐心勸他，反正把人弄回去交差為算。話不多說，得虧她身量小，一匹馬勉強騎得下三人。

        何蕓馭著馬往回走，過了鎮子再過一座小山，緊趕慢趕終于還剩不到一晚的路程就能到了，還好女子家就在京郊，若在城內趕上戒嚴，還要耽誤時間呢。

        正在盤算要不要連夜趕往就近的鎮里留宿，馬也累得夠嗆了，她還想著順便再租輛馬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何蕓仔細聽聽，遇到賊人了!去年冬天大雪，聽說很多人家存糧不夠，故而賊匪又多了起來。若只她一人倒也無所謂，可現在還帶著兩個人，就有些難辦了。

        “留下馬和錢財，呦，還有兩個小娘子呢，也留下!”

        何蕓欺身上前，一鞭揮去把說話的頭頭掃得嘴角鮮血直流，知道不能久留，她策馬狂奔，身后不時射來箭，她猜到這應該是用來打獵的箭矢，威力不小，為避免傷著那女子，她取下披風擋箭，一面加緊趕路，連夜奔襲終于在三更時分到了那女子家門口，將嚇得瑟瑟發抖動彈不得的兩人連馬一起交給女子父親，那老人自是千恩萬謝，何蕓已痛得一句話不想多說：“剩下就是您自己的事兒了，請您天明盡快去把余款結了”

        左肩又是一陣劇痛，何蕓扭頭去看果然是中箭了，勉強切斷箭桿，這個角度想包扎卻辦不到了，她扔掉披風露出里面的黑色短打，縱身往家的方向躍去。

        “干爹，這都四更了，還是先回吧”何安忍不住勸道，

        自從他告訴何青那日在飯館的事，何青便時不時會在夜晚來這院門口待著，蕓姑娘明明已經出城辦事去了，來這兒也沒人吶。就算她回來，怕也不會在半夜回呀，大概是因為這時來不會被人看到吧？還是就是因為蕓姑娘不在家才過來？可他一個字也不敢問，只是照著吩咐去做便罷了。

        這天從東廠出來便已是深夜，家家戶戶均已閉門，路上空無一人，何青立在門口嘆口氣，“去備車，回吧”別說何安他們，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快瘋了。正準備轉身回府，突然頭頂上傳來一聲細小的踩踏磚瓦的聲音，

        何蕓落在自家屋脊上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大半夜的為什么何青會出現在自家門外？巷外還立著近十名廠衛--

        “督公，您這是準備拿我還是準備雇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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